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胡翰然说的“最后一面”,孟泽的肋骨突然错位似的,勒得他心口窒闷。
一个路人见他停下,向左前倾,关切地问:“小伙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孟泽顺过一口气:“没事。”
他仰望天空,他被李明澜传染了封建迷信,居然向佛祖求情。
李明澜只是笨了一点,人蠢不是她的错,她性格不坏。
他唯愿她长命百岁。
*
凌晨四点,飞机降落。
孟泽没有回家,直接去网吧。
高三七班的QQ群聊天记录里,班长问李明澜的病情。
田滨来了一句:「不会真的见不到最后一面了吧?」
冯天朗:「我在超市碰见林菀了!林菀没上网,不知道我们着急李明澜的病,那天是林菀给李明澜拦的车,李明澜说去S院的急诊科。」
急诊科二十四小时亮着灯,哪怕孟泽在凌晨五点就过去,这里也坐满人。
他问护士,他来找一个九号来急诊的女孩,名叫李明澜,他说:“很漂亮,她以前就有肠胃不舒服。”
护士想起来了:“哦,那个,你稍等,我问一问医生。”
她询问医生,又出来:“她住院了,在消化内科。”
急诊到住院楼的距离也不长,孟泽却花费了好大的力气,离消化内科越近,胡翰然“最后一面”的字体比周璞玉的红色大字还醒目似的。
字化做声,直击孟泽的耳朵。
到了住院部,孟泽平静着:“请问,是不是有一个叫李明澜的病人?”他昨天晚上没有吃晚饭,今天早晨没有吃早餐,所以声音有点发虚。
“哦。”护士检查病床表,“有,你是?”
有,就是人还在。
孟泽说:“我是她的男朋友,不过我在北方考试,一回来才知道她住院了。”
还是异地恋的小情侣啊,护士笑了笑:“她应该还睡着。”
“没事,让她睡吧,我在外面等。”
楼梯间边上有个小中庭,花坛边铺了简陋的木板凳。
孟泽跌坐上去。
静了静,他点了支烟。
错位的肋骨又不知在什么时候正回去了。
*
六点多,李明澜迷迷糊糊地听到护士来查房,之后要出去了。
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她都听得见“咕噜噜”直叫。
她轻轻叹气,从侧躺翻身至平躺,双手双脚张开一个大字。
肚子好饿啊。
今天要做肠镜,不能吃。
做完肠镜,得缓几个小时才能进食,还只能吃清淡的流食。
李明澜又叹了一口气。
那天,考完物理,她就到了医院,至今也没碰到手机。
她的男朋友怎么样了?他到了北方,也许乐不思蜀,抛弃了南方的女朋友!考前,他没有和她承诺二人的再见。
混蛋,扣分。
李明澜又翻了一个身,索性趴着,用床板去压她饿扁了的肚子。
不想孟泽,想想高考。
她的脸又垮了。
考场上,她的肚子一直在折腾,好不容易熬到考试结束,她忍无可忍。
她和林菀正好在一个教室,她扒着林菀的手,让林菀给她叫一辆的士。
幸好,林菀恩怨分明,不矫情,在李明澜将要瘫下来的那一刻,林菀将人送上了车。
那时,校门口挤满考生,堵住路。
的士缓慢向前移。
李明澜腹部绞痛,她咬咬牙,摇下车窗,冲着外面喊:“胡翰然,我去医院了,今天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
胡翰然隔着人群,就要冲过来。
司机却将车子开走了。
不知道她的物理成绩怎么样?当她见到数学大题又被孟泽押中的时候,不知道多高兴。
然而,佛祖给她一颗甜枣,又抽她一巴掌。
稀里糊涂的,李明澜睡着了。
*
不知道李明澜能不能进食,孟泽到医院的便利店买了一份稀粥,他再回到消化内科住院部,和迎面走来的男人擦肩而过。
男人今天没有穿西装,只一件白衬衫,挽起一截袖子,他眉目犀利,气势迫人,是已经在社会崭露头角的精英分子。
李旭彬望了一眼这个少年,看着和自己妹妹差不多年纪,眼神却很阴沉。
这两天,李爷爷旧疾复发,李父和李母忙着那边。
李旭彬一大早过来探望妹妹,之后就上班去了。
*
李明澜的一张脸蛋藏在病床的被子下,可怜巴巴的。
十几天不见,她的脸蛋小了一圈。
孟泽礼貌性地敲一敲门。
她掀起眼皮,见到是他,瞪大眼睛:“孟泽,孟泽。”
这把清脆声音压住了周围嘈杂的一切,他怎么会将杨嫚的叫唤误以为是李明澜的?
杨嫚克制,不像李明澜调子婉转,念他名字跟像念诗似的。
“孟泽,孟泽。”李明澜向他伸手。
孟泽把那碗稀粥放到桌上,他不去抱她,站在床前:“哪里不舒服?”
李明澜扁一扁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她眨眨眼睛,挤不出眼泪。
不一会儿,她的眼睛又笑成弯月:“孟泽,你回来啦。”
他不想回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回来了:“你的病怎么样了?”
“医生说禁食三天,下午做肠镜。”
“你有过再考场上肠胃炎的教训,还敢乱吃东西?”
“可能那天早上吃的酱菜太辣了。”李明澜坐起来,“都怪你,你不提醒我别乱吃东西,你没有尽到男朋友的责任。”
无理取闹,他转身:“你没事,我就走了。”
“你要是敢走出去,我立刻拔掉针管,狠狠刺进你的皮肤。”
孟泽又掉头回来。
他想明白了,肯定是李明澜口无遮拦,对着胡翰然夸大其词。
胡翰然也是个猪脑子,随便听信这种胡话。
这么简单的事情,孟泽在北方时想不出来,偏偏要见到她的人,听到她的声,才能说出一句:“李明澜,你这个大骗子。”
第53章
好几天没联系,她想骗他还没招呢。李明澜觉得他莫名其妙,说:“你凶什么凶。”
孟泽阴阳怪气:“那个有腹肌的胡翰然说你岌岌可危,我以为我都赶不上你的最后一面了。”
相邻病床的中年阿姨一听,立即坐起来:“哎哟,靓仔,医院可不能讲衰嘢。”
李明澜替孟泽向中年女人道歉:“他童言无忌。”
明显,将要做手术的中年阿姨被“最后一面”的说辞吓着了,“多大的人了,讲话不知轻重。”
李明澜立即拉起孟泽:“走,去门外散散步。”她还打着营养针水。
孟泽抬起吊针杆,陪她出去。
她转头,注意到他把吊针杆扛在肩上,说:“孟泽,你这个样子好像猪八戒扛着九齿钉耙。”
“你才像猪八戒。”
李明澜笑一下,边走,边揉肚子:“肠镜前还得吃泻药,又要遭罪了。”
他刚才见她下巴像被削尖了,这时再看这件病号服,不合码,她把全部扣子扣实了,但是领口宽大,她右手扎着针,抬了抬肩,领口向左滑,硬生生把病号服穿成露肩款。
他从背后揪起她的衣领,扯正。
孟泽:“医生怎么说?”
“因为我之前有过这个情况,医生说做个肠镜放心些,应该没什么大碍。”李明澜还是不忘诉苦,“但是,孟泽,那天真的好疼啊,我以为我要升天当佛祖了。”
“佛祖是谁都能当的?”她现在的唇色还是偏淡,他用手抹一下她的唇,“那考试怎么样了?”
“孟泽,我偷偷告诉你,你不要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