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犹如见到一把锋利的刃。
孟泽的眼神冷得吓人,他似乎在辨认,当他认清门外站着的人,他才略略收起利刃:“谢大哥。”
谢山河扶着门上的栏杆:“我早说了,要你去看医生,你就是不听。”
孟泽站起来,动作大,硬板凳发出和地面、墙面碰撞的“咿呀”响。
谢山河见他衬衫上有血,触目惊心:“警察说你这事比较严重,你的父母呢?要不要我联系他们?”
“不用联系,我自己的事,后果我自己负责。”
谢山河是一个外人,只知道孟泽隔一段时间就回来买药。
孟泽说这药是治疗安眠的。
谢山河当然不信,他劝了几回。
孟泽似乎不当一回事。
谢山河没有听孟泽说起过父母,孟泽唯一讲起的只有他的女朋友。
谢山河:“大兄弟,你把我叫过来,是……”
孟泽:“谢大哥,他们把我的手机收走了。”
“哦,这些是要取证的嘛,等警察调查完了,我帮你收回来。”谢山河也不问孟泽的亲朋好友了,而是换了个说法,“你有没有什么牵挂的人?”
“我的女朋友。”
“是要让她知道你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谢山河想,孟泽自由的时候,这个女朋友已经傍上有钱人,孟泽如今都进去了,她更加拍拍屁股走人了?
谢山河不好讲把话讲得太直白,他又换了一个说法:“你是不是还想让女朋友跟着你?”
“谢大哥,我本来打算,等事情完结就飞去国外看我的女朋友。”
这个女朋友还是在国外的?“你不是去不了了嘛。”
突然,孟泽冲过来握住栏杆。
谢山河来讲道理了:“大兄弟,我看你不是个笨的,你现在这个处境,女朋友她……”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孟泽绷紧的肌肉,咬着牙关,五官的线条变得凌厉异常。
谢山河退了退:“大兄弟,我之前问过你一句话,你希望你的女朋友幸福吗?”
“当然。”两个字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这事不简单,我跟警察说了你的情况,估计是要做精神鉴定,你想要和女朋友团聚,当务之急是配合警察,如果能免责,那最好不过。”谢山河是悲观的,他不会给孟泽画一个美好的泡沫,因为一旦被戳破,孟泽的情绪起伏更剧烈,谢山河把最坏的情况说说出来,“万一不能,你要想一想,怎样才能让你的女朋友幸福。”
“她愿等,她就等。”孟泽冷静下来,“她如果不愿意等。”
剩下的,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
过了一天,谢山河从刘天刚的手里拿回孟泽的手机。
谢山河再问案情。
刘天刚:“要等司法的处理结果。”
谢山河回药店里等消息。
有人来买药,谢山河当时闲聊,说是一个老乡冲动犯了案子。
顾客们都表示,情况不乐观。
谢山河也知道,这案子恐怕是不能免责的。
一个顾客说:“他还想着女朋友?要我说,女朋友跟了他,也是活受罪,这要留案底的吧,原来孩子三代不能考公。”
第二个顾客说:“女朋友愿意,女朋友的父母呢?谁愿意自己的孩子嫁给一个犯人?”
这些道理,谢山河哪有不明白的?他的心情啊就像自己的兄弟真的进去了一样。
叹息连连的时候,谢山河接到了孟泽的女朋友的电话。
女朋友问:“你是谁?”
“我姓谢,孟泽大兄弟礼貌喊我一声谢大哥。”
“孟泽呢?”
“他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话我可以替你转达。”
“他在哪?”
谢山河听这位女朋友的口气很平静:“他一时半会……没法接电话。”
“他什么时候有空?我跟他谈谈。”
“这个吧……我也不知道。”案子还没判,谢山河又不知道要不要将孟泽的真正情况告知这位女朋友,谢山河简直要把这一辈子的叹气全在这几天发完:“小姑娘,你能等,就等等他,你如果不能等,就别等了,我听大兄弟说,你是个漂亮姑娘,还有阔少爷追求者,人啊,为情所困是大忌,海阔天空任你飞。”
“孟泽为什么不亲口和我说吗?”
“他要能对你说,我站在这里干嘛?小姑娘,实话跟你说,我就是个传话人。”谢山河说,“大兄弟是让你……别等了。”
这个女朋友居然笑了:“谢大哥,你转告孟泽,我才不会等他。”
谢山河生气了。
她问的,人呢?在哪?谈谈?为什么不亲口说?得知孟泽让她别等之后,也不问究竟发生什么事,就笑着说不等了?
未免太绝情了。
谢山河想要拨一个回电,要不还是把孟泽的事跟她讲一讲?
但这个女朋友不靠谱,之前就在孟泽和阔少爷之间来回横跳,也许她得知真相,还要讥嘲一番,把孟泽的人生污点当成谈资。
谢山河又叹气。
谢山河再去派出所。
孟泽还是那双冰霜里滚过的样子。
谢山河说:“我把你的话传达过去了。”
孟泽的眼睛亮了:“她怎么说?”
谢山河难以启口,过了很久,才复述了她的原话。
孟泽走过来:“她没追问发生什么事?”
谢山河摇头。
瞬间,谢山河又见到孟泽的眼,倏地锋利如刀刃。
后来,孟泽被送往“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强制治疗。
谢山河又叹气。
哪怕,那个女朋友当时等了,之后也肯定等不下去的。
一开始就断了大兄弟的心思,好过让他抱着希望,又再坠入失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兄弟的心结还是那个人。
从刘天刚的口中得知,这个人回到了孟泽的身边。
不知是孽缘还是姻缘。
谢山河不细说前因后果,只表达最关键的——孟泽没有抛弃女朋友。
*
谢山河的妻子走了,留下一只“咯咯咯”的老母鸡。
李明澜靠在玻璃门框,听着庭院里的“咯咯咯”。
面对一个失去自由的未来,谁都会谨慎,他肯定想过她的处境。
孟泽不是抛弃,也许是不拖累。
当时她在留学,父亲的资金链陷入困境,她的学费是哥哥出资的,如果得知男朋友再被关押……
可能二十四岁的李明澜会觉得天都塌了。
她已经倒过一次,她站了起来,她会害怕再一次的天塌吗?李明澜可不畏惧这些。
她步入庭院。
孟泽半蹲着给鸡脚缠绳子,侧头低下去。
鸡抬脚,蹬脚。
他的绳子扑了个空。
李明澜站在他背后,一手按住他的肩,半弯腰:“我出国工作的时候,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是不是很无聊啊。”
“你才知道。”
“这个别墅区有不少人养宠物。”
孟泽把鸡抬起来:“给它绑脚。”
“我不会。”
“绳子套上去,拴几下。”
李明澜生怕被鸡爪子踢中,稍稍后仰,先把绳子打个结,再把圈套上去,绑住了鸡爪子。
孟泽把鸡拴在花园的角落。
它踩着草的爪子,在绳子的范围里绕半圆。
李明澜头一次见到健步的活鸡:“哇哇哇。”
老母鸡“咯咯咯”回应。
李明澜把下巴搁在孟泽的肩:“我们养个宠物吧?”
“哦,你要养什么?”突然,他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她指指老母鸡:“就这个。”她还叫三声“哇哇哇”。
老母鸡被激起更响亮的“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