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坤忽然指着远处一个方向说:“那里有个山。”
她笑起来,“好矮啊。”又想起来什么说,“我刚才还想着,二十九层不算太高,但好像已经很高了,我之前去爬那座山的时候,觉得挺高的,当时都没爬完。”
“爬山?什么时候?”周明坤又低头看着她。
云遥又躺回去,漫不经心道:“好早了吧,当时主要是陪个人去爬,我已经不喜欢爬山了。”
“朋友吗?”
“不是,就一陌生人。”
她不想聊,他便也不再多问。
没多久,腿上的人又重了点,他低头一看,云遥已经阖眼睡着了。
房间开着暖气,进来的时候他们就脱掉了外套,丢在沙发上,周明坤拿过来,盖在她身上。
可能是躺着体温会低的缘故,她手指抓住拢了拢他的外套,他顺手帮忙掖一掖,手掌从她薄到硌手的肩膀移到发顶,看着就再挪不开视线。
云遥感觉自己睡了挺长时间,但睡的很轻,一道开门声就将她惊醒。
严泊裕在门口停了下,“吵醒你了?”
云遥抱着身上的男人外套坐起来,看着他点点头。
严泊裕穿着正式的银灰色西装外套,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摸上杯子发现是凉的,转头冷声问正跟着进来的陈助理:“茶怎么是凉的?”
陈助理快走两步摸一下茶壶身子,“我去问问。”说完抱着茶壶转身出去。
严泊裕的脸色不太好,云遥刚才睡着了不知道状况,转头看向周明坤。
可能是自己在他身边的缘故,男人状态看着还行,不像上次她出院时与严泊裕见面的紧绷。
周明坤说:“刚才有人进来换水,阿遥在睡觉,我让她出去了。”
云遥讶异挑了下眉。
阿遥?
好亲昵和陌生的称呼。尤其是从他嘴里出来。
严泊裕也意外了下,面上淡淡嗯一声,问云遥:“着急找我,什么事儿?”
“我来问问你,为什么放你大哥出国?”
“不是我放的。我现在分身乏术,你也看到了——”他张开双手,疲惫道,“今天一天忙的一口水都没喝,这个年我都是在公司过的,大年三十的时候都没回家,我不知道情况,我妈给弄走的。”
云遥皱眉,“你怎么过年还这么忙?”
严泊裕一口喝尽杯子里的凉茶润润喉,“我现在还没完全掌权,家里的产业分三块,三哥负责的部分留了个大窟窿给我。”
严泊裕知道,这是三哥提前留一手,等着他解决不了捞他出来。所以他没日没夜也要把这个窟窿给补上。
云遥眉头越拧越紧,“我需要你大哥尽快回来指认,你告诉他,如果再不回国,杨队长就要联系外交部,以畏罪潜逃的罪名去国外抓他了,到时候要是被报道出来,你们严家的面子也不好看。”
陈助理端着茶壶进来,给三人都换一杯热气腾腾的新茶,严泊裕端起吹一吹,朦胧白雾从他面前飘过,淡声道:“急什么,不差这几天。”
他这样气定神闲,又抬眸盯着她反问,云遥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拔凉一片。
他一开始听说二小姐活着时候的着急不假,现在的淡定也不是装的,用这样不信任、怀疑、试探的眼神看着她,只有一个原因:他发现了什么。
告诉他二小姐存在时不是没想过他会查,但云遥觉得他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查了半年,除了查出她现在的真名叫云遥,连她从哪座山出来的都不……不,她怎么能确定,他不知道?
何况她身边还有个周明坤和朱世春。
即便周明坤保密,什么都不透露,可朱世春又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做工地的,随便一个工友问问,还不是抖的干干净净。
在没有任何把握的时候,主动出击才是上上之策,云遥反问他:“你不急么?”
“嗯?”
“如果你是准备越过我找到二小姐指认你三哥,将你大哥摘干净……”云遥缓声说着,观察他微微拉直的眼角,倏然凝视的瞳孔,微微一笑,“那你就打错算盘了。”
空气忽然凝滞起来,云遥感觉腰后悄悄覆来一只温热的手掌,贴着她坐累的后腰,轻揉慢捻,缓解腰上的酸痛和不适。
他观察的倒是仔细。
这几秒钟,云遥和严泊裕无声凝视,对抗拉锯,直到他一声轻笑打破令人窒息的空气,往前推了推给他们倒好的茶水,“先喝茶,你没到的时候就专门让人泡好了,给你泡的,补气血。”
云遥也笑笑,端起来喝一口,给他个面子,再放回去,“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如果你大哥三天之内回不来,如果你觉得杨队会为了你们的情分,或者忌惮你,这个案子就不会归属于荥山区刑侦大队了。”
严泊裕无奈摇摇头,笑着叹气,“我那个大哥啊,你又不是没见过,看起来五大三粗,是个厉害人,实际外强中干,他一直不愿去作证,除了他和三哥从小一块长大,半辈子的情分,还因为信了三哥说他也是参与者、也会被抓的话,他害怕被抓,我妈是不想自己的儿子去指认另一个儿子,不想看见我们自相残杀,就帮他出国了。昨天杨川跟我说了之后,我已经打电话让他回来了,现在应该在飞机上。”
他以为说完了,放下杯子准备起身,又听见云遥问:“你不是不着急吗?”
严泊裕又看向她,“什么?”
云遥直言道:“你刚才不是说不差这三五天,不着急么?怎么你大哥已经在飞机上了?”
他笑着摇摇头,宠溺的语气,令周明坤听着很不适。
“怎么什么都逃不了你的眼。”严泊裕问他们,“从大坝山出来的?”
