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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裕园
偌大书房内, 男人安静坐在真皮办公椅上, 盯着面前显示通话中的手机,房间漆黑,这一苍白刺眼的光源照到他冷漠的俊脸上, 仿佛带上了尖锐的小刺, 扎破他眼中沉默的戾气。
……
三天前, 早晨。
严泊裕洗漱干净下楼, 照例在餐厅看见和他一块吃早饭的三哥。
他也同往常一样视而不见, 走在桌首坐下。
严老三冷着脸甩给他四份文件袋。
“我的好弟弟, 睁大你的眼,好、好、看、看。”
严泊裕睇他一眼, 拿到手里打开,四份亲属鉴定报告书,分别是严瑶与老太太、大哥、三哥、以及他本人的dna鉴定结果,结果显示,严瑶与他们四个皆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对于他们严家,她是个实实在在的陌生人。
严老三冷呵道:“也不知道你是好心呢,让妈高兴一段时间,还是存着什么其他心思,故意让一个混迹下九流的女人进老宅陪着妈。”
严泊裕面色平常,放下鉴定报告,淡声说:“我事先并不了解,之前的鉴定是妈主持做的。”
严老三话锋一转,说:“我当然知道你不知情,不然今天就不会来告诉你了。哼,没想到一个黄毛丫头这么有心机,竟然敢冒充二姐姐的女儿把我们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我看她是算明白妈对二姐姐的思念和愧疚,看妈年纪大了,想来分一笔遗产,这不比一直跟着你拿到的东西多?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严泊裕慢慢翻着鉴定书,未置一言。
严老三走后,严泊裕拿起手机上楼,给老太太打过去个电话。
一接通他就问:“严瑶不是我姐的孩子,之前的鉴定报告你做手脚了?为什么?”
电话沉寂良久,老太太反问:“重要吗?”
严泊裕反手摁断电话。
上午开会时,严泊裕意外接到齐成的电话。
会议结束后他回拨过去,齐成备受打击一样,呆滞道:“刚刚……刚刚……”
严泊裕问:“我三哥去找你了?”
“嗯……是,他……他说,说瑶瑶不是星儿的孩子?是真的吗?”
严泊裕转过身,看着落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没说话。
没多大会儿,门口响起敲门声,他说:“好在发现的早,都没损失什么,别再想了。我这还有事要忙,挂了。”
“进来。”
严泊裕回头,看着推门进来的助手。
助手说:“今天跟着严瑶小姐出去逛街的保镖说,严小姐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
“在一家服装店,店里人多,保镖守在外面,一直不见严小姐出来,进去找的时候发现不见了。”
严泊裕冷笑一声。
“要扩大人手去找吗?”助手问。
“不必了。”
吩咐助手出去,严泊裕又给齐成拨回去个电话。
“你在家吗?上楼看看,严瑶的东西还在不在。”
“什么意思?”
“你进她房间看看。”
一会儿,齐成说:“房间的东西都还在,但行李箱是打开的,里面有一些衣服什么的……”
话都没听完,严泊裕气得直接摁断电话,“啪”一声甩大办公桌上,手机滑飞落地,响起清脆的碎裂声。
他摁响内线电话:“不用找了,人都叫回来!”
……
严泊裕不知道是叹她的段位高,还是骂自己蠢,竟然在一个女人身上连栽两次。
太可笑了。
“云遥呢?让她接电话。”
男人冰冷的口吻从电话里传出,周明坤面色平静,淡声道:“您不知道吗,她昏迷三天,刚醒,没力气说话,由我代为转达。”
严泊裕一怔,“昏迷?”
不是知道他们发现了她欺骗的事实,怕被追究,自己偷偷跑掉躲起来了吗,连行李都不敢拿。
今晚能给他连续不断打电话,他都觉得惊讶,可笑。
云遥说:“你三哥对我下了死手,关于严二小姐,我有话要对你说,但前提是你让警方立案,将严老三逮捕。”
周明坤复述之后,严泊裕蹭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你说什么?现在在哪家医院?”
周明坤看一眼云遥,她没反对,他说出医院名字,报了病房号。
半个小时后,病房门从外打开,男人一身黑色大衣阔步进来,四个保镖分立在门口两侧。
云遥正在喝周明坤喂她的温水,听见开门声,抬眼望过去。
只看一眼,就又被床边男人吸引了视线。
他像是被侵占领地的某种动物,竖起了自己的防御盾牌。
应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扭回来脸,觑她一眼,又看着碗里的温水,舀一勺,若无其事地喂进她嘴里。
朱世春直接看直了眼,他以前觉得电视里的皇帝和霸总真有气质,但再有气质,都不及面前男人的十分之一。
真真是龙章凤姿。
小夭之前找的竟然是这种男人。他还以为是那种上了年纪的大老板,骂她没眼光,辜负坤子的一片痴情。这样的男人和坤子,要他他也知道该选谁啊……
将自己的眼神从男人身上硬拔下来,朱世春看着坤子发愁起来,这可咋争啊……
严泊裕一进病房,就看见躺在床上一脸病容的女人,短短三天,她原本尽是胶原蛋白的脸蛋消瘦成了尖尖的瓜子脸,喝水都没力气,嘴巴张开小口,小勺一点一点流进去。
“三哥干的?”
