俞子霖恰时提醒,钱骏园这才抬头看见崔钰在几步之遥。
“哟,这不崔钰吗,不是当时欠我叔叔家二十万灰溜溜逃跑的时候啦?”
钱骏园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视线从崔钰的脸肆意打量到胸,俞子霖是他大哥,老说这不行那不行,尤其防着崔钰,他可没那么多弯弯绕,女人不听话先抽晕再说。
崔钰拨开人群走到他跟前。
钱骏园兴奋地眯了眯眼:“哟,这莎莎美女还挺好看,来替老板说话啊?”
“脚,挪开。”
崔钰食指向下,看着钱骏园,语气平淡。
他还踩着林祺的徽章。
“老子他妈就不挪。”
钱骏园眼神凶狠,蓦地笑了:“你能怎么样?”
“小钰!你别管——”
林祺从地上爬起来,冲崔钰吼道。
“等会儿警察会来管的!”
“你踩坏了。”
在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时,崔钰平静地说。
“你赔不起。”
啪——
钱骏园觉得失了面子,一耳光扇了过去!
崔钰没来得及躲,头都偏到一旁,嘴里传来很淡的血腥味。
她也顶了顶腮帮子,忽地笑了。
“哎——”
俞子霖离得远,想说什么也晚了,只能耸耸肩坐回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关他屁事。
能让姓梁的这两天关心的老大哥吃个哑巴亏,这点最重要。
“啊!!!”
钱骏园忽地一声惨叫,捂着裤裆缓缓靠着桌子滑了下去,痛得脸骤然发白。
周围的人也是听他指令行事的,看到钱骏园这样,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确定要不要对着一个女人动手,到时候要真局子走一趟多不划算。
崔钰踢了踢他的脸:“一边嚎去,压住了。”
她说话总有种静然的执拗,能够在局势嘴难看的时候火上浇油。
林祺捡起徽章,小心翼翼地查看变形情况的时候,钱骏园开始满地打滚,嘴唇都抖狠了,话也说不完整。
“崔钰我操你……啊——”
崔钰的起腿猝不及防,她的力气林祺最清楚,把对手胫骨踹断跟吃饭一样,虽然因为伤病中断了跑步, 但一身顶级运动天赋基本没浪费。
“打人了啊!都过来看看,老板店家打人——”
有个中年男人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拽过崔钰的长发,想把她硬拖到店外去把事情闹大,崔钰头皮一痛,没来得及反应,确实被拽着往前踉跄几步。
林祺正要冲上去,就见这倒霉蛋跟门外的人迎面撞上。
他及时收住了脚步。
“怎么了怎么了,吵什么呢?报警了啊。”
一道懒散男声传来,他是从家具城走回来的,唇边勾着冷然笑意,双手插在长裤兜里,迎面就看见了一个圆脑袋中年男人,手里拽着一根长马尾。
男人视线往下,崔钰的侧脸冷不丁出现。
梁弋周那点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给老子让开——”
虽然面前的人高,但也不是很壮,中年男人放嗓子大声嚷嚷着,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有手掌轻按上了他的头顶。
对方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
梁弋周摁下他的头,猛然提膝,击中面部,无声狠戾。
一声闷响后,中年男人连痛叫都没有,便软软地匍匐在地上。
“这么热闹不叫我,不合适吧?”
梁弋周挑了丝笑意,阴鸷散漫,另一只手甚至还在兜里,没来得及拿出来,不过他扫到缓缓直起身的崔钰,呼吸又短暂地停了一秒。
那肿胀到带血丝的脸颊,扎眼的要命。
梁弋周这边跟被定住了一样死盯着她脸,黑眸酝酿着风暴,已经沉到极点。崔钰倒没太在意,她几乎从不赋予一件事特殊的意义,挨打部位对她来说也是一样,完全是就事论事方面的天才。
但崔钰的确已经生气了。
她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生气。
崔钰盯着俞子霖,声音很轻:“找人闹事,你确定自己都打点好了吗?”
俞子霖看着崔钰的眼睛,纯黑的漩涡,眉压眼的兽性乖戾隐隐约约,带来旧时光的阴影。
从前就是这样。在一度以原始暴力、人情关系论高低的地方,俞子霖从前顺利过了十来年,遇到的第一个滑铁卢就是崔钰,第二个是梁弋周。
梁弋周当时身后有兄长,还算收敛点到即止。
崔钰完全是不受控、无边界的暴力分子。
还好有所准备。俞子霖心下一沉,想到即将要来的食品监督人员,懒懒散散站起来。
“你这大哥自己犯的事,卫生安全不过关啊。”
俞子霖看着梁弋周说,避开了崔钰的视线。
梁弋周没看他,回身一脚踹到大门关紧,发出骇人声响,转身时顺手拽住一个见势不对想溜走的“丈夫”衣领,把人拉在地上拖行,耐心完全告罄。
“行。卫生是吧?证据拿来,今天说不清楚,谁都别想走。”
第35章
.
