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泽应该不至于禽兽到对孕妇乱来。
主卧有独立卫生间。
如果不是一日三餐,她可以完全锁在房里。
晚餐饱腹之后,她洗了个热腾腾的澡,顺便把头发也洗了。
她用毛巾包住长发,穿上舒适睡衣,坐在床上玩手机。
过了一会,她抓了抓头发。
湿漉漉的。
她解了毛巾,没有梳头,凌乱的头在她前额挂了一缕下来,是有些挡视线。
她开门出去。
这是三十多年前的旧房子,厨房还是以前的布置,孟泽不在这里开伙,之前也没想过要备一台洗碗机。
一日三餐的洗碗任务落在了他的身上。
李明澜跟着大爷似的。
这时“李大爷”又来了。
她的睡衣是长袖长裤,绣了一朵红玫瑰。应该是和刺绣衬衫是一套。
她刚刚洗完头,也不梳头,前额挂了一缕湿发。她喊:“喂。”
他转头:“你要是张牙舞爪,现在这样就是一个梅超风。”
“有没有吹风机?”李明澜把这里当酒店,有要求就提。
孟泽关上水龙头:“不知道。”
轮到她说风凉话:“不买个洗碗机啊?”
“马上去下订。”
孟泽找了一圈,拿出一个老旧的吹风机。
吹风机的原色应当是白,如今已经泛黄了,手柄上有不少磨痕。
李明澜试了下插电。
吹风机发出呼呼的马达声。
还飞出一阵烧焦味。
也管不了那么多,李明澜举着吹风机,对着头发乱吹一通。
头发在眼前飞,她想起当年,她对着风扇练习如何捕捉乱发的风情。像聂小倩的女鬼,岂不美哉。由此可见:“女鬼”不一定贬义词。
孟泽洗完碗,出来就见她发丝飞舞,脸躲在头发之后。
高三的网球赛那天,风卷起她,她一回眸,摄人心魂。
李明澜掀开一缕发,露出小巧的脸,但很快,她又把脸挡住了。
孟泽斥:“夜晚不要演女鬼。”
“我美貌无敌,无可挑剔。”
“粗俗村野,不登大雅之堂。”
“哼。”那又怎样?她拿着吹风机去主卧了,关门,锁门。
然而,备忘录上的事项还需要孟泽去完成。
李明澜虽然在小本本里记下,生完孩子就去吃萝卜糕,但在怀孕五个月,她就再也不惦记萝卜糕了。她嗜酸。
当年保姆给她做酸梅汁。
如今她就折腾孟泽。
吹完头发,她嗓子干,出去灌了大半杯水之后,说:“我要喝酸梅汁。”
理直气壮的架势,仿佛孟泽就是她家保姆。
孟泽半躺在沙发:“你是来避险,不是来当公主。”
“我当初就说要去住酒店。是谁说的。”李明澜故意学着他的冷漠语气,“你有孕在身,住酒店不方便。”
他的原话,她一字不改。
孟泽成了理亏的一方:“我收留你是仁至义尽。”
李明澜抄起抱枕,使劲朝他砸。
孟泽接过抱枕:“你不要得寸进尺。”
“哼。”一团棉砸在他身上,反倒是她使了大劲。
“李明澜,你当心你肚子里的东西。”
她扬起手,忽然觉得昨天早上扭到的腰在这时又闪了一下,她喊:“哎哟。”她立即用手捂住侧腰。
“李明澜。”孟泽抢过她的枕头,“你伤到哪里了?”
“不用你管,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是孕妇,你乱来什么。”
李明澜又抱过抱枕,没有再打,而是把自己的脸埋到枕头里,吼几声:“让你说我孩子坏话,让你说我孩子坏话。”
她可怜的孩子,都没得到过亲爹的一丝疼爱。
孟泽夺过枕头:“别把自己憋死了。”
她扶着腰,跌倒在沙发,扯到伤处,她又叫:“哎哟。”
“上医院。”
李明澜斜斜瞥过去,真难得,孟泽这时候终于不是平静无波了。
不得寸进尺的人就不是李明澜。她说:“我要吃酸梅汁。”
“好好好,酸梅汁。”他问,“哪里痛?”
“腰。”她扶着揉一揉。
“上医院。”孟泽想扶,却又不敢碰她肚子。
李明澜仰靠着沙发。
也是个怀孕五个月左右的时候,她挺着大肚子,下楼时望不见楼梯,忽然脚下一滑,她险险扶住了栏杆,就要撞到肚子时,她费力转身,让自己的后腰卸了力。
她被保姆扶着去休息,她也像今天这样靠在沙发。
当年有想过的,孟泽肯定在大学里争夺第一名。
他没有上大学,但他也意气风发。
“李明澜。”见她半晌没反应,他喊,“李明澜。”
“只是撞到了腰。”
“上医院。”
“不去。”去医院岂不是穿帮了,“不去。”
“真没事?”
“有事,我要喝酸梅汁。”
“我去买。”
李明澜跟个大爷似的:“我好无聊,有没有武侠片?”
孟泽开了电视:“自己找。”
“快去快去。”她挥手,像在赶苍蝇。
李明澜这次的闹腾不是在半夜,难度比昨天的低,孟泽很快回来。
李明澜倒在沙发,在电视的喧闹声中睡了过去。
她还没有显肚子,但已经追求莫名其妙的味道。
肚子里的孽子么,死了就死了。孟泽又不心疼。
他托起她的一缕发丝,慢慢地摩挲:“李明澜,如果不是你还有那么点高三时的蠢样,我早就杀了你。”
她睡得沉,什么也没有听见。
孟泽把她的发丝轻轻搁下:“李明澜,你太蠢了。”
蠢是蠢,但罪不至死。
*
李明澜睡得不久,但是错过了孟泽的“不杀论。”
她坐起来,伸懒腰,一眼望见茶几上的酸梅汁,她笑:“酸梅汁。”
一想到又能在备忘录的事项里打勾,她眉开眼笑,拧开瓶盖就往嘴里送。
一口下去,她的眼睛瞪大,五官往里收,舒展的皮肤皱成一团。
孟泽问:“毒死了吗?”
“为什么这么酸?”李明澜的下巴向后缩,把嘴巴绷成一条线。
“我和老板说是孕妇要的,老板加了量。”
“我谢谢你啊。”她言不由衷。
“不谢。”
喝了半杯酸梅汁,已经是李明澜的极限。放下杯子之后很久,她的五官还皱巴巴。
孟泽评价:“丑。”
李明澜舌头都无法自由舒展,唇抿着,吐不出半个字。没办法和他呛声。
她提前把备忘录的勾给打上。而且,她删掉了备忘录的另外几个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