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热吗?”黎音纳闷着,伸手挽挽头发,薛越很快注意到,望过来一眼。
黎音报以温柔的笑意。
可薛越不领情,扭头没理会。
蒋尚晓得姑娘和武侯的号码,这一场终于摸到亲密卡,他松一口气,把牌亮在桌上,故作思索状,“刚才都是单人的,这次来个双人,五号和七号吧,拥抱十分钟。”
众人惊喊,“十分钟!?”
“这也太久了哦。”
蒋尚悠悠然,“我是国王,你们平民好好听话就行了,那么五号和七号请出列。”
弄好这一茬,接下来就该整治薛越了,蒋尚跃跃欲试。那孙子胆子小,把牌捂那么紧,可蒋尚用排除法把他的号码猜的七七八八。
十分钟毕竟长,看了会儿武侯的热闹,他们决定继续这个游戏。
蒋尚抽了张舞蹈卡,“嘿嘿”笑了声,往桌上潇洒一扔,“那就9号吧,给咱们跳个‘听我说谢谢你’好吧。”
可薛越听了竟然没什么表情,反倒是黎音瞪了瞪眼睛,用一种“我看你是活腻了”的神色盯着他。
非常不幸,自称算无遗策的蒋尚完全算错了,跳舞是不可能的,黎音为自己有这样的好友扼腕,无奈接了别人递过来的酒杯,手指捏紧,“我喝酒,认输。”
“别。”薛越站起来,往她这边走,“我替你。”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人影忽然出现在门口。
黎音闻到了一种非常熟悉的洗发水香气——初次遇见顾向淮的那晚,他在更衣室门口与她错身而过,平价的冰霜薄荷与少年干净清新的气息一同滞留。
思绪飘渺了一瞬,她恍惚想起了半个月前在28楼的办公室,顾向淮看见那件婚纱之后眸中颤动的粼粼水光。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来不及掩饰任何情绪地握住她的肩膀,低沉沙哑的声音接近于质问,“你要结婚了?!你真的要和薛越结婚??”
“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问题?”黎音盯住他过于激进的行为,转头就对颜然说道,“喊安保人员上来,别太张扬。”
颜助理立即推门出去。
顾向淮颤了颤唇,手下卸下两分力气,眼睛低垂,“…我不会伤害你。”
“我不会相信任何骗过我的人。”
他并不知道黎音与唐文蒙的恩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里露出了破绽让她认为他自始自终在冷眼看她扮演殷寻。
巨大的恐慌让他无法思考,他上前一步想要抱她。
“徐聆音,其实三年前——”
却见黎音退后一步,侧身快速拉开抽屉,将一个轻巧的小东西掷在了他面前。
“三十万。”
顾向淮怔了一下,盯着地上那张金色的银行卡,再抬眼,黎音抱着手臂,显然是极其防备的姿态。
两个严阵以待的安保人员挡住她,缓缓向他靠近。
“够了?”她睨着他,下巴轻抬,厌恶与不耐已经不必再用言语叙述,“再多我就只能报警处理。”
凌冽幽寒的风从她寂凉的眼眸里吹出来,顾向淮像跌进狭窄阴暗的冰窖,四肢被压抑禁锢,氧气慢慢抽离,她关上那扇通道,一切色彩和温度从他的世界褪去。
*
“你怎么过来了?!”蒋尚难得对人这样客气的,起身要迎接,假意清咳两声,颇有些骄傲地向众人介绍,“这位就是咱们ST的科技新员,我那个机器人项目他是唯一主创人,雾大高材生哦。”
黎音敛下笑容,随着众人的目光一同抬向舱门。
少年从黑暗中走来,船舱昏黄的光源从他的发顶往高挺鼻梁移动,最后清秀俊朗的一张脸完全落进光明中。
哦,不是顾向淮,而是他的组员之一。
好像是姓岳的。
第46章
岳溪览是来告别的。
蒋尚“啧”了声,要留他在麓湖住下,“这么晚了还走什么,就在我这儿住得了,都让人安排好了。难得过来一趟,明天还和咱们去马场玩儿一圈?”
后者礼貌地冲蒋尚笑笑,“已经定好明天早晨回雾城的动车了,期末周,孵化基地、学校里事情都不少,小组那边还等我回去的——”
他顿了下,骤然淡下的目光落定在眼前那一对衣着讲究的男女身上。
殷寻的身份他已经在宴会上打听明白——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女人,绪正集团的二小姐,雾蓉两城的名媛,星霓传媒的执行总裁,身价不菲的投资人——每一项都与他们的世界隔开天壤。
她有未婚夫了…还是时越集团的公子哥。
岳溪览笑了声,深邃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薛越,开口继续对蒋尚说道,“蒋总,您晓得的,现在技术小组只靠我一个人负责,工作量比从前要大得多,实在没有时间了。”
他咬重了“一个人”三字,蒋尚眼见着黎音脸色沉下去,头皮倏然发麻,连忙上去揽岳溪览的肩膀,“那好那好,你这人生地不熟的,我请司机送你回酒店去。”
一边说一边推着人家往外面走。
在场每一个人都在名利场中长大,没人听不出岳溪览话中有话,所以孟心一拍手,说了声,“行了,玩到这儿吧,都散了。”
他们也就不多说什么,告辞离开。
黎音没动,撩起眼皮看孟心一眼,“有事儿瞒着我呢?”