在最忙的一段时间,梁弋周失眠严重,但只要睡着,不会梦见退出失败的项目,却总梦见她。那种疲累又真实的感觉,又不太像梦,他站在一中的操场上,透过流动的人群看见崔钰,她穿着大一号的校服,暗红色带灰条的上衣,长到没过脚踝的校裤,脸上手臂总是挂彩,神色平静中又浮动着其它什么。
十八岁的梁弋周看不真切,二十八岁的梁弋周读出来了。
像轻蔑。
青春期时,躁动的男生们头一凑在一起,私底下给每个班级的女生排名打分。少女,多么美好的词,如诗如歌,轻盈的、粉色的、柔软的,虽然都被题目淹没了,但总有比较水灵的会被大脑发育不完全的少男们挑出来,不过崔钰永远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梁弋周觉得挺无聊,看他们怪叫还不如打架有意思。附近六公里内三所中学,体校或职高爱招惹他的人不少,单挑他手拿把掐,可被多人围攻会挂彩,回家再被梁骞周打一顿,骨裂过两次,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不知道哪天开始,崔钰忽然开始带伤上学。
高三和高一不在一栋楼,南北两侧,一个二楼一个四楼,梁弋周一开始以为是她那个便宜爹,还在打水时不小心跟她偶遇过,接热水时快速道:“你有用得着的地方说话求我的话也不是不行。”
说得太快了,崔钰压根没听清,顿了顿:“什么?”
“……非要我再说一遍吗?自己悟去吧。”
梁弋周没好气地扔下一句,拿着热水杯转身走了,但一向喝冰水的公主没注意,手里杯子满格,水晃出来,把他烫得脸色都变了,为了尊严硬是咬着牙关没发出半个音。
“你……没事吧?”
崔钰充满关怀地问。
“不用你管。”
梁弋周黑着脸走了,一路上同级的人看到他那张臭脸都自动让道。
后来从别人的谈论中,他知道了原委,她惹到了一个同班姓黄的关系户,对方常跟着高二的俞子霖混,外校的“哥们”一堆,堵个崔钰很轻松。但也没让崔钰成功道歉过。
在梁骞周休假的时候,崔钰会去找他做体能训练。梁弋周周末球也不打了,从他们俩面前晃过几次,趁着梁骞周喝水又问崔钰,到底发生什么了?
崔钰换了个方向,选择不看他这张碍事的脸。
黄毅腾是她从前常见的那种混混,能被塞进一中吊车尾班级,全靠爸妈。半个月前,黄毅腾跟班里语文课代表开恶心的玩笑,班里一半人没去上体育课,围观的人不少,对方羞愤地用书砸他,黄毅腾火一下上来了,一拳怼到女生胸上,换来周围的怪叫,他看着课代表痛叫,更加有兴致,一拳两拳,不轻不重但是打得人步步后退。
那种羞辱性质的暴力像油锅里进了一滴水,造成的连锁反应很大,有人觉得不舒服,但也不太想上前去多事,黄毅腾明显正在兴头上。
砰——
一套精装书籍忽然砸上了黄毅腾脑门。
“操,谁他妈砸的!”
书不轻,黄毅腾的额角直流血,他登时陷入暴怒状态。
班里的人自然地分出一条路,靠在黑板最后面的人缓缓收回手,她投掷的动作标准、干脆 ,像推铅球一样把那本厚重的书推了出去。
黄毅腾看到一张过目即忘的脸。这是班里某个很乖巧的角色,叫什么来着?不记得。她肤色健康、脸颊微圆,下巴收出一个小尖,长相算清甜,但也仅此而已了。
“你他妈死定了。”
黄毅腾说着,快速冲了过去,一拳砸过去,却扑了个空。
但他目标坚定,最终抓住了崔钰领子,把她掼在地上,举起拳头刚要冲面部而去,下一刻却改变了主意,朝她的胸口砸去,崔钰也没躲,她被人摁在地上,活动范围很小,于是两只手反倒扣住了黄毅腾太阳穴,用前额狠狠撞向他!趁着黄毅腾吃痛,随手抄过附近地上的扳手砸下去——她非常善用一切东西做武器。
周围的尖叫此起彼伏。
很快,教导主任来了,短暂结束了这场闹剧。
不过崔钰放学被围追堵截的生活也开始了,俞子霖只负责派人,对看崔钰被揍这件事不感兴趣。
直到某一天,放假前一周,他常见的几个外校兄弟没了人影。
他在附近的体育馆找到了。
推开废弃的器材室门,三个人被结实捆在一起,黄色胶带绑三层,正在疯狂冲俞子霖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