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还能叫亲子吗?”
“哎呀别问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嘿,还卖上关子了。
程音浅浅一猜,估计有的小孩会跟老师一起搭档,便没接着往下追问。她在鹿雪热腾腾的脑门上印下了一个响亮的吻,将小女孩塞进了被窝。
运动会借了附近高中的足球场,曾用作08年奥运会的场地,布置起来很是大气恢弘。
程音老远就看见市台记者的红背心,猜到今天的活动一半团建、一半宣传,估计会有无数大佬莅临,集团总部有娃没娃的闲人,大概都会跑来凑一脚热闹。
果不其然,刚进门她便遇到了陈嘉棋。
陈嘉棋挽着翠西,也算是亲子搭对的一种,当然以他们的高龄,不太可能是参赛选手。
这对母子,妈妈穿海派旗袍,儿子穿亮漆皮鞋,瞧着仿佛要参加晚宴,着装风格和运动场差得有点远。
程音想着,买卖不成仁义在,她和翠西也算有同桌吃饭的交情,路上既然遇到,总该打个招呼。
不想她牵着鹿雪往过走,半路却得到翠西一枚凌空飞来的眼刀,仿佛他们之间有仇。
陈嘉棋则一味低着头,任凭他妈将他拽往另一个方向,全程假装没看见程鹿雪又蹦又跳和他招手。
程音愣神的工夫,尹春晓跑了过来,与她分享刚刚获得的路边社消息。
“说是待会儿要带他去相亲。”富婆姐虽不富了,华妃脸还在,鄙夷的白眼翻得娴熟,“都说你被连夜甩了,男的嫌你名声不好。”
程音恍然。黄谣后遗症。
她倒是没什么,原本就打算悔婚,只是其他姑娘们恐怕都要受些影响。
更想割了姓曹的了。
程音这边琢磨着怎么才能找到更有力的证据,将曹平江的刑期再做做实,那边锣鼓喧天彩炮齐鸣,运动会开始了。
照惯例,先奏拉德斯基进行曲,彩色方阵逐一从主席台前亮相。
工会此番颇费心力,舞龙、舞狮、机器人、啦啦队,花样多得叫人瞠目。小朋友们大多胡乱比划,动作幼稚而快乐,大人们就显得有些用力过猛,都可着劲儿在表现。
程音探头看了一眼主席台。
以柳石裕为首的集团高管整整齐齐坐了一排,身边还坐着区领导,估计一会儿要发言,确实规格很高。
她又多看了一眼,柳石裕右手边,清俊挺括一个背影,不是季辞还能是谁。
昨天他还在上海自贸区,竟连夜回了京,就为个运动会?
像是心有灵犀,季辞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程音不太确定,虽然确实看的是她在的方位。
随即手机跳出了一条微信。
Z:遮阳帽呢?
遮阳帽忘了,早上走得过于匆忙,由于前一天他刚提醒过,程音不敢答。
Yin:春天阳气生发,中医说要晒背。
这句话未经大脑被她直接发出,发完才想起来,是程敏华过去常爱说的。
春天的时候,她会领着季辞和程音,一高一矮两小只,在校园里到处溜达。
程音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季辞也没再回应,因为区长开始讲话了。
这种讲话都是枯燥八股,愿意仔细听的人很少,看台上的闲人们开始自行畅聊八卦。
毫无疑问,前两天的热点新闻必然会被涉及,好多其他部门的人都只在通讯录上见过程音这位八卦女主,能有看真人的机会,纷纷交头接耳,状似无意或干脆大剌剌的,频频探身回头向她张望。
行政部后勤组这种垫底部门,位置自然靠后,她便仿佛在高台上展览一般。
纵使心理素质如程音,这时也觉得有些难受。
还有更让她难受的。
红背心的电视台摄影师为了取个全景,特意站在看台山顶,正好是旁边的过道。姜晓茹陪着随行女记者,也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大肆八卦。
“居然是真的?”
“你以为,我跟她住同个宿舍,夜里经常回来得可晚,满身烟味酒味,在附近酒吧街做那个。”
“哪个啊?”
“就你想的那个。”
“啧啧!”
没有什么比同班同学的背书更能令人信服,何况还住同一个宿舍。
程音冷脸听热议,还是没搞懂这个千古之谜:她到底哪儿得罪了周跃跃?
周女士的人生远比她圆满,父母双全,家庭富裕,男朋友是学工部的助教,和就业处的老师很熟,她连毕业找工作都比其他人顺遂。
市台那是一般人能进的吗?
何必盯着她不放呢?
程音好涵养,被人当面造谣还能面无表情,尹春晓这暴脾气可受不了。
“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踢了踢程音。
程音正低头给律师发信息,告知他又有新的线索发现——此前她就好奇,那段录音到底是从哪儿传出的,当天的督导谈话除了老师,只有学工部的人在。
这不就都连上了?
