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季辞回答得没有那么爽快了。
他安抚地握了握程音的手:“这件事,需要你的护卫舰同意。”
怎么?在家放个头盖骨还不够,现在还要养老鼠了?程音二话不说给出她的回答:“休想。”
在鹿雪垮脸之前,季辞再次介入斡旋:“叔叔家有,好几只,周末让妈妈带你来看。”
小姑娘重新高兴起来:“雪白的吗?”
“嗯,只有眼睛是红色的。”
“像红宝石一样!”
这邪恶对话,程音一秒都听不下去了,她怎么会认识把老鼠当宠物养的人,还一认识就俩!
“程鹿雪同学,我现在要对你提出严肃批评。”程音脸黑黑。
鹿雪将头骨装进口袋:“我干什么啦?”
“我是不是说过,除了我本人,任何其他人去幼儿园接你,都不能跟他走,不管对方说了什么。”
程鹿雪低下头:“嗯,但是林老师说,季叔叔没关系。”
“那林老师也要被批评。”
“可是入园手册里,紧急联系人写得就是季叔叔呀。”
程音诧异万分,明明之前填得是陈嘉棋……什么时候改的?谁改的?
但她顾不上多问,入园手册这种东西,只有当出了状况,才会翻出来查阅紧急联系人。
她紧张地检查鹿雪:“你今天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园方最近要办个活动,统计出席人员,没联系上你,所以打给了我。”季辞轻描淡写。
这不叫没事。
这叫出大事了。
至少意味着,林老师已经发现了她和季辞关系匪浅。
虽说他领着她去找高原示威,已经给她贴上了标签,但这跟在紧急联系人名单写他的名字,完全是两码事。
“太麻烦你了,回头我去学校,把紧急联系人改成我朋友吧。”程音客气道。
她其实没什么朋友,但如果求一求熊医生或者陈珊,她们也应该也会愿意帮忙。
“这么见外,”季辞温声道,“我不是你的朋友?”
“并不麻烦,”他又摸了摸鹿雪的头顶,“再说,我也是程同学的朋友。”
程同学立刻得意。
“妈妈,事情是这样的。”鹿雪还在纠结自己今天表现得不够聪慧,此时努力插入对话,力争能够扳回一城。
“我今天在跟季叔叔离开之前,特意让他写了保证书,还在摄像头底下留了证据,全世界都知道是季叔叔把我接走的,万一出了什么情况,警察也知道,所以我经过判断,安全性是有所保证的。”
程音:……你倒是一点不见外。
她头大如斗,决定停止与这二人缠斗。
让他烦恼的,另有其事。
如此抓马的救场方式,不管是谁的主意,得罪人是肯定的,程音已经开始发愁,回去要如何跟刘婶交代。
出嫁未捷身先死,她这相亲算是彻底失败了。
季辞还反过来叮嘱她:“以后,尽量不要和来路不明的人见面。”
也许是当着鹿雪的面,他用的词是“见面”,并没有说的十分直白,谁知小姑娘一耳朵听出端倪:“妈妈,你今天是不是在跟人相亲?为什么呀?”
程音无法如实以告之,含糊道:“忽然想结婚了。”
“也不是不行吧,”鹿雪老气横秋,“但你倒是挑个好看点的,陈爸爸不好吗?实在不行,季叔叔也不错呀。”
“结婚不能只看脸。”程音纠正小孩的错误观点。
“那看什么?”季辞语调凉薄。
他不知为何收敛笑意,被程音敏锐捕捉。她赶紧岔开了话题,指着路边的棉花糖摊子,问鹿雪要不要来一根,一伸手便将小祖宗拽走。
身后,季辞不紧不慢踱步跟上,淡淡咀嚼鹿雪的措辞。
“也不是不行”?
“实在不行”?
“陈爸爸”?
“季叔叔”?
看来,送小鼠和人体模型的事,还得抓紧提上日程。
这一晚程音坚持没让季辞送他们回家,因为预感会有门神堵门。
门神凶神恶煞,头上夹满了卷发用的塑料卷,颇有周星驰电影里那位著名包租婆的风范。
叉腰怒吼的气势也很像,见到程音,她暴跳如雷:“程小姐,这事你做得不地道!害得我得罪了赵哥!”
程音百口莫辩,只能不停道歉,她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你前夫明明还在,为什么要说他不在了?”刘婶质问。
“对不住,我也是今天才刚知道……”
“别蒙人,说是长得像那个韩国电影明星,李什么……哎呀就是送你回家那男的!我都见过好几回!”
