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越的心猛地一坠,上一次看到她这样,还是三年前唐文蒙进医院那天。
他不由自主地凑近。
屏幕停留在与谢州的聊天框,他在擅自发完微博之后再次给黎音送来三条信息。
X:【对不起,我不想用那些官方话语来敷衍关心我的歌迷与粉丝们,另外,也请允许我私心将恋情公之于众。从认识那日起已想象过太多次与你公开的场景,可终究我从来没有走进过你的心里,所以今天的情形会是我从未预料过的分手宣告。】
X:【算了,就说这些吧,再长的话我想你也懒得看,我也就不费神写。】
X:【我会让薇薇姐申请工作室独立运营。】
薛越“啧”了一声,这就分手了?他看向淡定退出微信app的黎音,没好气地问道,“人家写得字字泣血,你怎么也不回复一下?”
“回什么?”黎音好笑地看他,“当年我也没回你啊,现在当你的面回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想起当年自己发小作文的时候,徐聆音已经和谢州撑伞来撑伞去地调情,薛越牙齿一酸,“你当我没说,行了?你现在去哪里?要下山就趁早走,我还赶着去续摊。”
手机屏幕亮起来,是黎修回过来的电话。
黎音冲薛越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按下接通。
两只水眸轻弯,黎音拉长了慵懒轻盈的语调,“哥,我要让白泰去牢里过圣诞节,你帮我好不好?”
第39章 章尾小改。
白泰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财物、以及撺掇下属制造舆论给星霓施压的证据在一周之内整理完毕。
由于涉案金额较大,市经侦队大队长亲自领人过来,策划部办公室被查封,合同、单据、明细等一大堆资料都与嫌疑人白泰一同被带走——其在被撤职之后依旧霸占策划副总监办公室,倒给经侦队省了不少力气。
整件事办得干净利落,几乎没有给徐正或者白家那边透露出一点风声。黎修和黎音把警察叔叔们送到门口,策划部以及执行部的员工们都跟过来吃瓜,这个消息才由内部线人传到徐正以及其他董事会成员耳中。
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脚步匆忙地从走廊尽头的专用电梯走过来,见到那兄妹俩果真与经侦警察一同立在那儿,脸上都是惊怒交加。
赵队长一看,知道公司内部还有得斗的,见怪不怪地哼笑出声,让黎修不必再送。
“那您慢走。”黎修一扬眉,展助理上前给他们挡住了电梯门,微笑重复,“请慢走。”
赵队长点头,长腿一迈,与队友一同步入电梯,转身说道,“随时保持沟通,如果有新的情况或者需要其他证据会通知贵司,届时还请全力配合我们的侦查工作。”
黎修嗓音惯是温和:“当然。”
又客套地说了几句,电梯门缓慢合上,“咚”的一声轻响,兄妹俩调出同样清润的笑容,先后给几个董事和常务打招呼。
员工们在那探头探脑,徐正丢不了这个脸,侧过身对助理说道,“去收拾一间会议室,咱们开个临时会议。”
助理点头,招手让总务安排,一行人来到了空闲的会议室。
百叶窗打下来,所有视线被隔离,老头们脸上僵硬的神情才继续播放,高昂质疑的连珠炮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白泰就算有错,也不该直接让经侦队来咱们这里抓人,这传出去得催发多少谣言?”
另一人摇头,“对咱们的股价也有影响,黎修,你实在鲁莽。”
“集团近来本就处在舆论之风口浪尖,你身为绪正执行总裁,就是这样管理集团日常的?!”
徐正冷笑一声,凉凉看向黎修,“这些年你这个位置做得稳,都是与席的几位给你的面子,客气一句年少有为,你就真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了?”