发完信息,她抬头对尹春晓笑:“我喜欢玩儿阴的。”
尹春晓都懒得理她。
看台后方在做局部修葺,就地堆了些沙子,她弯腰抓起一把,翻栏杆到周跃跃等人后方,伸手扬了把沙,再闪身进了出口通道。
三分钟后富婆姐好整以暇回到座位,拍了拍掌心的灰:“姐喜欢现世报。”
程音噗嗤一声笑了。
第57章 结婚
姜晓茹一边怒骂着京城的妖风, 一边帮周跃跃清理头发上的沙土。摄像老师等不及记者就位,直接将镜头拉近,对准了运动场。
第一个项目即将开赛。
开场得要鲜亮、热闹、先声夺人, 因此工会选了个趣味项目。彩色毛毛虫一溜儿排开, 全景拍出来甚是好看,但景别再往近了拉, 画面中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不和谐音。
一个哭丧着脸的小女孩。
小女孩长得漂亮,即使哭丧着脸也很上镜,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她被放在了第一排。
也因如此,她的无助便被展示得格外彻底——赛事场地有自带摄像机位,连接了看台对侧的巨幅显示屏, 于是全场数千人众目睽睽,看着小女孩一点点涨红了脸,急红了眼圈,马上就要掉金豆子了。
“那个小朋友怎么啦?”柳石裕都忍不住问了一句。
坐在他右侧的季辞没说话,蹙眉盯着屏幕, 然后低头发了条短信。
柳亚斌接住了他爹的问题:“好像是家长迟到了,没法参赛吧。”
家长确实迟到了。
三次检录通知都没叫来人,程鹿雪心急如焚,身后的嘴欠小男孩还在拱火:“我就说你没爸爸吧, 你爸在哪呢,净吹牛。”
男孩的爸爸坐在他身后,闻言吓了一跳, 抬手给了小男孩一巴掌:“别瞎说。”
“谁瞎说了!昊昊妈妈说, 她妈妈是坏女人,在外面乱搞。”
小孩学舌, 连自己说的是啥恐怕都没闹明白,被他爸蒙头蒙脑一顿抽——好奇的眼神已经忍不住看向了鹿雪。
程鹿雪听而不闻,只强忍着眼泪央求裁判,能不能再广播通知一次。
五分钟后,广播声响彻场地:“毛毛虫竞速即将开始,请006号选手程鹿雪同学的家长尽快到赛场参赛,请程鹿雪同学的家长尽快到赛场参赛。”
程鹿雪同学的家长在观众席,心中深感迷惑。
所以鹿雪不是和林老师一起表演?那她怎么也不说一声?
程音顾不上太多,从坐席一骨碌爬起来,赶紧往看台出口跑去,从看台山顶到赛场且有一段路呢。
刚跑到一半,又听广播喊:“请程鹿雪的家长陈嘉棋先生尽快到赛场参赛!”
嗡的一声,程音的头炸了。
看台上也嗡的一声,细小的私语如暗流四下翻涌。
谁?人力的小程?她男朋友吗?还说要结婚呢……铁定结不成了呀……这种女人……
程音站在看台出口处,周围一圈议论纷纷,听在她的耳朵里断断续续。
她满脑子只有大屏幕上鹿雪哭泣的脸,想催着自己的再走快点,脚却完全不听使唤,刚迈出去就踏了个空,重重摔在了台阶上,往下滑了好几阶。
太痛了,甚至分不清到底哪儿在痛,手蹭破了一大块油皮,脚腕也很不对劲,程音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
等痛感过去,她才重新听见了议论声,声音还不小,就在她的头顶。
“陈嘉棋是我们院的院草,比我高三届吧,以前他们是同学,程音一直想追他来着。”
“你不知道,陈家可有钱了,他就是比较低调,这女的心眼儿贼多,天天幻想嫁入豪门。”
“这回丢脸丢大了吧。”
她那位想象力丰富的舍友,还真是给她准备了一整本的故事会。
程音满心惦记着女儿,没工夫搭理神经病。她想赶紧跑下去救火,但别说参赛了,她此刻连路都走不了,脚踝怕是扭伤了,一落地就钻心地疼。
大屏幕上,她家小姑娘已经红了眼圈。
赛事组当然不可能无穷尽地等人,广播三次无人应答,便宣布了006号选手弃权。
裁判上前去拉程鹿雪,试图让她离开赛场,小女孩人站着没动,金豆子已然掉了下来。
程音颓丧地靠在了出口通道,风吹着她浑身发冷,这是一片太阳完全照不到的阴凉地。
忽然,满场哗然声起。
程音疑惑抬头,然而从她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对面的大屏幕。
屏幕上,赛场上所有人都抬着头,表情十分诧异,鹿雪的眼睛越睁越大,脸上的悲伤之色烟消云散,像是被忽然升起的太阳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