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她辗转反侧, 想了很多事情。
原本只是一句试探,否定就否定了, 她嘴上占了上风, 把梁晔气到脸色铁青,手都在发抖, 代表了她的胜利。
—— 可我为什么还会上头呢?
顾雯问自己。大概率是梁晔指控她缺爱这一本质,让她破防了。
她的确缺爱。
想利用梁晔的喜欢拿捏他,可又不止是想拿捏他, 因为她私心, 真的很希望梁晔能够喜欢她,她从中汲取温暖。
顾雯收拾随身行李箱的时候, 看见了那只小兔子,她拿在手里捏了捏,十分柔软的触感,如若婴儿肌肤,怪不得卖那么贵。
她让兔子坐在自己的床头,被鱼汤面教母看见,勒令没收:“这只可爱,我要了。”
顾雯没法给她,看到兔子就想到在车上发生的一切,还吃胡萝卜……她抢过来糊弄道:“下次再买一只给你!”
*
这天上午在公司,顾雯打了个卡就准备出门。
梁晔拎着行李箱下来,于是顾雯赶紧把屁股坐回椅子里,假装忙碌。
等人差不多进了电梯,她才起身。看见谢晓东和前台女孩子逗趣儿聊天,谢晓东看她表情不对,“顾总今天身体有恙?怎么不笑?”
顾雯僵着脸,高跟鞋踩下去能杀死一个人,“我天生不爱笑。”
谢晓东知道,这肯定是不开心了,“谁啊,谁惹我们顾总了?”
顾雯斜了谢晓东一眼:“听说过一句话没?笑口常开,cheap man自然来。”
“你在骂我吗?”
顾雯呵呵两声,换了个话题:“老板出差,你不跟着么?”
“不是出差,他去美国处理私事。”谢晓东乐道,接下来的几天他可自由了。
顾雯顿时沉默了,谁在美国自然不用说。
梁晔的确自过年之后再也没有去看过蒋漓了,他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原本不用人操心。
但是梁静贤既然说他受伤了,梁晔便推了手上的工作。
他几乎浪费了一天的时间在路上,见到蒋漓,看样子不算严重,但也不轻。
蒋漓的腿已经受过一次伤,还是关节性骨折,当时是在国外治疗的,并未痊愈,在水下用力时肌肉代偿,又增加了磨损。
医生让他在家休养,但他耐不住寂寞,好在他哥来了,见着新鲜的大活人心情终于好了点,嘴上却说:“就这点事,梁静贤怎么还给你打电话?”
梁晔一脸严肃道:“你有什么情况,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
“你又不是我的监护人。”蒋漓说,抬抬下巴,指着在厨房做饭的保姆,“难道我不说,你就不知道了吗?”
梁晔重申,“我没让人监视你,她只是照顾你。”
现在这个保姆是个五十岁的华人阿姨,人很勤快,也很会做吃的,是梁晔上次离开的时候安排的。每天只负责给他打扫卫生,做一顿饭即可。
梁晔要在这待上几天,不习惯家里有不熟悉的人,便给阿姨放了假。
蒋漓终于吃上他哥做的饭,跟个孩子似的长舒一口气,“还是你的手艺好,这个阿姨不行。”
“她只是没摸清你的口味,等我走的时候列个菜谱给她,照着做,很容易解决的问题。”
他总忍不住把蒋漓当个孩子看,甚至宠溺的地步。
蒋漓再喜欢吃他做的饭,梁晔也没让他多吃,扶着他回房间休息。
下午有蒋漓的同学来找他,都是二十啷当岁的年轻人,有男有女,梁晔很快就注意到唯一的女孩子。
大家碍于他在场没敢吵,也没有久留,说几句话就走了。只有那女孩儿多待了会,去蒋漓卧室跟他聊作业。
房间门开着,梁晔坐在沙发上,正好能看见他们并排坐在书桌前,桌上摊着笔电,但谁都没有看。
他趁机观察了下这个女孩,不算审判,挺机灵活泼的,但什么都写在脸上了,比如:她喜欢蒋漓。
至于蒋漓喜不喜欢她,梁晔在此时也有了一定的答案。如果蒋漓不喜欢一个女孩子,绝不会跟她单独相处,更不会让对方进自己房间这么私密的领地。
梁晔移开视线,已经是几分钟之后的事情了。他自己都没发现,胸中缓缓松了一口气。
女生准备离开,蒋漓说让她等会再下去,他没办法开车送她,给她叫了车,女孩子也没扭捏,欣然答应了。
过会儿车到了,才小声跟蒋漓摆手说再见。
梁晔全程看在眼里,有些想笑,门关上后一道尾音被蒋漓捕捉到,怨声道:“哥你笑什么?”
“你开心就好,她跟你挺配的。”梁晔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你晚上要吃什么,我去超市。”
“吃屁啊。我们没谈!”
“你不用跟我汇报这个,只需要告诉我,晚上想吃什么。”
“……”还是点菜吧。
这天梁晔仔细研究了蒋漓的病历,关节性骨折会留下后遗症,尤其是他这种伤的严重的。也难怪心情不好。
梁晔告诫他,这半年,至少是痊愈之前都不要再去运动,甚至跑步都不允许。
对于一个爱运动的人来说,这无异于晴天霹雳,蒋漓瞬间低落下来:“那我不跟残废一样吗?”
