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司前?
他刚刚跟凌霜车过来的?
*
二十分钟后,召开案情分析会。
化验室的人先汇报:“昨天法医室的生物样本,和赵警司送来的生物样本比对结果高度相似,几乎可以确定为同一人。”
凌霜看向赵小光,示意他详细说。
赵小光打开本子,认真道:“昨天的死者名叫董城,男,22岁,大学肄业,在南城某工厂做钳工。五天前,他出门后没有回家,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是隔壁村的张勇,董城没有车,早晚搭张勇车的顺风车。”
“不见五天,董城家人没有报警?”凌霜问。
赵小光说:“他们报警了,只是还没汇总到咱们这里来。”
凌霜点头。
秦萧紧跟其后,汇报董城尸检的具体结果。
“黄小弛和董城死之前,都被人用钢针刺穿脊髓,对两名受害者脊柱解剖后,发现凶器为同一种,所以我主张并案。”
凌霜把关键人物信息写到白板上——
董城(钢针,淹死,22岁,男)
黄小弛(钢针,饿死,21岁,男)
黄小弛名字后面又分开排列出三个名字:
沈玉清(已死)
技师可可
陶静
“董城高中在哪里读的?”凌霜忽然问。
“南城一中。”赵小光回答。
凌霜将沈玉清的名字和董城的名字连线在一起,写下两个字:同校。
凌霜简单汇总信息后说:“目前,已知的和黄小弛发生过亲密关系的女性有三名,沈玉清、技师可可,还有陶静。沈玉清已死,基本排除作案可能,可可路远且和黄小弛无仇,也可暂时排除。陶静生活两点一线,不难排查。”
徐司前提出异议:“从动机上讲,暂时不能排除沈玉清,恰恰相反,她嫌疑最大。”
“可是她已经死了啊。”赵小光说,“死人还能作案?”
凌霜明白徐司前的意思,她在沈玉清名字后面打上一个红色五角星,抱臂道:“重点走访沈玉清的人际关系,包括她父母、老师、同学还有生前的朋友。”
赵小光觉得凌霜和徐司前之间,竟有种说不出来的默契,两人仿佛神交已久。
凌霜说完,用笔在董城和黄小弛名字前面画了个问号,“他们俩之间有什么关系?凶手为什么会杀害他们?”
徐司前说:“不用焦虑,调查清楚,答案自然浮出水面。”
凌霜点头,安排工作:“老杨带人去走访陶静五天前的行动轨迹;小光,你和嘉怡重点调查董城的人际关系;徐思……徐老师跟我去调查沈玉清。晚上六点,队里集合,我们开复盘会议。”
赵小光皱眉道;“老大,我今天不跟你啊?”
“暂做调整。”凌霜淡淡道。
秦萧坐在后排,没有说话,他的目光,长久停留在徐司前背上——
徐司前身高近一米九,腿长、肩宽、背阔,比例极佳,这样身材的人,现实中不多,他记忆里,只有几个人有过类似身材,但都不叫徐司前……
*
南城一中,刚开学不久,凌霜和徐司前找到了沈玉清当年的班主任何菲。
“何老师,沈玉清当年自杀的经过您清楚吗?”
