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过来,欲言又止的模样,周明坤站着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说话,主动问:“您还有事吗?”
齐成想说的有很多,想问问那天瑶瑶是怎么遇害的,伤的怎么样,想问他能不能帮忙在中间说和说和……可如果瑶瑶坚定了不再认他当父亲,他帮忙说再多都无用。齐成知道她是个多么能自己拿主意的人。
“……孩子,你的事情着急吗,叔叔想请你喝杯茶。”
再难,他还是想试一试。
……
周明坤将书搬进屋,跟着齐成去了一家茶楼。
齐成座驾是辆黑色迈巴赫,这是周明坤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不可避免地想到半年前,那个晚上,他站在酒吧街上,看着云遥和一个陌生男人一起坐上这样的豪车。想到那个暴雨夜,他站在路口,等着那辆外观相同的迈巴赫开过来。
当时云遥和严泊裕就同现在的他和齐成一样,坐在后排。
他曾经在无眠的夜晚无数次地想象,那个雨夜,他冲出去的时候云遥和严泊裕坐在车里在干什么。
他单纯地以为她是被金钱迷了眼,无数次想象她坐在这种豪车上的感觉,到底是有多舒服、多快乐,让他记忆里的姑娘变了性格,变了追求。
除了比普通车更平稳安全一些,空间更大,味道更干净,坐垫更柔软有耐性一些,似乎没有更特别的了。
她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事情结束,走的时候干净利落,毫不留恋。
不怪她演技好,只怨他目光短浅,思虑浅薄,她说什么信什么,一点自己的思考都没有。
路上,齐成先问了他和云遥的关系,周明坤只说是前男友。
齐成点点头,猜对了一半。
“瑶瑶遇害的那晚,是你去救她的?”
“她给我打了电话。”
“她当时……伤的怎么样?”齐成说着,声音已经再度哽咽起来。
星儿遇害当晚他不在,甚至知道的都很晚。
女儿遇害当晚他又不在,同样的知道的很晚。
到底是他情缘亲缘薄,连一次去救自己喜欢女人的机会老天爷都不愿给他。
一个个,都要离他远去。
茶楼应是齐成常去的一个,进门后服务员认出来他,带着去了提前预定的房间。
屋里开着窗,窗下是条人工开凿的内河,活水缓缓淌过,周明坤走过去,凭窗看了一眼。
在山里的时候常常从山头往下看河,进城之后就很少这样俯视观赏了。以他现在的身份和能力,上不了这么好的视角。
一会儿茶艺师端着茶盘进来,跪坐在固定的垫子上,齐成挥挥手,她起身离开。
齐成将盘子挪到自己面前,泡好之后给周明坤倒一杯,周明坤立在窗边未动,“有话就说吧。”
齐成握着烫手的茶杯,思绪回到那个突然收到请柬的下午,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高兴的一夜未睡。
……
他讲了很多,但并没有周明坤想要的信息。
只知道云遥又去上学了,这从齐成今天送来的高中课本和资料里也能看出来,高一高二高三的课本都有,云遥直接读了高三。
他的言辞情绪无不表达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儿的喜欢和珍视,“我一开始确实因为她是我和星儿的孩子喜欢她,但慢慢的,相处了那么长时间,我已经是从心底里喜欢了,尤其知道她骗我是为了通过我找到星儿被害的证据,她的胆识和魄力更让我欣赏和喜欢……”
周明坤心头突跳了下,暗自心惊。
他说云遥认他作父是为了找到星儿被害的证据,云遥却被严泊裕的三哥暗害,阻止她追查,也就是说星儿是被自己的亲弟弟害死的。但云遥又对严泊裕说二小姐没死,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面前这个可怜的伤心男人,还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还活在这个世上。
虽然不知道云遥和严泊裕为什么都没告诉他,但周明坤相信云遥有自己的谋划。
他还在说:“……我这辈子无儿无女,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即便不是亲生的,但感情上和亲生无异,我是真当亲生女儿去喜欢她的,何况瑶瑶虽然不是我和星儿的孩子,她的性格却和星儿有八分相似,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我是真的喜欢和欣赏她,也是真的想继续和瑶瑶做父女。”
“可她不愿认我了,我……我现在也……”越说越伤心,齐成放下茶杯,捂住又泪意汹涌的双眼,更想捂住自己这失败透顶的人生。
“别喝茶了,走吧,我陪你去喝点。”
酒要和对上的人喝,齐成哽咽说:“你不懂。”
“我懂。”
周明坤拽他起来,“恐怕没人比我更懂了。”
深爱却骤然失去的女人,昙花一现的孩子,那种焦灼又空荡无力的痛感,恐怕没人比他更懂了。
第55章 刺
今天是云遥出院和搬家的好日子, 又赶上工地放假,朱世春打算早点回去,三个人庆祝庆祝。
最后一天工地事儿有点多, 工友们收拾结束已经五点多, 等朱世春提着两瓶酒回到家,天都黑透了。
走到家门口,发现院子和二层小楼同样漆黑一片,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他吓一大跳。
连忙进屋去敲云遥的房门, “小夭!小夭!小夭!坤子!你们在吗?”
