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讲她进去要干嘛,是为了二小姐,二小姐是谁,二小姐是她亲生父亲买回来的媳妇,为什么要为了二小姐,只是因为她是被拐卖过去的?
若说是,他肯定要夸她心地善良,心怀大爱,可这话她听了心虚,也说不好以后他万一再知道了更深层次的原因,发现她又骗了他,比现在更介怀。
可若将另一层原因说出来,那是她自童年便深埋心底的创伤和罪孽,她是不愿意讲的,从小到大,谁也没讲过。
云遥面上笑说:“你自己不问的,别以后又说我不告诉你。”
“嗯,不说了。”
不想说,就不说了。
只要人安全活着,怎样都好。
“我出院了住哪啊,总不能睡大街吧?”
“去我那,我住哪你住哪。”
“嗯……”她这一声起伏不定,周明坤放下给她清理干净的手,抬头看她,“不愿意?”
“没有。”
这句应的挺快。周明坤唇角有了点笑,脸上软和许多。
隔天上午收拾东西的时候,云遥坐在平时周明坤坐的椅子上,他在床边将床铺叠整齐,门口响起敲门声,进来个人,云遥转头去看,是严泊裕。
那天云遥向杨川陈述了自己的猜疑,他回去调查,看第一遍档案的时候甚至依旧没看出来还有第四人的存在,逐字逐句深入分析,发现确实应有遗漏人员之后,已经联系关中警局补充立案,共同追查。
在第四人被找到,或已经确定死亡之前,云遥是不会说出二小姐的位置所在的。而她对严泊裕没了用处,他也一直没再来过,倒是偶尔有送东西过来。
东西送来之后,周明坤堆在墙角不愿用,云遥能下床之后去看了看,除了些补气血的燕窝补品之类,还有衣服,鞋子,以及方便病人在床上解决生理问题的高科技。
“……”
有时候她真的忍不住怀疑,周明坤是不是心理变态,伺候她拉屎撒尿能让他得到某种隐秘的快感。
她能下床了,高科技用不上,燕窝是要吃的,让周明坤给她炖,他左借口右推迟,就是不愿意。
她催的多了,问他是不是对严泊裕有意见,他低头剥着橘子,没正面回答,说了一句:“我买的明天就到了。”
“和严泊裕的一样?”
“不一样。”
云遥就知道。严家的东西向来不是钱能买到的。
周明坤抬头,剥好的橘子递给她,看着她说:“我现在买不到,早晚有一天会买到。”
“假清高。”云遥说他,“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你也要吃,抽了那么多血,还一点不当回事,现在伤了根本以后想养回来都难。”
不知道是她骂他的缘故,还是他自己想通了,晚上拿了个单人小锅和碗过来,开始炖燕窝了。
……
云遥以为在她愿意透露二小姐的下落之前,严泊裕不会再来了,没想到今天出院倒突然来了。
“有事儿?”她问。
与此同时,床边正叠被子的周明坤抬头朝门口看一眼,严泊裕也扫他一眼,互相都没搭理。
严泊裕转头问云遥:“出院了准备住哪?”
“你准备让我住哪?”
“先住裕园吧,房子已经打扫干净了。”
“不行。”
病房突然响起一道男声,云遥和严泊裕一同转向周明坤。
他将手里叠好的被子和枕头一起放到床尾,站直身板,乌黑眼睛盯着严泊裕,丝毫不输气势,“她跟我回去,住我那。”
第53章 二百三十七
一个小毛孩敢和自己唱反调, 严泊裕有些意外。
又算不得特别出乎意料,回想先前每次见面,他都没给过自己好脸, 如临大敌, 像见个仇人。
他淡淡微笑,“我能问一下,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替她做决定的?”
周明坤自打他出现在门口就绷起来的面容, 更加难看起来。
想反驳, 但反驳不出什么, 他确实没有任何能替云遥做决定的身份,要说我们昨晚说好了?恐怕会更加遭到门口男人的嘲笑,和居高临下的轻蔑眼神。
所以他没说话,看向云遥。
严泊裕也看着云遥说:“刚出院, 先去裕园住着,方便养伤。”
“不了吧。”云遥笑说, “我现在去好像也没什么身份。”
周明坤放松下来, 严泊裕扫他一眼,没跟云遥计较这句话,“我请你过去, 不需要其他身份。”
“还是不了吧, 我现在应该挺安全的, 不用特意去裕园养, 不然让你那个未婚妻知道后误解了, 不知道又要寻我什么麻烦。”
她说着又轻轻笑, 看一眼周明坤,“而且昨天我已经和他说好了, 现在反悔不太好吧。”
“决定好了?”严泊裕看着她问。
她轻一点头,没有犹豫,“嗯,决定好了。”
严泊裕尊重她的想法,点点头,“行,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谢谢你送的东西。”
“小事儿。”
严泊裕离开后,周明坤将剩下的东西收拾妥当,先送云遥下楼坐上车,再上来搬东西。
云遥和前面的司机聊天,他指着一根白色的粗壮柱子说:“那有个男人,一会儿偷偷往这看一眼,你看看是不是认识的,要不要报警?”