“清楚,”何菲点头道,“用现在的话说叫作网络暴力。”
沈玉清死的那年,刚好18岁,她长相清纯,是南城一中的校花,成绩也非常优异,在多项省级比赛中获过特等奖。
女孩性格好,人缘也好,和班级里许多人都相处融洽。
有一天,校内网上忽然有人放出一组照片,沈玉清穿着吊带裙,脖子和肩膀露在外面。在她边上,站着一个外校男生,那个男生就是黄小弛,他是职高的混混。
没过多久,又有人博出一条视频,视频内容比较大尺度,视频没有露出主人公脸蛋,却有一个相当醒目的标题:《猜猜,这是我们学校的谁?》
校方第一时间删除相关内容,并对发帖人禁言。
何菲叹了一口气说:“当时的我们,都低估了青春期孩子的好奇心……”
一周后,有人把沈玉清露肩照和视频里的女孩对比起来。
他们认定那女孩就是沈玉清。
一时间,轩然大波。
沈玉清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议论,那对一个青春期里的女孩来说,是致命打击。
沈家父母随即找到校方,要求澄清。他们聘请专业鉴定师,确定视频中的女孩不是沈玉清。
沈玉清和黄小弛走得比较近,但没有交往。黄小弛却对外宣称沈玉清是他女朋友,甚至有人说黄小弛给他们看过沈玉清的私照。
“那些照片大都是他P的,旁人却信以为真。”
事件持续发酵,越描越黑。学生们表面上不再谈论这件事,私下却到处嘲笑。
他们开始给沈玉清取不同的羞辱性外号,并且轮番在校内网上对其辱骂。还有人编造自己和沈玉清交往的帖子……
认识或者认识沈玉清的人,都开始往她身上泼脏水。
那些都是群体性行为,一个号封掉,又有新的账号冒出来……校方对此屡禁不止。
从前与沈玉清亲密交往的朋友,全部选择与她绝交。
沈玉清渐渐被人孤立。
站在顶峰时,人人簇拥,深陷泥潭时,却无人来救。
最后,校方无奈关闭校内网,但是依旧无济于事。
何菲顿了顿,才继续说:“就像书里说的那样,比沉默的大多数更可怕的,是无知易动的大多数。”
凌霜长长吐了口气:“个人一旦成为一个群体的组成部分,智力水平便立即出现相当程度的下降。个体思想被冲刷得无影无踪,盲从与跟风成为主导。”这便是庞勒的《乌合之众》现实版。
何菲点头:“其实,沈玉清那孩子有非常稳定的内核,我几次找她,她都说没关系,她说要把心思在学业上,清者自清。”
最终的结果,却是她从自家楼顶一跃而下。
“沈玉清家人曾要找学校讨说法,可是该具体找谁呢?学校也没有办法,群体散开,成为一盘散沙。事情过去后,那些人忽然又开始为沈玉清惋惜。”
明明都是同一批人,浪潮涌来时,各个是尖刀利刃。浪潮退却,又集体化作泡沫,谁也不愿为集体造下的恶果买单,这便是群体。
“您认识董城吗?”凌霜忽然问。
何菲说:“有点熟悉,我帮你查查。”
凌霜把董城身份证号报给何菲,几分钟后,她给了凌霜回复。
董城和沈玉清同届,但不同班。
凌霜看向徐司前,问:“你怎么看?”
徐司前眸色深深道:“先去沈玉清家看看情况。”
“你觉得会是沈玉清家人复仇吗?”凌霜在车上问。
“这么好奇我的答案?”他偏头看向她的眼睛。
凌霜被他看得心脏乱跳,她说:“一点点。”
“人类的心理都有一定修复期,马蒂·霍洛维茨把人类抚平心理创伤的过程划分为5个阶段:痛哭、麻木和抗拒、入侵式回忆、理解创伤、抚平创伤。但不是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五个完整的阶段,有些人能短时间走出痛苦,有些人则很难,甚至产生心理疾病。”
他语气平淡,只是在给她科普心理学,并没下具体结论。
凌霜不禁思考,自己现在处于哪个阶段呢?
*
半个小时后,凌霜和徐司前找到了沈玉清的母亲潘巧云。
潘巧云是南城著名上市公司的高管,她对沈玉清的事情不愿多聊。
“这事过去太久,我早忘了,我不想总是活在痛苦中,也不愿回想过去。二位警官,实在抱歉,我五分钟后有个会要开,没法和你们继续聊。”
女人敲着高跟鞋离开,徐司前目光变得有几分阴郁。
“怎么了?”凌霜问。
徐司前说:“先去见见沈玉清父亲吧。”
*
沈玉清父亲已经再婚,他提起女儿时,神情有些黯然。
“她妈妈因为这件事和我离了婚。我是搞海上通讯的,清清上高中那会儿,我正值事业上升期,对家里关心太少,根本不知道清清会出那种事……”
“你知不知道黄小弛?”凌霜问。
沈国栋摇头。
凌霜想,这位父亲真的很冷陌,难怪沈玉清母亲会和他离婚。
“你前妻有再婚吗?”徐司前问。
“没有。”沈国栋说,“清清死后,我前妻一心扑在工作上。”
“她一直在现在的公司就职吗?”徐司前又问,
“不是,她和我结婚后才去这里工作的,以前她在我岳丈医馆里工作。”
“医馆?”凌霜追问,“她会不会针灸?”
沈国栋肯定点头:“会。”
凌霜的心剧烈跳动着,她扭头看向徐司前——
他神情淡定,面无波澜,只是垂下眼睫回望她。
男人瞳仁清澈,凌霜在里面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