“不是,我和他就是同事而已。婶儿,这次是我疏忽,能不能劳您再给介绍一个……”
“可拉倒吧!年纪轻轻的,嘴里没句真话,别再坑我了,你婶跟你不在一个层次,只认得一些大老粗!”
刘婶实在没忍住翻了程音一个白眼,扭头回了自己屋。
*
总之程音初次相亲,以百分百的失败而告终。
“职场得意情场失意”,此ῳ*Ɩ 话用在这里仿佛不妥,但确实也找不出更好的形容。
程音转正之后,益发得了王云曦的信赖,事无巨细都交由她办理,隐有取代姜晓茹之势。
虽说资历尚浅,然而程音有脑子、有章法,做事又不惜力,作为王姑奶奶的新晋心腹,一路扶摇直上,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可惜她的“结婚”大计,却始终没有着落。
正当程音病急乱投医,甚至开始查询京城的同志酒吧,打算去东单公园寻觅一些“合作机会”时,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捧着一束清新纯洁的小雏菊出现了。
自打杭州归来,陈嘉棋便销声匿迹。
工作忙是一方面,他的主管最近突发更年期综合征,每天给他穿小鞋、干重活,陈嘉棋都怀疑自己无意中得罪了上峰。
另一方面,程音果断将他拒绝,多少让他情绪受伤,认真做了两周心理建设,才重新沉淀了心情。
总要正式努力一把,才能说出放弃。
程音看着他递来的一束小清新,无奈:“这是什么?”
陈嘉棋耳朵通红:“你喜欢的花。”
程音总觉得,她和陈嘉棋关于过往的回忆,颗粒度始终没能对齐——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喜欢过雏菊。
“我并不喜欢……”她顿了顿,“花。”
本来是想说,我不喜欢你,到底还是留了体面。
陈嘉棋却难得有了悟性,黯然道:“知道你从没喜欢过我,但我曾经喜欢过你……不对,不是‘喜欢过’,是一直都很喜欢。”
程音试图打断:“陈同学……”
“你让我说完。其实从小到大,都是女孩追我,我没追过人,也不太懂怎么跟人表白,但我这两天反复在想,如果不把话说明白,我一定会后悔。”
“我大一刚认识你的时候,其实挺讨厌你的,轻轻松松就能赢我一头,却那么目中无人,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程音:……冤枉,她只是忙着挣命,每天担心下一顿饭的着落,哪有时间照顾旁人的小心思。
但她没说话,静静听陈嘉棋往下说。
“你那时候很亮眼,你知道吗?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像一阵风自由来去,却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阵风吹进了我心里,再也挥之不去。”
“我不是目中无人,也并不针对你。”程音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你平等地忽略所有人……”陈嘉棋苦笑,“但我就是喜欢你,很喜欢,之前因为自尊心,一直藏着没说,后来发现你跟人……我很生气!但生气的原因也是因为喜欢你!”
“陈嘉棋,我们不可能的。”
“为什么?你觉得我是一时冲动?不,我认真考虑过,我能不能接受一个有孩子的女人?答案是:如果是你,怎样都行,有几个孩子我都不在乎。你过去的那些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程音:“可我不能。”
过去就是过去,组成了她的血肉,灵魂,记忆。那不是荣耀,更不是耻辱,那就是她的一部分。
陈嘉棋定睛看她,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时候,我应该说些漂亮话,但你是知道我的,从来不搞这一套。”
“如果说百分百不介意,那也太虚伪了,但我都快三十的人了,做事不会像毛头小子那么冲动。我真的仔细衡量过,你家庭条件一般,还有个小孩,对我也没感情,这都是扣分项。”
“但我年纪不小了,家里一直催婚,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你是目前最符合我心意的人选。”
“你不是很着急要找人结婚吗?找陌生人真的不太安全,有法律风险,也有人身危险,你单身妈妈带个小女孩,想事情还是要稳妥点才对。”
陈嘉棋一口气说完,将那束雏菊放进了程音的怀中。
“好好考虑一下,程音,我将是你能找到的,最稳妥的选择。”
程音抱着一捧花,在门外站成了一幅油画。
尹春晓提着保温壶假装路过,看了一眼捧花的美人,摇了摇头:“难选。”
程音抬眼看她。
阔太太依然珠光宝气,若不细看,看不出眉骨处有新增的紫胀。她养尊处优的指节上,松松套了枚水头极好的翡翠戒指,正被她用拇指转着拨弄。
“我老公不同意收养花花。”她说。
尹春晓杭州归来,一直在和福利院联系,甚至每天晚上都和花花通半小时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