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这明明从一开始就刻在她脑子里的“判定”,过去五年了,她依旧找不到一个佐证。
是吃不到一起?明明他们的口味很合得来。
是聊不到一起?明明他们有来有往的时候,可以怼一晚上。
还是……睡不到一起?
最近每天同床共枕,她也睡得挺好的。
奇怪,那她当初到底是为什么,就认定了俩人不合适呢?
黎穗摇摇头,一时哑口无言。
*
村里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更何况是在这大雨滂沱的夜晚。饭后,俩人收拾完餐桌碗筷就上了楼。
二楼一共三间卧室,门都开着,可以看到其中两间的家具上还都罩着防尘罩。
只有主卧收拾得干干净净。
黎穗想起本来是让他收拾房间,她来做饭的,结果因为一通插曲,最后饭还是给他做了,估计还没来得及收拾另一间。
黎穗主动道:“我去给你收拾。”
她刚迈出一条腿,手腕却被人抓住,黎穗抬头,对上周景淮坦然自若的目光。
“节省点工作量吧。”周景淮照搬了她下午的话,强调道,“我觉得,一间也能睡。”
“……”
轰隆一声雷鸣,打破了走廊里的寂静。
黎穗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道:“那随、随便你吧。”
周景淮的大拇指轻轻摩挲过她手腕那块凸起的骨头,松开她进了卧室。
黎穗其实也习惯了,反正这几天家里的灯虽然修好了,但周景淮说新灯泡太亮,照得他眼睛疼,最终还是在她房间睡的。
而且黎穗不得不承认,打雷的时候有周景淮睡在她旁边,的确可以转移她大部分的注意力。
这一夜,黎穗甚至忘了要戴耳塞。
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她突然想起,今年一共就打了三次雷。
第一次,周景淮突然回家,她和周景淮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影,看了大半夜。
第二次,外面洗手间的灯碎了,周景淮就此开启了蹭床的生活。
第三次,也就是今天。
巧的是,每一次打雷,周景淮居然都在她身边。
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黎穗突然顿悟,她翻了个身,左手在黑暗中扯了扯周景淮的睡衣袖子:“周景淮,周景淮。”
周景淮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你——”黎穗顿了顿,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知道,我怕打雷?”
周景淮沉默片刻,也翻了个身,俩人隔着二三十厘米的距离,在黑暗中无声对视。
“嗯。”他低声承认。
“你这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年暑假,搭车那次。”
前年暑假……
黎穗默不作声,思绪却不由自主地被带回了前年暑假的那个雷雨夜。
那天她在商场奶茶店结束晚班的兼职,出了商场大门,才发现外面雷声大作。
她没有带伞,商场已经关门,这种天气,她也不好意思让舍友特意出来给她送伞。
本来想在门口等雨势变小再走的,中途周芷玉却正好打电话过来,问她明天去不去吃饭的事情。
大概是听到了她这头的动静,周芷玉担心地问:“穗穗,你在哪儿呢?怎么这么吵?”
“干妈,我还在商场门口。”黎穗站在柱子后避开风雨,扯着嗓子,“雨太大了,我等雨小一点再回去。”
“你没带伞啊?那早点跟我说啊,哎哟!”周芷玉急道,“是中央商场吗?景淮的公司离那儿不远,我让他去接你!”
“干妈,不……”
“你等着,很快就到!”
不等她拒绝,周芷玉就挂了电话。
四周又湿又热,耳畔是震耳的雷声,一道闪电将夜色劈开,照亮了黎穗苍白的脸色。
黑暗本就容易让人多想,她蹲在柱子后,脑子里闪过无数儿时的画面,驱赶、呵斥、哭泣……
但这种恐惧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汽车的刹车声打断,车灯的光亮刺破雨幕,直直射了过来,就像一个保护罩一般,将她护在了里面。
黎穗额头前的发丝,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连带着睫毛也湿漉漉的。
视线朦胧,她撑着柱子起身,就看到周景淮撑着一把黑伞,快步朝她跑来。
……
想到这,黎穗好奇地问:“我那天表现得很明显吗?我明明在车上一句话都没说。”
周景淮轻笑一声:“就是因为你一句话都没说。”
“真是老狐狸。”黎穗低声嘟囔。
安静了一会儿,周景淮突然问:“为什么怕打雷?”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小时候跟着爷爷走街串巷,有时候遇到雷雨天,我就披着小雨衣,坐在爷爷的三轮车上。头顶雷声轰鸣,每一次闪电,都清晰可见,那时候我就觉得,打雷闪电真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劈死。”
“但是后来我又想,我又没做过什么坏事,就算要劈,也不应该劈我。”黎穗眨眨眼,贴心地说,“像你这样的,出门就一定要注意安全。”
“……”周景淮气笑了,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越来越牙尖嘴利了?”
