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和把她的面碗不小心打翻,一脸歉意地看着大人,顾雯笑笑,却说了声:“乖宝宝。”
她捡起来拿去厨房,见他已经重新烧了两个菜出来,爆炒虾球,白灼芦笋。
“你吃了吗?”
“你还没有学会吗?”
顾雯说:“没什么好学的,反正一个人,吃不死就行。”
“你的工作能力很强,但也不是什么事都行。”梁晔把虾球盘子递到她手里,“以后这种事不要大包大揽了。”
“你是觉得我没照顾人的能力吗?”
梁晔说:“你应该被照顾。”
“……”
梁晔做的晚饭,小孩果然很喜欢,吃掉了一碗白饭,拍拍圆滚滚的肚皮,被梁晔抱走了。
那画面还挺好看的。
顾雯也笑了下,又想起来喊住走到门口的男人,把车钥匙拿给他:“车你开走吧。”
“怎么了?”
“我不需要。”顾雯说,“最近要走。”
梁晔想说什么,但是碍于肩上昏昏欲睡的孩子,不能大声说话,也不能吵,他看了顾雯一眼,终于注意到门口的行李箱。
但还是离开了。
看着他们一起进了电梯,回到家里,一室温馨的灯光,锃亮的桌面还有洗涤剂的清香,架上的碗还在沥水……人都走了,此刻的她有些寂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顾雯去洗了澡。
不多时,听见输入密码的声音。从始至终,如这般没有礼貌进入她家的人,一直是他。
他身上全被水淋湿了,黑色的衣服贴在颀长身躯上,像一柄锋利的刀,发丝也在滴水,目光凌厉地盯着她。
他快速把孩子送给她父母,并不管什么方式,只有些话,只能现在说,必须现在说清楚了。
顾雯神色骤变,却忘了问他为什么回来,“你没有伞吗?”
“那天说不信你不爱我,其实是我等不起了。”梁晔忽然开口说,他又盯着顾雯看,观察她的反应。
顾雯听这话,意味不明地笑一声。
无论是冷嘲热讽,还是冷言相对,梁晔都不在乎,他说:“我承认很多事情都错了,从那年我在门外听到你说话开始。”
“……”
“那不是喜欢,本质是小孩子热衷新鲜东西罢了。我们本是不同的人,是我固执的先入为主和偏见,致使了这个错误。”
“看着你一个又一个地换男朋友,我没法战胜自己的清高和长此以往的观念,痛苦又别扭。为什么我不可以得到你呢,放弃道德又怎么样。”
突然提到过往种种,顾雯难以形容此刻,只想让他闭嘴。
“我知道你是有真心的,可你的真心从没给过我,我也千方百计地想要,方法错误,与目标背道而驰。”他的脸依然是冷的,眼睛里不知道是不是混了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我们两个人,都是倔到宁可找死,也不等死的。”
顾雯不习惯他的表白,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可顾雯儿,你漂泊的时候有想过家吗?想到的家人是我吗?会想起我们好的时候吗?” 他看她一直沉默,擅自回答了这个问题,“你肯定想过。”
“……”
“就算是最低俗的欲望,你第一个想到的人也是我,对吗?因为我们从哪一方面都最契合。”他说完,才吸了吸鼻子。“别人都不行,只有你才可以。”
顾雯皱了皱眉,抓住了重点,“这两年,你和别人在一起过?”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回答,但是他没法问出相同的问题,生怕答案不符合心意。
“哪怕你糟糕的情绪,想骂人的时候,放心释放的对象,也只有我。”
顾雯说:“这不能说明什么。过去这些年,你伤害过我,我也伤害过你。”
梁晔看她心如铁石的模样,也决绝地说:“我爱你,即使你是为了报复我,利用我,这个念头一天都没有动摇过。你不回来,我就一直等,你回来了,家就在这里。”
顾雯扭过头去。
梁晔从背后抱住她,嘴唇贴在她耳边,热气滚烫扑洒在她皮肤上,“顾雯,能不能请你给我一次机会,也给我们一次机会。不要再想过去,往前看一次?”