那边蒋尚送了人,也愣愣站在门口,有点不敢进来的意思。
黎音懒懒往沙发上靠,双脚交叠着,她整整裙子,露出一小块光洁莹润的腿部肌肤。
孟心为难地看着她旁边臭着脸的薛越,“薛三,你能不能…就是——”她向门口比了一个请他出去的动作,讪讪地笑,“也回避一下。”
而薛越呢,气得几乎笑出声来,“用得着回避么,我又不是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不必掩饰什么,她这群狐朋狗友肯定都是知情者。
“什么?”黎音不明白,好奇地追问,“什么‘这么一个人’?你也认识他?”
那人只当她在装傻,哪里肯回答,恨恨地盯一眼,伸手去挽沙发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触面粘稠,低头看,衣服上面脏得不像样子,不知道谁给他抹了个甜点在口袋里。
薛越瞪了一眼,不敢相信这些人竟然龌龊到这个地步,一月份的蓉城这么冷,不穿外套不要冻成冰块了?
只有蒋尚听懂了,忙走进来为黎音辩解,“不是不是,薛三,你这可就别误会了,那人可和咱们聆音清清白白啊!”
薛越不信,“那男的又不认识我,干什么做出一副恨不得把我生吃了的表情,徐聆音,我真是不懂了,你既然已经把他带到这里来,又叫我来干嘛的?”
“你是准备挑战我的底线?还是准备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的婚姻有多少不稳固?”
蒋尚慢慢移动到孟心身边,两个人并排站一起,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黎音慢慢明白过来,长长地“哦”了声,想了想,勾出个促狭的笑来,“咱们薛三公子生气了?”
“我生气?!可能吗?!”他冷笑一声,丢开脏衣服,干脆往黎音旁边重重一坐。
柔软的沙发忽然陷下好大一块,黎音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倾斜,脑袋一下轻轻撞在薛越的肩膀上。
蓬松的发顶轻轻扫过他的下颌,浓郁的玫瑰沉香味道往鼻尖掠过来,强势侵占每一次吐息。
这么多年过去,她都只用同一种洗发水。
香气顺着呼吸往记忆深处飞窜,那些刻意想要忘记的欢愉和苦痛瞬间如海浪翻滚,浪花重拍,他想起的第一个画面竟然是那日午后的体育馆。
他趴在桌子上睡过头,徐聆音也不叫醒他,结果两个人被锁在里边,体育馆偏僻,连手机信号都连不上。
徐聆音就一直扭着他,打架似的揪住他的衣领子,把人按在更衣室的墙壁上,没有章法地在他唇上啃咬。
那时候也是不争气,这样一个生涩的吻就让他被她貌似纯良的外表欺骗,他闭上眼,迎合了她的热烈。
校服衣摆探进光滑细嫩的指间,她一边惊叹地称赞,一边肆意妄为地抚摸、按压,而他仰着脑袋靠在斑驳墙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成火炭。
薛越紧了紧腰腹,黎音莫名其妙又受了一记眼刀。
她不以为意地看着他头上滋滋冒出的白烟,勾出个带着甜意的笑,凑近他,“宝贝,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好不好嘛?”
声音又轻又柔,像羽毛在耳膜上巡刮。
薛越颤颤睫毛,像实在无法忍受一般往旁边跳开一大步,他揉着发痒的耳根,没好气地说,“你乱喊什么啊?”
黎音无辜耸肩,“想牢固咱们的‘婚姻’来着。”
“行了。”左右是说不过她,薛越站起来,“你们快一点,外面很冷。”
孟心和蒋尚他们想说的事黎音也已经猜了个大概。
那天孟心去警局接人,是受了黎修的指引,他们都知道了顾向淮与唐文蒙的牵连,默认了他接近黎音是不怀好意。
“也怪我,我当时就很生气,想着让蒋尚别管顾向淮那个什么破项目了。”孟心懊丧地叹了声,“是,我知道那个项目不止是顾向淮一个人的心血,但是我就是有点不爽他骗你。”
蒋尚当时不解,一直追问,孟心不肯和他说得太明白,他觉着反正是顾向淮的错,便神来一言,说让技术小组把他踢出去,他才会继续投钱。
“……”黎音晓得他们几个会这样做,闭了闭眼,“然后呢?”
蒋尚耸耸肩,“技术小组的人没同意,但顾向淮没二话,直接把自己所有的代码资料都转交给岳溪览了。”
“他是主动退出?”黎音磨了磨牙齿,有点气恼的意味。
孟心点头,犹豫地看她一眼,“阿音,你不会这就心疼他了吧?!”
这样毫不留恋地退出,大概他果真不是因为资金而与黎音阳奉阴违。
黎音冷冷地笑了声,“之前可能有那么一点,现在算是完全戒断了。”
她看起来像是气得狠了,端起桌上的冰柠水灌下一口,竟凉声飙出一句脏话来,“顾向淮真他妈的脑子有病,为了这么个项目熬了多少夜晚,呕心沥血产出。为了和我争一口气就将它拱手让人,简直是蠢到家了。”
“那…”孟心欲言又止。
黎音不再深想,手指撑撑眉心,为这件事画下句号,“他自己的选择就由他自己买单,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人。”
蒋尚松了口气,与孟心对视一眼,后者摇摇头,他到底还是咽下了喉咙里的话语。
夜风猖獗,黎音出去的时候,薛越冻得嘴巴都要变颜色了,手指从后腰往上点,那人一下绷得像块石头,猛地回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柔软的肌肤带着令人舒适的温度,薛越不自觉地垂下目光,看见掌中那一段白得发光的皮肤。
“这么冰啊。”黎音另一手拢拢身上的裘披,笑得很恶劣,“真是可怜。”
“你干嘛不直接回主楼等我啊?”
码头的风带着潮湿水汽,一阵阵地扑上来,冰冷冷刺到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