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瞬静下来,云遥看着收拾了一半的行李,心底一股说不上来的憋屈难受,翻江倒海地伺候她。
一面清楚严泊裕说的有道理,一面正因为清楚而生气。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没什么本事,因为本事不够,所以连去参与揭露真相的资格都没有。
气到最后,无能狂怒,踢了下箱子,“哐当”一声,响声巨大,吓她一跳。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声音:“瑶瑶?怎么了,摔倒了吗?”
齐成过来了。
“啊,我没事儿。”云遥走过去打开门,看见男人穿了一身运动衣,“要去运动吗?”
“之前和张力约了吃饭打球,棒球,瑶瑶想去看看吗?张总儿子也去,和你差不多大,我见过,挺帅的……”齐成说到一半,见女儿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成相亲了。
他赶紧解释:“不是相亲,我见你周末都是自己待在屋里,想让你出去放松放松,有个同龄人陪着,可能好一点?”
云遥笑着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今天不在家待着,我去给你买东西行不行?你有没有什么缺的?”
“啊?”齐成呆了下,随即惊喜指着自己,“你要给我买东西?”
他这么高兴,倒让云遥突然不好意思了。
“就……准备去商场,顺便给你买点,有想要的没?对了,上回说给你再买一套西装?”
“好好好,你等等我。”
齐成进自己房间拿张卡回来,“之前可以不要,今天一定要拿着,不能让你给我买东西还不让我出钱。”
他拿的是张黑卡,云遥想起来严泊裕就愿意给她个副卡,小气吧啦的。
“不用,说了我送给你的,当然得我自己掏钱孝敬您,而且我有钱,不用你掏。”云遥将卡推回去,又推男人肩膀,直接将人送到楼梯口,“你赶紧去吧,今天天气不好,报的下午有雨夹雪,别到时候玩不成了。”
齐成回头看着女儿回房间的背影,哀哀叹气。
女儿太懂事也是一种烦恼,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除了在衣食住行上下功夫,其他一点补偿的机会都没有。
他也不能说,女儿是真的原谅他,接受他,对他毫无芥蒂……
可能还是要慢慢来……
吃过午饭,云遥叫司机送她到市里最大的商场,准备在离开之前,送齐成和齐老太太各一身衣服,作为这段时间收留她的报答。
虽然等他们知道她的假身份之后,可能会厌恶地将衣服丢进垃圾桶,丢进臭水沟里……
云遥已经问过齐成的尺码,很快就挑好款式买好,齐老太太的尺码她没问,想回家后给她个惊喜。
周末是商场的客流量高峰,找到合适老人的衣服之后,云遥在店里等了一会儿,见到一位与齐老太太身形相似的老奶奶,上前询问能否帮忙试穿。
老奶奶热情接走衣服进试衣间,没过一会儿,突然拽着帘子探头出来,喊她:“小姑娘,小姑娘……你进来一下……”
试衣区是一条走廊,两侧试衣间相对,云遥就站在走廊外的拐角,轻易捕捉到老人紧张的神色和磕巴颤抖的声音。
出于ῳ*Ɩ 谨慎,云遥没立刻过去,又听到她说:“……我……我内衣坏了……”
内衣坏了?
云遥扭头看一眼门外站着的保镖,今天带的都是男人,不方便进去帮忙。
毕竟是帮自己试衣服出的麻烦,云遥又看她两秒,扫了眼帘子底部,除了老奶奶穿着试衣间拖鞋的双脚,没有另外一双,她缓步走过去。
许是其他几间试衣间都没人,走廊里面很安静,云遥站到帘子门口,老奶奶已经松开帘子进去,她抓上丝滑的海蓝色门帘,轻轻掀开——
下一瞬,想跑已经来不及,云遥只感觉脖子被用力攥住,眼前一黑,呼吸被捂住,便迅速失去了意识。
第46章 痛【一更】
不过下午三点, 整个天地已经阴的仿佛天黑了,乌云遮天蔽日,不消片刻, 密密匝匝的雨滴砸到人身上, 冻得路人浑身打颤,双手抱臂,慌忙四散躲避。
罕有人迹的胡同内,潮湿墙根下, 女人毫无意识地贴墙躺着, 身上的衣服已经落了深深浅浅的雨点。
男人用力狂踹她的肚子, 套着白色手套的手向后一伸,阴声叫:“刀给我。”
那人犹豫道:“不好吧……三爷,不要留下痕迹……”
丢在这里,冻一夜死了多干净。
“我怕这个?”他冷声怒问。
那人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一把尖刀, 男人抽出刀鞘,刀刃明亮锋利, 这么黯淡的光线里, 也闪的旁边人闭了下眼。
他冷笑着蹲下身,刀尖轻轻划上女人小腹,“该说你是命好呢, 还是说你命不好?冒充什么不好, 竟然敢冒充自己是二姐姐的女儿!为谁鸣不平不好, 偏偏为二姐姐鸣不平……既然如此, 别怪我下手无情!”
男人说着, 刀尖拨开女人短袄, 挑出内搭毛衣,露出雪白的皮肤和椭圆形的肚脐眼, 刀尖下移,找到位置,握紧刀鞘,咬牙用力,眨眼间,刀尖没入一寸,温热血水刹那沿着刀尖崩涌,染红了雪白的肚皮。
“让你冒充!下辈子也生不出孩子!”
