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我当年答应您的事,过去几年都已做到,我仁至义尽了。”
“小辞你……你如果能继承公司,我当然会很高兴,比其他任何人都高兴,毕竟……”
傅晶急急解释,忽然停顿,季辞也没说话,似乎在等她的后文。
然而就像过去的每一次,他什么都没有等到。
他笑了一声,笑得满是嘲弄又漫不经意,直接将电话挂断。
有些人不值得挂心,便该早早从心里摘了出去,他对傅晶的期待,很多年前便已彻底摧毁,再无法回温。
江媛媛翘首以盼,总算盼回了程音,刚想问她情况如何,突然惊悚起立。
程音顺着她的视线回头,发现办公室门口竟然站着季辞。
高管突然莅临地下室,这一幕确实很有精神冲击力,程音知道他冲着谁来,在其他人遭受进一步冲击之前,她主动走出门去。
“您找我?”
程音每次面对季辞,总带有一种矫枉过正的公事公办,站得也远,态度也恭敬,除了季辞险些生命垂危的那一次,她始终是无懈可击的,绝不打开任何一点戒备。
这一招此前一直好用的很,将季总远远隔开在安全距离,最近却有些不大管用。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之间的公私界限,已经迅速消融模糊。
“你今晚要相亲?几点去?几点回?”他一开口,边界感干脆彻底消融不见了。
程音强忍着才没有说出那句“关你什么事”,她自觉已经用五官将情绪表达到位。
季辞却仿佛没有看见。
“晚上我让人接送你。”
“不用。”
“我答应过程老师,要好好照顾你的。”
“我已经成年了。”
“别让我失信于人,”他温声讲道理,“又不是没给你当过司机。”
程音无语。他是说高一时骑自行车送她上晚自习?
“答应老师的事,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做到,别让我再愧疚。”他继续讲道理。
早年季辞是个青竹少年,既硬且涩还又扎人,程音应付的得心应手,现在面对这种温和形态的他,她反而觉得束手无策。
难怪江媛媛说,但凡季总给人派活,不管对面多不想接,多半还是会接住,他就是有这种掌控力。
“临出发前给我发信息。”他冲她温雅微笑,结束了对话。
看着那个姿态优容远去的背影,程音简直迷惑极了。
她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直接将他拒绝?
他又怎么回事,刚开了一个那么闹心的会,下来第一件事,居然是关心她去相亲有没有人接送?
第42章 救场
程音回到办公室, 面对众人无声的目光审讯,心知这次躲不过去,随口编了句瞎话应付。
“季总来问我关于杭州的事。”
王强点头, 复又摇头:“他当时认得太快了, 有些欠考虑,要是私下找人解决, 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程音想说,你安知他不是故意闹大,当时他在车上怒斥研发主管,听着是真愤怒。不抓住那个机会将事情曝光,可能就没更好的机会了。
季辞这个人,不管岁月变迁, 性格发生多大变化,始终是个体面人。
当然也不排除,他此举更多是为了扳倒小柳总,只不过低估了柳石裕的疑心病,以及对亲生儿子的偏袒之心。
心中念头几转, 程音却一句没有多说。
同事之间关系无论有多平和,毕竟还是利益相关、甚至利益冲突方,并非可以恣意聊天的对象。
“音姐飞升得真快,在18楼都有名有姓了。”江媛媛夸赞。
“什么时候打算飞出我们这个土旮旯?”尹春晓扇火。
“每回看到音子都觉得, 我这几十年属于白干!”王强叹息。
仔细一想,这几句话真是一句都回复不得,程音只能笑笑:“组长, 您要的方案刚已提交OA, 有空请审阅。”
还是韬光养晦为好。
抱着这样的念头,程音下班时的路径选择, 就显得有些鬼祟。
临行前她试图垂死挣扎,发信息给季辞讲道理。
Yin:真的不用李师傅特意送一趟,现在天还亮着,我坐地铁过去就行。
Z:车在楼下,已经安排好,后备箱准备了简单的见面礼。
Z:初次见面,估计对方会请饭,你也礼貌些。
程音:……
您这做派,还真挺像家长的,与十年前的季三衔接得天衣无缝。
对她的相亲这么上心,他很希望她早日嫁人?