顾雯穿着单薄的睡裙,裸露大片的皮肤,被他湿漉漉的衣服浸透,由一开始的凉,变成两人体温相贴的热。
贴在一起不舒服,可是离开了会变得更冷。
过了很久,顾雯还是冷静地说:“你先回去。”
梁晔放开她,“好,你自己考虑。”他没再多说一个字,开门出去。
关上的一刹那,顾雯脱了力似的蹲在地上,她已经感到精疲力尽,这般那般,她时常感觉到生活对人的戏弄。
人好像就是蝼蚁,轻而易举被碾死。
但有的蝼蚁,从未被战胜过。
等外面不再有声音。
顾雯才打开门,却不是空荡荡的电梯间,他靠在门边,微微阖眼,闻声扭过头来,两人再次对上视线,水火交融。
似有一团火掉进喉咙里,烫得她发不出声音,但是一伸手,温暖的大手就覆了上来,指指紧贴。
“你——”她只说了一个字,忽然觉得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扣住的手指一扥,在梁晔毫无防备的时候,她猛地把人拽进屋里,踢上门,隔绝一切噪音,唇贴上他的。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
还是过去那张床,一样的香味。
先是梁晔把顾雯抱到床上,褪去外衣,她的背后不知道垫了几个枕头,萱萱软软,像躺在云层里,她的眼里有淋漓水痕。
大雨投下杂乱的噪音,他们亲密无间地纠缠在一起,一滴一答,都是推波助澜。顾雯扯着脑下枕头的一角,忽然翻身将他压下去。
坐在他身上,顾雯俯下眼想要看清楚,摸着他的脸,狡诈地笑:“你真的老了。”
梁晔嗓音很低,只是撑住了她的手,“嗯。”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但这无边的沉默让她心惊肉跳,过后是暗自哀伤。
她又想说其实没有的。两年能改变什么呢,眼前人的相貌音色,英姿俊朗,从来都是自己喜欢的样子。
但是她没有说,想到他承认自己苍老的原因,因为他的心出现裂纹,再也愈合不了。
顾雯埋身趴在他怀里,还是宽阔温暖的,她又问:“白头发呢?”她走的时候看见了。
“不知道。”长着长着就没了吧。
梁晔似乎并不愿意回忆这件事,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垂下的长发,勾勾缠缠,掉在他们交缠的手腕缝隙,眼前是晃眼的雪肤。
她还是如此年轻,朝气蓬勃,妩媚动人。
梁晔突然说了句不相关的,“顾雯儿,这两年辛苦了。”
顾雯喉头忽然一哽,前面说了这么多她都没想哭,却在这个时候忍不住。眼泪挂在鼻尖,摇摇欲坠,最后被他吮去了。
“你也,辛苦了。”顾雯哽咽。
他的吻蜿蜒炙热,一路向下,唇,胸口,小腹,胡茬的粗粝摩擦着她最柔软的。
他们密不可分地亲吻,相看、一遍又一遍,半秒都不想分开,彼此汲取,后来亲累了,就把脑袋靠在一起说说话。
明明夜那么长,却还是担心溜走。休息好了再继续亲密,或者不知疲倦地……再继续。
剥开层层繁复、老情人重修旧好就是这点方便,对彼此无比了解,无需笨拙探索,更无需纠结羞耻。
顾雯舒爽到神经扣紧,被他拥抱,她手臂刚要落下,又落进温暖紧实的怀抱,汗液和隐秘的气味都混在了一起,缠不开的腻味。
“很好。”她在凌晨发出喟叹。
“哪里好?”梁晔叮着她的鼻尖儿问,抹去她的汗
“哪儿都好。”她说。
回家好,聊天好,做//爱好,拥抱更好。
后半夜她累极昏睡,正在梦中,被人抱去冲洗,又陡然醒来,看见他隐藏不住的低笑,“还没有说完。”
“说什么呢?”
做了太多次,感觉有东西烙进自己身体里了,顾雯勉强睁开一只眼,听见他问:“所以,及时行乐了吗?”
顾雯笑着推推他,彻底倒下去,“你呢?”
“你不回来,我什么都不敢。”他说。
不敢变,也不敢老。
*
顾雯醒来又是自己在卧室,并且未着寸缕。
隐隐约约想起来做到很晚,有时是他觉得不够,有时又是她,两人彼此迁就,似乎要把这两年空的,一夜之间补起来。
她扶床下来,套了件睡裙去找自己的手机。看见空无一人的客厅,手机里亦是有好几条错过的电话。
行李箱也还在门口,她下意识走过去查看了一番有无动过的痕迹。
刚弯下腰,身后就传来脚步声,梁晔从卫生间出来,手里还拿着牙刷。顾雯独居很久,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脚下差点打滑,被他捞住了腰。
“干什么呢?”
“你干什么呢?”梁晔笑着道:“自己家,还鬼鬼祟祟?”
“我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偷我的东西。”顾雯随口一说,拿开了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去厨房喝水。
梁晔看一眼自己空着的手,紧随后去了,顾雯喝剩下一半的水,被他拿起来接着喝了。
“我要想偷,你不在的时候家都给你搬了。”他喝完把杯子递给她,说起这个,“等会出去吧,我想给你做早餐,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个玻璃杯,在他们的手上来回流转,留下两个人的唇印,顾雯拿到水龙头下去冲洗了,“可以啊,出去吃什么呢?”
“你想吃什么?”
最后两人空着肚子去了趟超市,正值中午。没想到超市里的人很多,顾雯还以为国内大家买菜都网购了呢,男男女女都在逛街,好像不用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