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吟心缓缓沉到底,笑笑说:“没关系,我再问问别的朋友吧。”
挂了电话,她上下滑动着列表。
哪里还有什么能喊来接她的朋友。
上大学三个月,身边的人看似来来去去,其实大多都是点头之交。
将列表翻了个底朝天后。
钟吟垂落眼睫,指尖停留在白帆一个月前的聊天上。
眼睛突然一酸。
星星点点的委屈涌现上来。
或许母亲的担忧是对的,她就是没有什么自理能力。
如果留在沪市,有爸爸在学校任教,不会有人欺负她造她的谣,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崴了脚,一人孤零零的等在路边,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上大学来所有的负面情绪突然在这一刻迸发,她吸了吸鼻子,脑袋也越垂越低。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道欠欠的嗓音。
“结束了还不走?坐这祷告啊。”
钟吟全身一僵,手忙脚乱地抹了把眼角。
易忱歪着头,自上而下,懒洋洋地打量她,忽然,视线一顿,停在她红肿的右脚踝上。
眼中气定神闲的神色消失,他蹲下身,语气也沉下来:“脚崴了不知道喊人来吗?”
钟吟冲他抬起头。
哪怕刻意遮掩,她眼圈依旧红得像只兔子,自以为很冷静地冲他道:“你凶什么?”
殊不知她说话还带着鼻音,听在耳边抓痒痒似的,易忱喉结滚了滚,“我这叫凶?”
钟吟偏过头,没理他。
“喂,”易忱半蹲下来,视线和她平齐,“还能走吗?”
钟吟摇头。
“真不能?”语气很欠。
她实在没心情和他扯皮:“你要是只想来看笑话,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
易忱笑意散了三分,“看你笑话我完全可以坐车上看。”
钟吟闷不吭声。
易忱盯着她,表情几番变化,像是在做什么很重大的心理准备。
片刻后,他吐口气,背对她蹲下:“趁我现在心情好,上来。”
钟吟怔住,简直不可思议,“你要背我?”
他顿时不耐烦了:“还要我请你?”
钟吟实话实话:“但我穿的衣服不太合适。”
身上这件旗袍本来就紧身,还是开叉的,背起来多难看啊。当然,易忱这种一根筋的直男,也想不到这么多。
“哦。”
易忱转过头,语气意味深长,“不要背,要抱,是吧?”
“……”他好像又开始了。
钟吟缄默几秒,找了个折中的办法:“你能扶我过去吗?”
一秒,两秒。
易忱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行,挺自觉。”
钟吟:"……"
她去捡地上的高跟鞋,头顶传来冷嘲:“这鞋不扔留着过年?”
“这是学校的,还要还呢。”钟吟捡起鞋,左脚站立,右脚悬空着。
“麻烦。”易忱皱着眉把手臂伸过来。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钟吟还以为自己在玷污什么贞洁妇男。
于是她只轻轻拽住了他外套的衣角。
她望向对面等待已久的黑色suv,“车里是谁啊?”
易忱却没说话,低垂着眼。
看她左脚踩在地上,沾了灰,另只脚悬在空中,肿得没眼看,只能一瘸一拐地往前挪。
“你怎么不走了?”
以为又哪里惹到他,钟吟检查自己的动作——没有哪里出格吧。
易忱烦躁地轻啧一声。
下一秒。
她的身体腾空,惊叫声溢到喉间,堪堪被她咽下。
入目是易忱的下颌。
他身上是淡淡的青柠味,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洗衣液香气,很干净,铺天盖地地将她环绕。
这样近的距离。
钟吟心跳错了拍,全身僵硬着,半晌才呢喃着说:“…谢谢。”
“不要想多。”他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语速飞快,“我是怕我哥和我妈告状,到时候我妈又要念叨我,乱扣我生活费。”
“我是迫不得已,被逼无奈,有苦说不出,反正和别的没关系,听到没?”
“……”他叽里呱啦说一大堆,似乎生怕她因此产生什么想法,钟吟觉得他实在小题大做:“我没想多。”
易忱没说话了,绷着脸,大步抱着她往前。
驾驶座门打开,下来的人笑眯眯地开了后座车门。
易忱装作看不见易池意味深长的眼神,闷头把人放在后座。
他松手时,钟吟听到放松一般的喘息,像是终于卸了重货。
“……?”她有这么重吗?
钟吟幽幽看向易忱,却和车外饶有兴致打量她的男人对上视线,她错愕:“易池学长?”
"又见面了。"易池自是对她有印象,眼睛弯起来,“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易忱的哥哥,易池。”
“……”
钟吟心情复杂。
这样两个人,竟然是亲兄弟?
一个家怎么能同时养出这样迥异的两兄弟??
信息量爆炸,钟吟脑中拐了好几个弯,才堪堪消化着伸出手,“你好,我是钟吟,是易忱的同学。”
“钟吟?”易池眉头一挑,“原来你就是钟吟。”
“是顾阿姨和您提起过我吗?”
易池笑而不语,顺势把易忱一推,“我开车送你们去校医院,你照顾好钟吟同学。”
易忱一个趔趄,便被亲哥推上了后车座。
车门在身后关上。
易忱:“……”
天色彻底暗下来。
密闭的车厢中,他目不斜视,但属于钟吟身上悠悠的香气,仍一阵一阵传来。
他用余光扫去。
正瞥到她小巧耳垂上的珍珠,在昏黑中发出莹润的光。
易忱倏地移开视线,按了按指节。
他的手指仍有些麻,仿佛还带有她身上的温度,热意久久不散。
他用力咬了下舌尖,转移这种奇怪的感觉。
驾驶座上,易池的手机响起,他戴上耳机,接通。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易池连声道歉,表示这边出了点意外,饭局无法准时赶到。
钟吟心中咯噔一下,等易池挂断,才小心翼翼地说:“学长,您把我送到就行,不能耽误您的事情。”
易池没说话,倒是易忱瞥她:“送到之后呢,你怎么回去?”
钟吟慢吞吞说:“…你不是还在吗?”
“……”
前排易池笑出声,易忱脸黑漆漆的:“耽误他不行,耽误我就可以了?”
钟吟:“你应该也没什么事吧,就麻烦你送我回寝室,这也不行吗?”
“共享单车还两块一次呢,”他冷嗤,“我是什么免费的交通工具吗?”
“那我给你扫二十块。”钟吟见招拆招,“够你骑十次单车了,你看怎么样?”
“…噗。”难得见易忱吃瘪,易池忍俊不禁,半晌才轻咳一声,和易忱道:“一会我把车停医院门口,让人来接我,等看好医生,你再开车送钟吟回宿舍。”
钟吟松口气,这倒是个两全之策,不等易忱说话,便先一步应道:“可以的,谢谢学长。”
易池温和道:“不用这么客气,你就和小忱一样喊我一声哥吧。”
钟吟应声:“池哥。”
“哎,下次来家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