话音落下,徐正又暗自心惊。
能力出众,手段狠辣,这本是他在黎修身上看中的东西,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年自己才能放心享乐。
且黎修从小就养在徐家,也一直很替徐家着想,对徐正而言,他与亲子无异,是以很放心任由他在绪正渗透,渐渐占据了大部分的股权。
集团有重要决策,黎修还是会客气请其余董事成员共同商议。可这次查这么多东西,法务和审计那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漏出来,可见他的确已经可以做到只手遮天。
这次不顾他的反对要严肃处理白泰,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徐聆音。
徐正看向对面座位的黎音,徐聆音和她妈妈太像了,明明纤柔无害的一张脸,偏偏要涂上个靡艳的妆容,深邃的眸眼泠泠如冰泉,面无表情时疏离冷漠的目光,没来由让人背脊发凉。
是白泰太沉不住气,本来骚扰案已经告一段落,大不了等风声下去,再找一家合适的分公司入职,照样当他的副总监就是了,可他偏偏要去惹徐聆音。
各位董事相继发言,你一言我一语,或有激昂之词,黎修也不以为意,只眉棱轻蹙做聆听之状。这几个老家伙平日里不太管事,只是一旦出了什么纰漏,总是第一时间跳出来——
忽然,他手臂一沉,侧眼去看,黎音冲他扯了扯唇,霍然起身。
“几位董事为白泰的事这样义愤填膺,不会是因为身上都背着些类似的事儿吧,对了,刚才路过执行部,就好像听说谁家亲戚在入职半年就擅自加薪——”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黎音的视线在众人面前环顾一圈,嗓音平淡,“其侵占金额有没有达到立案标准我还没有查清楚,不过我相信经侦的赵队长应该可以解答我的疑惑。”
“你!”被点到名字的人一下站起来,手指发颤地指着她,转向黎修问道,“咱们开会,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黎音笑了声,费神地将他认出来,“柳伯伯你糊涂啦,我也是绪正的股东之一啊。去年集团董事选举,我还投了您一票呢。”
黎修与她一唱一和,“阿音,不要胡说,白泰给咱们自家的分公司制造舆论压力,显然是将撤职的不满加诸在整个集团。柳伯伯在绪正数十年,怎么会和我们不是一条心?就算给自家侄子谋一点福利,也无伤大雅。”
他和煦微笑,看向柳梧,游刃有余的语调,“是吧?”
后者一张老脸又青又红,重重地“哼”了声,敲敲拐杖没再说话。
事已至此,谁也不知道如今兄妹俩个还掌握着什么讯息,其他几人各怀鬼胎,互看一眼,又都起身,相继告辞离开。
玻璃门一转,却见一脸惊疑的白慕静闯进内间。
白泰被抓走的消息让白家几个惊慌失措,这些年靠着白慕静上位的缘故,他们搭上绪正集团,已经过惯了富足日子,怎么能因为拿了公司一点小东西就被抓去坐牢。
还在附近茶室休闲的白慕静得到消息,匆匆忙忙地赶到楼上来,果然看见白泰的办公室已经快被搬空了。
白慕静脑子一片空白,“正哥。”她扶了一下旁边的椅子,踉跄向徐正靠近,声音发颤,“正哥,我怎么听说警察把白泰抓走了?那件事情不是已经赔过钱了吗?”
她自然不能把话题主动提到兄妹俩面前,只泪水涟涟地说道,“不过是言语上有些过界罢了,那个姓蔡的女人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难道真抓去拘留?”
拘留?只怕白泰贪下得金额都够个三五年牢狱之灾了。徐正低低地叹了一声,“阿泰的事要查过才知道,我会给他找个好律师的,现在侵占案子也没那么容易坐牢。”
“真的?”白慕静颤颤嘴唇,是弱不禁风的柔软。
徐正心烦意乱,也没闲情安慰她,只说道,“现在人都到经侦队去问询了,你急也没用,擦擦泪水,一会儿员工看到算个什么事。”
白慕静止不住眼泪,哽咽着,“正哥,你知道的,白泰不是个聪明人,拿那些钱和东西是也没什么坏心思的,他就是穷怕了,这几年他在绪正工作也很是勤勉,就连书明的毕业会也是他亲自策划,哪里又会做对集团不利的事。”
黎音不耐烦看她表演,站起来身来,说道,“有没有对集团不利,要查过才知道,你等他进去了再哭也不晚。”
“哥,我走了。”
黎修点头,顺手替她提起包,低声道,“我送你。”
白慕静不依不饶,转了个身,两手撑在桌上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她声泪俱下,“聆音,我晓得,是几年前那个误会让你一直对我和书明放不下心结,但那天的午餐确实没有经我们两个的手。而且现在咱们已经是一家人,红曼姐去了,我是有心要替她照顾你——”
黎修皱了皱眉。
“咔嚓——”
黎音猛地推开了凳子,铁制品在地面刮擦出嘈杂刺耳的声响,那双冷漠的眸子淬进沉闷的暴戾,阴森的冷意迸溅,盯一眼过去,像湿漉漉的蛇紧紧缠住喉咙。
“让开。”
白慕静不自然地看向徐正,讪讪地往旁边靠。
“好了。”黎修扶住她的肩膀,“我们走吧。”
黎音点头,任由他弯腰整理她有些皱巴的裙摆,慢条斯理地对白慕静说道,“左右我也没死成,你也不必再为午餐里混进海苔碎的事喊冤,当年在厨房里的人,除却你和徐书明,又有谁会与我有这样的仇怨?”
