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奏陈说;“找你出门,拍点素材。”
小麦说:“出门?我以为你讨厌户外活动。”
关奏陈说:“到院子里还行。”
小麦说:“院子里那叫出门吗?”
他们下了楼。院子里,蜜柑妈和爷爷奶奶都在。他们准备打羽毛球。
小麦问:“有脚本吗?”
关奏陈回答:“没有,就打球。”
小麦问:“更这种视频会不会太随便?”
蜜柑妈说:“也不能总更高质量的啊。观众审美疲劳,你也会累。”
爷爷眼睛不太好,打一会儿就不玩了。蜜柑妈说:“那就剩下的人比赛,点数最低的人和老头决斗,谁输了做午饭。”
蜜柑爸不在,一群人就没饭吃。
小麦不想做饭,因为懒。
但最可怕的不是做饭,而是要跟年事已高、四肢不协调的蜜柑爷爷决斗,背负上欺凌老人的恶名。可以想见,爷爷必定会演“南村小童欺我老无力”的戏码。
这是赌上道德的一战。
她审视自己的对手。蜜柑妈混这口饭吃,再年轻一点,去挑战 MMA 也不是不可能。蜜柑奶奶虽是老年人,但经常不相信货送上门的会员店,亲自去买菜,拉着沉重的拖车徒步。再说了,奶奶容易闹脾气,面对她,大家应该多少会放水。短短几秒,小麦洞悉了局面。这是她和关奏陈的战争。
小麦指一指他,再用手划过自己脖子,做了一个狠戾的动作。
关奏陈没看明白,以为自己脖子上有脏东西,回头对着窗户照了照镜子。
他说:“不用这么麻烦。我做吧。”
“真的?”蜜柑奶奶说,“你再做一次三杯鸡吃。”
关奏陈说:“家里没有鸡。”
“你不是有那个什么,什么会员送上门嘛!”这种时候,蜜柑奶奶又能信赖会员制超市了。
关奏陈交出拍摄的手机,直接进屋了。
小麦手握球拍,暗暗想,他会做饭?
另一边,蜜柑妈拿着球拍和球,做预备姿势:“小麦还没吃过关橘做的饭,他煮东西很好吃的。我们开始打吧。”
杀人羽毛球赛开始了。
几轮下来,主要是蜜柑妈和小麦对战。蜜柑妈热血沸腾,小麦也兴奋起来。蜜柑妈没想到,小麦体能不错,有年轻加成,和她打得不相上下。
蜜柑妈说:“挺厉害的嘛小崽子!”
小麦想也没想就说出口:“你已经老了!”
羽毛球像子弹一样,从左射向右,又从右飞向左。
运动时,小麦排空思绪,只凭本能移动。
她想,她竟然对同事开这种玩笑。
同事竟然也接受。
这种冒犯和不介意成了一种默契。
中午,小麦吃到了关奏陈做的饭。很好吃。好吃到无法把饭和关奏陈联系起来。假如不知情,小麦会以为这出自于一名有二十年后厨工作经验的中年男性之手。但显然,想象和实际情况有较大的差异。
她偷偷看他,被抓了个正着。关奏陈做饭,自己胃口却不好,他发现她看他,于是盯回去。两人的位置隔了一段距离。他做口型说“干嘛”,她不回答,继续吃饭。
下午,小麦工作了一会儿。蜜柑爸一直没回,看来是请了一整天的假。她没去问请假事由,每个人都要给其他人留出空间。他们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工作,但都有各自的房间,未经允许,其他人不能擅自踏入。
小麦打开聊天软件,把文件位置发给关奏陈。蜜柑爸也在最近联系人里。
蜜柑爸的头像是一个外国美女。
小麦心血来潮,在网上搜索,发现那是一名外国女演员。这名女演员成名于五十年代,因在宫廷电影《罗纳王妃》中饰演女主角而红极一时。《罗纳王妃》三部曲是她的代表作,时至今日,已称得上是老电影。巅峰期,这位女演员与一名男同行相恋,却遭到背叛,大受打击,英年早逝。
头像没多大意义,只要觉得好看,谁都能随意更换。可是,在浏览她的资料时,小麦留意到了一个人名。
她猛地切换界面,翻找群聊天记录,重新打开那则戏剧节的新闻。
这场戏剧节请了众多嘉宾,其中,也有外国大咖,是一位老年男演员,早已退隐,阔别数十年,久违在公众前露面。
他是与“罗纳王妃”相恋过那名同行。
第23章 今夜在浪漫剧场(3)
楼梯下的房间里,关奏陈坐在电脑前,小麦突然拉开帘子。
关奏陈说:“你不怕我在浏览黄色网站?”
“我下次注意。”小麦敷衍了他的玩笑,“你在做什么?”
“写文案。”
小麦来时迅猛,进入正题却很谨慎。她说:“我问你,上次那个视频,你说‘搅黄’是什么意思?不是真要砸场子吧?那要蹲局子的。”
他心无旁骛地用电脑:“你担心你哥?”