与此同时,安静得只听见啪嗒雨声的巷子响起女人的一声呻吟,眉头皱紧,身体也蜷缩起来,像是痛醒了。
男人握着刀不动,盯着女人漂亮脸蛋上忽闪起来的睫毛,冰凉刺骨的雨水不断落下,两把乌黑的睫毛也像雨中燕子的翅膀一样快速阖动。
云遥眼睛尚未睁开,已经觉到通体彻骨的冷,又冷又麻……又好像不是麻,是疼,痛感压迫冷意传递到大脑,很快让她疼出一身冷汗,可又叫不出来了,浑身虚软,嗓子也虚的发不出声。
想到昏迷前的场景,她明白自己此刻已经落入虎口,没睁开眼告诉对方自己已经醒了,继续装昏迷,强忍着痛和冷,默默感受打在脸上的冷水,猜到是在室外,身上的衣服还是干的,应该是刚下雨。
那距离她在试衣间里昏迷,时间应该没过去多久。
不知道保镖能不能发现她不见了,又能不能找到这里。
“醒了?”
耳边炸起一道男声,惊得云遥眉毛动了动,薄薄眼皮下的眼珠也快速转动,知晓已被发现,没有装下去的必要,睁开眼,转头看着蹲在面前的男人。
戴了白色口罩和白色棒球帽,只露出一双阴冷的眼睛,第一眼她只觉得熟悉,随即想起来,是严家老三!
“……是……你……”
严老三冷笑一声,“醒了也好,醒了就让你死的明白点。”
他手上用力一抽,血色刀尖进入女人视线,与此同时,肚子上的血不要钱似的朝外涌。
她肚子痛得抽搐,下意识伸手捂住,摸到一手的温热粘腻,喉咙抑制不住溢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原就冻得发白的脸庞和唇色,苍白得像灵堂悬挂的白布,但不见丝毫恐惧,眼睛直直地盯着严家老三,喉咙几度吞咽,挣扎出声:“……是……你……是你害了……害了妈……妈妈……”
“是我又怎么样?”严老三眸光凛冽,刀尖拍打女人脸颊,给她添点鲜艳色彩,回想起来,依旧恨得牙痒痒,“谁让她不自量力,非要和我争家主之位,只是喂狼,便宜她了!”
云遥闭了闭眼,明白自己一定活不过今晚了。
“云遥,欺骗严家上下,冒充我二姐的女儿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今天!”
落下最后一句,严老三手腕陡然用力,刀尖再度刺入鲜红腹部,另一道伤口受到挤压,鲜血源源不断上涌,很快濡湿了她的裤腰和上衣。
“呃……”突然袭来的疼痛,让女人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颤抖。
但云遥没有力气低头去看他到底刺入了多少,落在脸上的雨滴越来越密,越来越冰,身上也越来越冷,明白除了天寒,还因为身体的热量在不断地流失,甚至因为过于寒冷,冷到失去知觉,她渐渐感觉不到多疼,似乎连曾经父亲打她的十分之一疼都没有。
只是觉得太冷了,太冷了,太冷了……
她眼睛虚虚望着巷子里高高的墙壁,空气里的密集雨丝,以及上空黑压压的云层。
如果她死了,希望严泊裕能没事,楚彬他们也没事,证人没事,希望他们能找到严家老三当初谋害妈妈的证据,能将他绳之于法,能让他得到该有的报应。
……
“后悔吗?”男人突然问她一声。
“要是不来芜江为二姐姐鸣不平,你也丢不了这条命。”
后悔吗?
云遥当然不后悔走上这条路,她只后悔因为防着严泊裕和楚彬师徒,没告诉他们二小姐还活着。
后悔她死了,二小姐可能真的再也出不来。她没有实现自己的承诺,今后去了地下,也无颜再见二小姐。
后悔为什么防备心那么强,即便不告诉严泊裕,为什么连楚彬师徒也没告诉……
好恨啊……
越来越冷了。
眼睛被大雨滴子砸的冷痛,但她还不想闭上眼,还想再看这个世界一眼,最后一眼……
但脑袋太沉了,眼皮也太沉了,太困了,太困了,好想睡一觉……
“走吧。”
即将失去意识时,耳边隐隐约约响起男人说话的声音,缥缈模糊,像是隔着重重迷障,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这样行吗?三爷,明天被人发现了怎么办?”有人问,“要不要留个人守着?”
“死胡同平时都没人来,今晚这么大的雨,一会儿还下大雪,谁会过来?”严家老三满不在乎说,“再说了,被人发现又能怎么样,只要死了就行。”
“我还是不放心,要不留个人在街边楼上看着吧。”
“行,按你说的办,赶紧走,这一会儿都要冻死了。”
……
胡同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都彻底黑了下来,躺在雨中的女人才缓缓睁开眼。
肚子上的疼时刻牵动着她的神经,让云遥想睡都睡不着。
更不敢睡,害怕睡了真的再也醒不过来。
她不害怕死,只害怕死了之后,妈妈也再也出不来。
这时候,请原谅她冒犯的称谓。
云遥眼睛忽闪着躲避雨滴,望着地上流淌的红色血水。
都是她的血。
砸在脸上的冰冷水珠慢慢成了丝绒状的雪粒子,气温零下,身上的雨水混合了雪粒子,温度更低,慢慢冻结成冰。
云遥全身上下,只有一直摸着伤口,被血水温暖着的手指有力气动,全身残余的力气都聚集到这里,缓缓落下,再摸进兜里的手机。
楚彬和师父不在芜江,120也不能打,否则让严老三知道,她依旧活不下来。
严泊裕已经是严家老三的重点监视对象,也不能打。
而且严老三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杀她,严泊裕应该也已经知道她假冒身份的事了。
早上听他叫那一声“云遥”,那时还不懂,现在都明白了,是试探她的,更是划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