当年被黎红曼扔出山居台的丑状似乎还在眼前,白慕静哭声震天,“这么多年,我和书明一直蒙受这个不白之冤,但正哥,我今日不得不说,能接触那个便当盒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徐正眉头一皱,“谁?”
“就是红曼姐。”泛红的眼睛溢出酸涩的绝望,白慕静说道,“那时也只有这个办法能在不与你摊牌的状况下把我赶出山居台。”
她看向黎音,“聆音,你不要怪你妈妈,红曼姐她这样高贵的大小姐,眼睛里是容不了沙子的。要怪就怪我当年一时心软生下了书明,我是不该来山居台,可孩子渐渐长大,她不能没有爸爸——”
言辞轻柔,却带咄咄逼人的软刀,是白慕静一贯以来的招数。黎红曼出身是名门,她们圈子里都是优雅淡然的淑女,无论何种境况都要保持平静从容,不能在这样的公众之地丧失仪态。
黎红曼多年来一直这样教导黎音,压制住尖锐的獠牙,她用柔软的羊皮为女儿遮盖满身鳞甲,坚硬的鬃毛在无私又密不透风的钳制中梳理出温婉的光泽。
可惜她现在已经不在,失去了名为母爱的封印,那些被遗弃的蛮横、幽暗与勃勃野心从意识中松动,黎音不能容许非我族类踏进她的安全领域。
高高扬起的手掌承载经年累月的讽与恨,重重地甩在白慕静的侧脸。
“啪——”
用上十二分力气,将她直接抽到转圈,一头扎进徐正怀中。
徐正忙扶住她,看一眼,眼眸含泪,嘴角咬出血色,好可怜的模样。
他霎时怒目圆瞪,高声斥道,“徐聆音!你白姨也只是猜测而已,没有说要冤枉你妈妈的意思,她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动手打她呢?!”
黎音勾唇冷哼,一脚踹飞了他的椅子。
第40章
九曲河湿地公园。
蓉雾地区秋日里难得的晴天,观江草坪上铺满了各色餐布,步道上人潮汹涌,挤得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黎修握着手机躲开几个聚饮到半醉的年轻人,定睛看一眼草地上竖着的“请勿践踏”警示牌,到底停下脚步,叹气地看向草坪中间向他招手的人。
凉爽的秋风带起低矮草浪,黎音按住了脑袋上被差点掀飞的大檐草帽,冲他咧出个开怀的笑容,“哥!!”
她一下站起来,走了几步,险些被两个坐着塑料垫从半坡滑下来的玩闹孩子撞着。
黎修眉心一跳,黎音已经斥得对面臊眉耷眼。
电话里的声音在继续,“徐董似乎仍然感到不适,或许打算周末再详细复查一次,您是否打算一同过来呢?”
黎修“唔”了声,“这周的话,景区这边实在走不开,只有您替我多关顾一下,您晓得的,徐董年纪不小了,这样摔一下不算小事,总是要您亲自看过我才放心的。”
黎修对电话那头细细交待注意事项,声音里带着深切的担忧,只是一双幽深锐利的眼睛依旧冷静平淡。
身旁的黎音听得不耐烦,挽住他的手臂,要将他扭送到草坪里。
阳光在她纤柔的侧脸渡上金色的光彩,蓬松乌黑的长发飘起几缕发丝,黎音仰头看他,清澈的眸子藏住笑意,和小时候一般纯真明媚。
黎修拗不过她,无奈挂了电话,低头跟从。
她大概方才与某人在这里野炊,餐布上的铝合金卷板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吃食,冰桶里歪着两只绿色玻璃瓶,半杯清酒压着柠檬片和半圈糖边,随意地搁在一旁。
“徐董怎么样?”黎音觉得不可思议,不就是凳子倒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么,看老头当时涨成猪肝色的脸,她认为最痛的地方应该是他的面子罢了。
“还好。”
“喔,还好?那你说一大堆话去关心他。”她递给他一杯冰镇过的碳酸饮料,方形冰块撞击杯壁,小而密气泡咕噜噜地冒出来,又一个个“噗噗”地破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