道理讲不通,程音退而求其次,请老李将车停在了离公司隔了个路口的僻静地方,再尽量避人耳目地走了过去。
用现在流行的用语:这班下得很有偷感。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越是偷摸越是容易曝光——程音上季辞车的瞬间,就那么好巧不巧,被马路对面的一辆车看了个正着。
车内坐着同样很有偷感的姜晓茹和柳亚斌。
姜晓茹没有立刻说话,反而仔细观赏起小柳总脸上的神色,随后才抿了抿唇:“吃味儿了?”
柳亚斌没说话,轻嗤了声,目光没离开季辞车,车窗防窥,到底也看不出什么来。
“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若是仇家的女人,那更可口。”
“姜姜,你今天也是泡了醋了,我在想别的事。”
“咱俩一对醋坛子,那不是绝配?”姜晓茹撇嘴,“什么事?”
“姓季的小子,不是听说要入赘孟家?怎么又搞上了小寡妇?”
柳亚斌也不知从哪儿听说,程音的老公早逝,因此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这人设可比普通离异带娃带感,私下他提到程音就叫小寡妇。
“寡妇门前是非多呗!”姜晓茹没好气。
柳亚斌玩味了片刻,示意自己的司机:“小贾,这段时间找人盯一下,有照拍照,录像更好。”
程音从后备箱里取出了两盒山货。
这是此前柳世集团参加山区扶贫,当地居民回馈的特产。虽说包装不算精美,东西却是实打实的山珍,且市面上不易买到,送人还挺合适。
季辞的意思她懂,第一次相亲,最妥帖的方式是AA制,成与不成都好说。但如果对方是老派人,估计不太情愿让女性掏钱,此时她回赠一些小礼物,算是礼尚往来。
季辞的分寸感,永远拿捏得比一般人精准。
不过他也是多虑,原本这场相亲也是个商务局,她打算掏钱办事的,无所谓成不成。
刘婶帮程音挑的对象名叫赵长水,曾在西南边疆参军,后来选择自主择业,在潘家园开了个古玩店。
古玩这一行,能不能赚钱纯看人脉和流年,有时候运气好,开个张便能连吃三年。
赵长水运气不错,战友遍布各行各业,加上在西北地区的老关系,这些年业务不错。
其他家都因年景不好在收缩店面,他反而一口气租下了联排,打通造了个茶室书局,老城区里难得的雅致去处。
今日他与程音的初次会面,便约在了自家的茶室。
赵长水特意等在门口相迎,见到程音先一愣,再一喜,显然对她一眼满意。
他人虽不高,姿态却笔挺,有军旅生涯留下的痕迹,举手投足显得果决自信,唯一的不足……是他有一些跛足。
刘婶之前对此并未提及。
像是知道程音心中所想,赵长水边走边解释:“在部队的时候,有次出任务,遇到了特殊情况,雪地里冻坏了脚。”
言毕他风趣一笑:“换来一个三等功,也不亏。”
程音回之一笑:“很了不起。”
程音不擅闲聊,并不打算慢悠悠吃完这顿饭,刚坐下便想说明自己的来意。
却没找到说话的机会。
因为赵长水开始自我介绍了。
从家庭背景,到个人爱好,甚至包括早年的恋爱史,事无巨细,话缝之密,让程音完全找不着插言的空隙。
“我参军当年,女朋友就跟我分手,到现在也没再谈过。倒不是因为有生理缺陷啊,我这脚一点也不妨碍生活,就是我太忙了,生意越做越大,实在抽不出时间。”
“刘婶跟我同乡,那天非要说让我见你一面,我一看照片,挺有眼缘的,就说见见。”
“原本该在外面吃顿像样的饭,但我就是想着,给你看看我全部的身家,也显得诚恳。另外我还有套房,有辆车,不过你估计也不在意那些。”
菜已经上到了主食,赵长水才端起杯子,喝了第一口水。
程音总算抓出发言的机会:“其实,我今天也不是来相亲的……”
赵长水放下杯子,神色诧异,片刻后似下定了决心:“要是你同意结婚,房子立刻转到你名下,算婚前财产!”
程音:……
这才见面吃了第一顿饭,怎么就聊到房产过户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耐心解释,“刘婶应该跟你说过?我本来也没有真结婚的打算。”
赵长水低下头,指甲抠着手心的老茧,神情有些神经质:“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得。程音揉了揉额头,她刘婶肯定是没说真话了。
“绝对不是,我并非对您有任何不满,是真的有个燃眉之急。我孩子是未婚生的,一直没上户口,再过两个月就要递交入学资料,必须找人临时帮忙结个婚,不然孩子上不了学。”
程音干脆直接给他交了个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