云遥顺着望过去,在柱子边缘看见一块黑色衣服,耐心等了一会儿,那人探出头来,然后像路过一样,从车边走了过去。
是齐成。
车窗是防偷窥玻璃,在阳光下,云遥看见他经过的时候,脚步更慢,装作不经意转头,扫了一眼车窗。
他穿着黑色羽绒服,鬓角有了白头发,看着比从前老了些许。
云遥想到出事那天在商场给他买的西装,应是找不见,没有机会再送给他穿了。
愁白头,愁白头,头上出现的白发是因为她的欺骗吗?
实话讲,看到他这个样子,云遥心里不好受。
想下车向他道明缘由,真诚地道个歉,指尖勾住车门拉扣的时候,又忽然心生退缩。
正如当初的欺骗让她自己心虚,如今欺骗暴露让她更加愧疚,以至于在直面这一刻时心生怯意。
就在她犹豫徘徊的这几秒,齐成已经离开视野,周明坤也一趟将东西全拿下来,拉开车门坐进来。
“怎么了,在看什么?”
云遥回头看他,摇摇头,“没什么。”
打车送去了银杏南路。
房子在一条胡同里,是个带院子的二层白色小楼。
院子里,朱世春正撅着屁股在灰石板地上拖地,楼里空旷,空气里还留着由于长期空置而散发的阴凉霉味。
客厅的桌上、沙发、地板堆满了大包小包的行李。
朱世春说:“这套房是坤子新找的,找了半个月,昨天才找到这么一套环境清幽,适合养病的独立小院。”
他说完看坤子一眼,给他使眼色,催他多说两句,多好的表现机会,但周明坤和他对视一眼就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当没看见。
把朱世春气的。
云遥住一楼主卧室,那是个套间,从客厅进去是个小休息间,茶几边摆了张沙发,休息间里面才是睡觉的卧室,床铺已经铺好了,与房间的阴霉味不同,摸上去是干燥温暖的阳光气味。
云遥一路由周明坤扶着进来,小腹挨了两刀,血近乎流干,元气大伤,即便出院了,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她从院子门口走进来。
门口下车的时候,周明坤说抱她进来。朱世春就在院子里,云遥还是要这个脸的。
他将被子掀开,有力的双手架着她,一点点往下放,让她慢慢坐到床上,又熟练地弯腰抱她小腿,准备如往常一样抬到床上。
这回刚摸上去,云遥踢开他的手,“我自己试试。”
周明坤松了手,看着她,“还有力气?”
昨晚在医院起夜上厕所的时候云遥完全是自主上下床,今天可能是走了一段路,刚抬上一条腿,便觉小腹因为用力抽疼,只好放弃,无奈冲他一笑,周明坤给她抬上床。
云遥躺下休息,周明坤出去和朱世春一块将客厅的行李分门别类放好,随后朱世春回工地干活,到中午,周明坤进厨房做饭。
他做了三菜一汤,住院时都是他在家里做好带过去,距离偏远,再好的保温桶也有些凉了,将近一个月,云遥头一回尝到刚出锅的菜汤,胃口不错,吃了一小碗饭。
周明坤意外看一眼她空掉的碗,“还吃吗?”
“不了。”
云遥问他:“你租这个房子多少钱?”
“没多少钱。”他低头,夹菜到碗里,和着米饭一块扒拉进嘴里,吃饭速度加快,嘴里一直没闲着,让云遥再和他说话都找不到机会说。
“再吃块这个。”他将盘子里最后一块排骨夹到她碗里,那是云遥留给他的。
“没多少是多少钱?你还有钱么?”
她住院这段时间,他在医院贴身不离地陪护,没见他工作,住院费、医疗费,再加上租这个房子的钱,怀疑他都欠债了。
“还有。”周明坤知道她想的什么,“你住院治伤用的钱,那个人都给我了。”
他没说名字,云遥猜到是严泊裕。
周明坤是不想拿那个男人一点东西的,但云遥是他三哥害的,他觉得严家应该出钱为云遥治疗。
“我之前给你的那个卡呢?”云遥忽然问。
周明坤看她一眼,放下碗进卧室,从衣柜里的一个衣服里掏出一团卫生纸,里面包着黑色塑料袋,然后从塑料袋里掏出那张卡。
“……”
云遥没忍住,唇角憋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