“不爱运动的人都是残废吗?”梁晔没有习惯像蒋漓这样,浪费时间在情绪问题上,他只想迅速找到解决办法,说:“肯定能做康复的,这里的医生看不好,就回国看中医。”
蒋漓低着头。
梁晔手机里存了他之前的片子,发给认识的医生,蒋漓说:“我这有新拍的,Drop给你。”
“好。”梁晔把手机放下,去看一眼锅里煲的汤。
蒋漓传过去后,见他哥的手机就放在桌上没锁。他直接点了接受,跳到了相册。密集的照片里有突兀的一个人像,想不注意都难。
是顾雯,她穿着梁晔的衣服,在他家里。
蒋漓难以形容那一刻的感受,震撼,心碎,痛苦……可又像悬挂许久的刀子,终于扎了下来,正中心脏。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抑制了他的喉咙,难以呼吸。
梁晔从厨房回来,看见蒋漓拿着他的手机,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没回避,也并不心虚,似乎是在等着这一刻的发生。
蒋漓把手机狠狠砸过去,怒吼道:“哥,你怎么能这样!”
梁晔轻轻偏头躲开,坦然自若,“你看到了,知道就好。”
“她是我最爱的人!你怎么能把她抢走?!”
“蒋漓,她不是我抢走的,你们已经分手了。”
“你知道我们分手是怎么回事。不是感情破裂!”蒋漓的心脏绞痛着,他想起种种,细枝末节到那天在梁晔的相册里看见顾雯的照片,他也是今天这般理直气壮。
都是男人,很多话不用说得太明白,而自那以后,悬而未决的恐惧时时萦绕在蒋漓的心头。
梁晔说:“我承诺过你,只要她跟你一起出来,我会安排你们的工作和生活,是你没把握住机会。”
“你那叫给机会吗?”蒋漓第一次觉得,跟他哥没有道理可讲,咬牙切齿道:“我们各自,都有难处。”
“那就不要去美化这段感情。”梁晔干脆揭了这块遮羞布,“事实就是至关重要的时刻,你们都不在对方的选项里。你没有她的前程重要,她跟你的自由比也不值一提。”
蒋漓眼眶气红了,“你说什么?”
“ 换一句明白的,蒋漓,你能和她在一起,是因为什么?”梁晔问他:“她自小就喜欢我,你早就知道,你顶着这张跟我相像的脸,制造巧合,装傻充愣的时候,没想过今天的尴尬吗?”
蒋漓跟顾雯在一起的那两年,刻意瞒着梁晔。
不为什么,单纯不想让他知道。
顾雯喜欢梁晔,很多人都知道,但是没有多少人当回事。
她的童年和青春期,用巧言令色的讨厌鬼来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
有天午后,她跟罗佳在越宁家聊天,说起最近追她的几位后补选手。
其中一位让她直皱眉,连名字都不愿意提,“他是怎么有胆量追求我的,真是癞|哈嘛想吃天鹅肉。”
罗佳看不惯她这欠欠的德行,“对于美的追求,人人平等,人家怎么不行了,而且你又不是什么‘名动京城’的大美人。”
顾雯关了电视机,百无聊赖地翻着时尚杂志,翘起兰花指道:“他长得不好看,不讲卫生,走过我面前都有味道了,而且还染黄毛!”
越宁妈妈早就跟她说了,千万别搭理黄毛。
罗佳:“……也不能以发色来定论人品好坏吧?”
顾雯继续嫌弃道:“他学习很差,脏话连篇,送我的礼物竟然是半条吃过的悠哈软糖,抠死了!我做了什么孽,要被这样的人追求?”
罗佳说:“你这样说人家,不太好。”
但这就是顾雯内心的想法,她被那样的男生喜欢,说出去会被人嘲笑死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总结起来:“我太漂亮了,他配不上我。”
“……”
在那个人人都被偶像剧荼毒的年纪,大家向往的都是坚韧不拔,美丽善良的女主。
顾雯这样的,嫌贫爱富,受人唾弃!
“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顾雯一歪脑袋,手中的杂志也停在了某一页,“越宁哥哥有个朋友,叫梁晔的,你知道么?就是那个高高帅帅的……”
“咋啦?”
“我喜欢他。”
“可他看着不太喜欢你啊。”罗佳笑她,人家甚至都没搭理过她。
顾雯恬不知耻地说:“谁稀罕幼稚的喜不喜欢。我听说他妈妈在市天文馆工作,是越宁妈妈的大领导呢。而且他家里有好几辆豪车,那个什么马标志的,牛标志的,可多了……”
越说越离谱了,罗佳无力吐槽她。
顾雯美滋滋:“我要是跟他谈恋爱,就不用可怜巴巴地吃半条悠哈软糖了,我要让他给我买这个,哦,蒂凡尼项链!” 她指着杂志上的女明星说。
“……”
顾雯有没有因为黄毛的追求而被人嘲笑不知道,但是那天的梁晔要被嘲笑死了。
几个男生就在外面,听了个全须全尾。包括蒋漓,他错失了一次跟顾雯见面的机会。
越宁憋笑憋出内伤,梁晔脸色冰若寒霜,听完就走了。
那时他们即将大学毕业,被一个初中女生喜欢上就足够被人嘲的了,再加上顾雯的大放厥词,梁晔被人笑了一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