云遥点头,“他将我从福兰商场三层,靠近电梯的一个老年服装店迷晕,带去了五桐巷,他承认二小姐的被害是他做的。”
听着她久违地称呼“二小姐”,严泊裕只觉得讽刺,想嘲讽一句不叫妈妈了?看着她现在的病态,又觉得自己小气的过分。
憋的胸口烧得慌,他解开两粒扣子,掏出手机打电话。
直接刑警队立案,速度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有刑警敲门进来找云遥了解情况,她躺在床上,越说越没力气,也觉得屋里也气氛紧绷,空气稀薄,呼吸困难。
垂在床边的手拽一拽男人衣角,周明坤从她描述的现场惊醒,低头附耳,复述她的话。
自己说一遍,和单纯听她讲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每一个画面都更为详细地在他脑海中走过,仿佛回到了三天前那个雨夹雪的冰冷夜晚。
他成了云遥,躺在雨水里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扎了一刀又一刀,血水流了一地,却只能默默承受,没有人来救他,他只能等着生命慢慢流逝……
周明坤忽然很痛恨当时在斤斤计较的自己。
警察离开后,一个多小时就传来了严家老三被逮捕的消息。
严泊裕站在病房外,收到三哥在审讯室的照片,证明他已经被逮捕后,推开门进病房,准备问云遥她要告诉自己关于二姐姐的话是什么,却见她已经睡着了,安然的面容上除了虚弱,还有苍白也压不住的疲态。
周明坤转头直直看他,轻声说:“她睡着了。”
他一副占有者的姿态,眼里脸上以及守在床边的姿态,写尽了“我的人”,严泊裕看着想笑,“复合了?”
周明坤看着他不说话。
严泊裕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没必要同一个小朋友计较,握着手机指了下门口的两个保镖,“人给你们留下了,有事儿吩咐,好好照顾她。”
出住院部时,严泊裕兜里的手机已经震得大腿麻痒,等上了车,他才掏出来接听。
严老太太的声音:“给你半小时,我要在客厅看见你。”
“去不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去看那丫头了?”
严泊裕蹙了下眉,随即了然挑高,“您知道?”
又笑着自问自答:“也是,有什么是您老不知道的。”
“把你三哥放了。”
“警察依法办案,他害了人命,警察该抓,我哪有那本事撬动律法,让警察放人?”
听见手机里短而急促的喘息声,严泊裕无奈闭眼,倚上座背,声音也带了疲累,“他害了二姐姐,我不可能放过他。”
严老太太突然痛哭起来,捶胸顿足喊:“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你还要让我再失去一个儿子吗?!”
这一声叫得整个车厢都回荡不绝,司机缩在驾驶座上当个隐形人,车里没开灯,只有医院楼上的灯光从窗口斜照下来,落在男人的大腿上,倚着软背的脸隐在暗处,严泊裕捏了捏眼角,很长时间没出声。
那头,老太太又悲伤哭求,声儿轻轻地问:“老四,你妈没几年活头了,你要你妈大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时候,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严泊裕滚了滚颤抖的喉结,压着声腔问:“那二姐姐呢?二姐姐的死你是一点都不在乎了吗?你口口声声让我向二姐姐学习,向二姐姐看齐,口口声声说你对她去世的惋惜和后悔、你对她的爱,你对她的爱就是让我留下杀害她的凶手?”
“……真可笑。”他咬牙冷讽。
老太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星儿已经去世了不是吗,她要是还活着,我宁愿替她去死!可是她已经去世了,我不想已经失去一个女儿,还要再失去一个儿子了……老四啊!”
严泊裕说:“我就问您一个问题,所以,三哥对云遥下手,有您的手笔吗?”
“没有。”
严泊裕可笑扭头,“那就是默许了。”
墨蓝色车窗映出男人发红的眼睛,沉默与冰冷在车厢中交织攀升。
“既然您不打算为您亲爱又可怜的女儿讨回公道,我这个做弟弟的为她讨。”说完,严泊裕直接掐断电话,吩咐司机,“开车,回裕园。”
……
严泊裕离开没一会儿,朱世春问周明坤要不要回去睡一觉,他摇摇头,朱世春就回家将他的生活用品收拾收拾带过来,以至于第二天云遥醒来的时候,看见床边侧趴着的男人,脸比昨晚干净多了,还是个干净的帅小伙。
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握住,云遥抽了抽,还没抽出来,他忽然握紧,睁开眼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