云遥有心理准备,只暗道一个果然,她身后的周明坤震惊盯着他。
严泊裕扫他一眼,“不用这么看着我,想查很容易。”
“所以呢?”云遥问。
严泊裕眉头忽然一蹙,勾了下唇角,“你们那个山够隐世的,我派人去找,去了一波折一波,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
第58章 难受
“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出了办公大楼门口, 周明坤看着云遥凝眉沉思的脸说。
云遥偏头看他一眼,正想说“我没觉得是你”,眼角扫见停车场有个男人正盯着他们看。
她脸色突变, 周明坤转过身朝后看, 颇为空旷的停车区域,就停了一辆黑色轿车,男人穿着黑色羊毛大衣,“啪”一声反手阖上车门, 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个拿文件的助手。
他手里握着车钥匙, 眼角勾着玩味的冷意, 走过大楼前的空地广场,敞声道:“听说你没死成,又活了?还真没死啊。”
男人话里满满的恶意,周明坤虽然从未见过他, 也明白来者不善,握住云遥的胳膊拉到自己身后, 同时向前一步挡住她。
男人隔着周明坤的肩膀盯过来, 这一眼阴冷钻骨,尤其生在他这张清冷端正的脸上,反差感产生的加倍恐惧, 让云遥不自觉地拽上周明坤外套下摆, 小腹在慢慢愈合的伤口甚至都隐隐疼起来。
实话讲, 她并不想对上萧郑息, 如果可以, 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面。
这一路来, 她一没学历二没资本,更没什么大本事, 也就脸好看点,凭着这个门面,她经手的男人不算少,每一个都是她旁敲打听,斟酌盘算,精心计量后选择出击,但萧郑息,是她唯一看走眼的一个。
当时离第一阶段的成功只有一步之遥,许是盼了太久了,又等了太久,以至她被短暂的成功冲昏头脑,仅从朱朱那里了解个细枝末节的表象就着急行动,落了个那样不堪和危险的境遇。
那次在严泊裕的订婚宴上踹了他一脚,一直窝着的那口气是出来了,却给自己招了个无穷无尽的祸端。
之前有严泊裕护着可能他还收敛些,现在她脱离了严家,不知道他会有什么行动。
萧家下一任掌权人,云遥自知对上他不过是鹌鹑蛋撞大山,希望他能大方些放过她,但他实在是个衣冠禽兽,无耻小人。
萧郑息视线移到她身前的男人脸上,轻一挑眉,“新人?”
周明坤:?
愣了片刻,周明坤明白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新人就有旧人,他是新人,面前这个男人就是旧人。
周明坤换了一种目光打量他,长得是挺人模狗样装腔作势的,不知道当初因为怎么结束,但云遥肯定不喜欢,她现在的害怕不是假的。
云遥实在厌恶他,迫切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萧院长有事吗?”
“原本是没有什么事儿,但一看见你,这儿——”他修长的指尖点了点下腹,“好像就有点疼。”
周明坤脸色突兀一沉,眉头紧蹙。
云遥立刻道歉:“真是我的不对,以后我一定绕着萧院长走,不让您再看见我。”
“你这张嘴,真是什么时候都说的比做的好听。”
“想必萧院长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是没有其他事,我们就先走了。”周明坤大掌从云遥的手腕滑到她手心,拨开蜷曲的指腹,她没拒绝,他便紧紧握上去,拽着她转身,朝原来的方向走。
“站住。”
暗含警告的冷声从身后传来,两人脚步微顿,云遥旋身问他:“萧院长还有什么事吗,如果你非要揪着我踹你那一脚,我已经道过歉了,而且那天我在你住院的地方被绑架,应该少不了你的手笔,还不够出气吗?”
当众被她踹了命根子,当众闹了个那么大的笑话,到现在都是他们上流社会的笑柄,萧郑息当然咽不下那口气。
“有话上去说,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严泊裕从大门口走出来,指了下不远处正开来的一辆车,对云遥说:“你伤口还没好,坐车回去吧,”又叮嘱周明坤,“注意点,别让她站太长时间。”
云遥知道他应该是在上面看见了,下来解围的,道了一声谢谢。
周明坤看他一眼,声音僵硬地说一声:“谢谢。”
严泊裕讶异地挑了下眉,有生之年,竟然能得到小毛孩一回好脸色。
等两人上车离开,萧郑息冷笑,“你对她倒是好。”
“她当时喝了酒,无心之失,又给你道过歉,没必要揪着不放。”
顿了下,又说:“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
他袒护的态度已经明确摆出来,萧郑息今天来找他又是要签合同,爽快点头说:“行——都听您的,我们严四爷的面子多大啊。”
……
一路无言,进家门后,周明坤说:“我去做饭,你有想吃的么?”
云遥看着他这张沉默了一路的脸,又臭又硬,“他叫萧郑息,我之前和他有过一次,太糟糕了,后来我记仇找机会踹了他一脚,把他命根子踹伤了,他比我更记仇了,就这样。”
他脸色没缓和,反倒更难看了一些,“多糟糕?”
“有史以来的糟糕。”
云遥不愿也不会向他描述在台球馆那一次,“我不挑,你做什么吃什么,我先回去躺着了。”
晚上,朱世春拖着疲惫笨重的身体回到小院,寒光月色下,看见门口台阶下坐着个男人。
他走过去,看见周明坤手里的酒。
“陪我喝点?”周明坤抬头问。
朱世春提了提手里的酒和小菜,“心有灵犀啊,想一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