“不知道,夫妻嘴吧。”
“什么?”
“别人夫妻相,我们夫妻嘴。”
“……”周景淮被她的一本正经逗到,闷笑了好几声,才把话题拉回正事上,“老板娘说的那些话,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就……”黎穗纠结了半天,找不到一个自觉合理的理由,最后只模棱两可地说,“阿姨喜欢演戏,我想着,正好给她一个舞台。”
周景淮哼笑一声,给面子地没再追问,但这个问题却一直萦绕在黎穗的脑海。
她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明明,对于自己的身世,她向来不在意,小时候遇到其他小朋友说她是被捡来的,她会理直气壮地说:“对啊,因为我漂亮,我爷爷才会捡,要是你们的话,根本没人要。”
然后气得其他小朋友哇哇大哭。
长大后,在无数次面试中被问到关于父母的问题,她也总是能很坦诚地告诉对方,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但面对周景淮,她好像第一次,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虽然不会因此自卑,却不代表,别人不会因这事儿对她抱有偏见。
她无所谓任何人对她的评价,却有些害怕,真的在周景淮脸上,看到鄙夷的神色,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所以,她选了一个迂回的方式,让他从侧面知道这件事。
时至今日,她好像不得不承认,周景淮在她心里的分量。
不管是朋友、亲人,还是……
作为真正的丈夫。
第59章
翌日下午,准备回家的黎穗和周景淮在村口又遇到了老板娘。
大清早的,超市没什么客人,天气却不冷不热,清风拂面,老板娘搬了摇椅坐在超市门口,手里拿着个手机,专心致志地看着。
黎穗笑着和老板娘打了声招呼,正好听到手机里传出那句“你失去的只是一条腿,紫菱失去的却是整个爱情。”
老板娘抬头,赶忙收起手机,热情地起身握住了黎穗的手。
“这就要回去了啊?”
“嗯。”黎穗点了点头,“阿姨,昨天……谢谢你啊。”
“这有什么呀。”老板娘无所谓地连连摆手,满眼八卦地扫了眼一旁的周景淮,看俩人神色轻松,手臂紧贴的样子,一看就没有因为昨天的事情产生什么嫌隙。
亏她还担心了一晚上。
老板娘松了一口气,朝周景淮竖起一个大拇指:“小伙子,你演技不错啊,昨天阿姨差点以为,这桩婚真的要被阿姨拆了呢。”
“阿姨。”周景淮礼貌微笑道,“您演技也不错。”
“毕竟看了几十年的电视剧了嘞。”阿姨说完,稍稍敛了神色,对周景淮说,“穗穗可是我们村最好看的小姑娘,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黎穗在一旁提醒了一句:“村花。”
“哦对,村花!”老板娘半开玩笑似的警告周景淮,“你可要好好对她啊,我们村上可有无数个穗穗的爸爸妈妈,你要是欺负她,大家都不会饶了你的,追到城里都要把你打断一条腿。”
“阿姨,您放心。”
“阿姨,他不敢欺负我的。”黎穗颇有自信道,“只有我欺负他的份。”
“那就好,那就好。”老板娘满脸欣慰,“你爷爷在天上看到,也就放心了。”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黎穗和周景淮走出村口,等坐上车,周景淮突然想起刚才老板娘的话。
她说,虽然黎穗没有爸妈,但村子里有无数她的爸妈。
安全扣咯哒一声被按下,周景淮目光微定,低声开口:“想过要找你爸妈吗?”
黎穗很显然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到他问,没有一丝犹豫就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