老房子不隔音, 朱世春的敲门声又大,云遥在梦里感觉到地动山摇的吵闹和震感。
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先感觉到睁不开的眼睛和潮湿绵软的身体,浑身汗湿透, 一抹额头一手的水。
随即才感觉到痛得要死的肚子。
不是伤口崩开火辣辣的痛,是内脏搅动颤抖的冰痛, 下面也湿凉一片。
好几个月没造访过的大姨妈到了。
门口朱世春吓的要破门了, 云遥喉咙又干又弱,痛的呼不出声,干脆不叫了, 随朱世春的便吧, 门被踹坏了再修。
朱世春脚已经抬起来了, 才想起给他们打电话。
万一是有事出去了呢?
电话打过去, 铃声从院子里传进来。
朱世春走出去, 看见刚回来的周明坤, 帅气的脸庞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喝酒了。
他脸能红成这样, 就两种原因,一是喝了高浓度的酒,二是对云遥害羞了。挨巴掌都挨不出这种红彤彤的颜色。
周明坤几个大步快跑进来,“我在胡同里都听见你叫了,云遥怎么了?”
“啊?”朱世春奇怪,“我不知道啊,我回来的时候没看见你们,屋里也没开灯,以为出事了,就叫起来了。”
他说着也奇怪瞅一眼他身后,“就你自己吗,小夭呢?”
朱世春还是习惯性叫小夭,云遥叫着没有小夭顺口。
“我出去有事儿,云遥在屋里睡觉。”
“啊,可我叫了好多声……”
他话没说完,就见周明坤变了脸色,迅速跑到门口按下门把手,打不开,掏出钥匙开门。
朱世春一拍脑门,要不村里人总说他笨脑袋,闷葫芦不开窍,一辈子庄稼汗的命。
开门开灯,再推第二道门进去,周明坤看见大床上蜷缩在被子里的人形,再走近,看见云遥潮湿黑发下熟悉又苍白的脸颊,胸腔里吊起的那口气儿尚未落下,又被收紧吊的更高,连忙掀开被子问:“伤口开了……”声音戛然而止。
肚子没事儿,内裤和床垫鲜红一片。
“……家里应该没准备。”周明坤顿一顿,被子盖回去,看着她说。
云遥痛的有气无力:“买姨妈巾的时候再给我买盒止疼药。”
周明坤拧了拧眉,“你现在怎么这么疼?”
山里的时候她虽然也疼,但只是隐隐约约,多是因为常年泡凉水和营养不良,上次在他面前痛晕,这次也痛的面堂发白,浑身汗湿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嗯”一声,秀眉紧蹙,似乎已经痛的说不出话,周明坤叹口气,不用说,也是这两年遭罪受苦造成的了。
“你再忍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周明坤出去,朱世春在套间外站着,“小夭怎么了,哪儿疼,伤口开了?”
“不是。”周明坤说,“我出去一趟,刚才买了条鲫鱼,你下锅熬成鱼汤吧。”
“哦,好,你干嘛去啊?”
朱世春走到门口,看见丢在院子里的鱼和豆腐小葱。
“我去趟超市,你有要买的东西没?”
“你路上看看有卖熟食的没,我回来的路上没看着,没有的话就买袋花生米,我买过酒了,一会儿咱俩再喝点。”
“好。”
周明坤说马上回来,没多久,云遥就听见开门声,就像先前住院她不能动时,他利落地掀开被子,先抬起她一条腿,再抬另一条腿,慢慢脱下沾满血水的裤子。
大掌托着她的臀侧抬起来,他的手腕有足够的力量,不需要云遥腰部用力,何况她身体现在绵软得厉害,只感觉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他那只手上,冰凉的湿纸巾轻轻擦擦过去,她身体猛然一抖,差点摔下去,他牢牢抓住,云遥问:“怎么是凉的?”
“家里没烧热水,很快就好,你忍一下。”
周明坤连抽好几张湿纸巾,在自己烧热的脸上捂几秒,快速擦干净她身上的经血,套上新买的安睡裤。
他对这些东西很熟悉,还是因为在山里的时候,云遥只能买村里小卖部一毛钱一片的散装卫生巾,基本不吸血,她前两天的量比较大,经常弄脏衣服和床垫,他将县城所有的卫生巾都买了一遍让她试,看哪种吸收效果更好,发现了货架最下面的安睡裤。
将云遥抱到外间的沙发上,换好床上的褥子床单,再抱回来。
被窝里没了那种湿湿黏黏的感觉,云遥身上也爽利干净,肚子依然闷痛,但相比之前,似乎也不是不能忍受,翻个身面对他,周明坤将其他卫生巾放床头抽屉里,“放这里了,你要用的时候从这里拿,别放卫生间,会潮,有细菌。”
“哦。”汗出多了,她的喉咙有些闷哑,“你脸怎么这么红?”
心想已经看了那么多次,总不能是害羞了吧,就隐隐约约闻见了酒味,“你去喝酒了?”
周明坤摸了下脸,“嗯,喝了点。”
云遥从下午他出去就在睡觉,昏睡了一下午,不知道他喝了多久,也没多想。
“药买了吗?”
“买了,我现在去烧热水。”
周明坤在屋里烧上热水,进厨房帮忙,朱世春已经将鱼汤熬上了,正在切豆腐,“菜买了吗?”
“买了包花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