“当然,”小麦喜欢关奏陈这张多功能床,可坐可躺,她一屁股坐下,“你没了,我还得重新找工作。”
关奏陈把文档关下去,露出满是工程文件的桌面。他侧身,两个人面对面,挨得很近,但也没觉得奇怪。
关奏陈说:“不是砸场子。不会影响活动进行,但也不是什么好事。我计划去迎接一个嘉宾。”
小麦一语中的:“是这个人吧。”
小麦拿出手机,直接往关奏陈脸上怼。手机界面停留在戏剧节报道,可距离太近,他根本看不了屏幕。小麦才不管那些,收回手机,调到外国女演员的简介,再度递过去:“爸爸喜欢‘王妃’,对不对?”
“谁?”
“演《罗纳王妃》那个演员。”
他握住她的手腕,把手机推远,总算看清楚是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就有鬼了,”小麦说,“他头像和背景都是这个。你有什么计划?你想做什么?全部告诉我。”
关奏陈转回去,关掉电脑显示器。他说:“你跟我来。”
鉴于他说得如此轻巧,小麦以为,“跟我来”的距离会是楼梯到厕所,意外的是,关奏陈直奔玄关,看来是要出门。小麦问:“要出去吗?”
关奏陈说:“嗯。”
不知觉察了什么,突然间,他一改大摇大摆的作风,警戒地看了眼楼梯。
“干嘛?”小麦被挡住路,从背后推他的背。
“快走。”他拉住她。
两个人加快脚步,但还是没能走出去,才到门口,就被截胡了。
蜜柑妈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看到他们俩,恰似野猪逮着兔子,纠察遇上逃兵,一声疾呼:“哎!你们!站住!”
他们俩就跟中了魔咒似的,真站住了。
蜜柑妈走过来,将两把扳手交到关奏陈手里,一把铁皮剪给小麦。工具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蜜柑妈说:“兄弟们来活了,一起上。”
小麦想,我们公司的业务终于发展到浴血黑帮了。
蜜柑妈说:“二楼公共洗手间,马桶旁边的喷枪坏了。我快上晚班了,后勤那个人不在。懂?”
“知道了,我去修。”尽管刚刚想逃,但都被抓住了,关奏陈还是很认命。他把小麦手里的铁皮剪抽出来,“这个用不到。”
小麦和老板一起上厕所。
当然,此“上”非彼“上”,此“上厕所”非彼“上厕所”。
他们来到厕所门口。喷枪上方的三通管件正迸溅出水。马桶旁有下水口,因此没积太多水。关奏陈和小麦面面相觑。他说:“我来吧。”
小麦想,你不来也不行,她根本不会。
关掉家用水阀门,关奏陈蹲下身,小麦就在后面帮忙拿东西。他把喷枪拆下来,用扳手卸下三通管件,翻转着检查。看不出裂纹,他就拿到脸旁,像玩吹奏乐器一样吹气,确认有没有裂缝,是不是管件损坏。
目睹这一幕,小麦不由得说出了自己刚入职时,关奏陈曾对她说过的不当台词:“能不能拍下来当素材做视频啊?”
他一边演奏“吹奏乐器”,一边抽空说:“不行。”
关奏陈换了一个接口,用扳手把它拧上,喷枪收起来,坏掉的管件拿走。干活的同时,他说:“平时这种事都是爸来做。”
小麦想,他们不是真的父子,个性和长相一点都不相似。不过,不是完全没有共同点。至少,两个人都会做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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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家务可不好玩。在小麦家,忙这些的是妈妈。小麦偶尔帮忙。小麦不做就是妈妈做,小麦做时妈妈才能不做。家务活仿佛是个 A 或 B 的选择题,爸爸从未列入过选项。妈妈说,她不讨厌做家务,这就是她的爱。可是,父母吵架时,爸爸不止一次冲妈妈嚷嚷:“你为这个家付出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做过!”
一个地方不会无缘无故干净整洁、温暖明亮,不会凭空出现热腾腾的饭和饮用水,卫生间不是从一开始就放着卷纸。没人赋予,家的概念就永远不会出现。
蜜柑爸不爱出风头,不愿坐到领导的位置上,但是,有些活,他一个都没落下。工资固定,多干也不按照这个算绩效。最合理的解释是,这个人一定很喜欢这里。
关奏陈接着说下去:“那个人不太说话,没什么存在感,但是个好人。”
“我知道。”小麦问,“所以,你为什么想做这次的视频?”
他拧完最后一下,重新打开水阀门。没有再出水。
小麦问:“修好了?”
关奏陈摇头:“要买新的三通管。”
这里是公司所有人住的地方,买新管件也要报账。关奏陈说:“先处理了,我们继续办正事。”所谓正事,是指出门。
他们下楼,关奏陈开了自己的车。看来要去的地方还挺远。
车开的时间有点久,小麦问他去哪,他也不说,但随便她放歌:“我换了一个车载音响,你试试看。”
她放了一首流行音乐,音效的确不错。
他们出门的时间有点不凑巧,正撞上高峰期。都怪那破水管。好在两个人心态都不错,堵车了干脆一起听音乐。
小麦说:“也放点你的听。”
“我的?”关奏陈婉拒,“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