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牵着个五六岁大的小朋友,俊俏得像个小明星,正冲他们这边挥手。
池潇焦躁的心情一瞬便缓解了。
挡在他面前的姑娘们见状,自觉地让开路。
这一刻,池潇反而生出几分耐心。
明明被人没好气地催促,他那张万年冰川脸却像是冰雪消融,眼眸浅淡,含着莫名的轻松。
“不好意思。”他带着歉意叹了口气,“家里人管得严。”
姑娘们目送他走向等候他的女生和孩子。
“家里人?他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孩子都那么大了吗?”
“该不会……是带孩子去隔壁那个儿童运动中心上课的吧?”
“可能真的是,他和那个小孩长得好像。”搭讪主力的女孩子要抓狂了,“天呐,我都干了什么?为什么我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他不回答?这不是有老婆吗!”
……
池潇回来之后,明灿没说什么,三人一道走去电梯间。
直到进入轿厢,气氛安静下来,明灿才淡淡问了句:“你刚才和她们说什么了?”
据她所知,池潇不是会和向他搭讪的异性闲聊的男生。
他那脾气又冷又闷,有时候在她面前,都懒得多蹦一个字。
池潇单手抄兜,望着楼层显示屏,漫不经心道:“我和她们说。”
话音一顿,他笑:“我老板叫我了。”
明灿弯了弯唇,傲娇道:“谁是你老板?”
池潇耸肩。
不是老板也行。
换一个字,更好。
-
又过了两日,除了做饭进步得比较慢,池潇别的工作上手都很快,已经完全适应了带娃生活,将淼淼的起居照顾得很好。
这天下午,他给淼淼穿了一套低调的黑色棉服和运动裤,脑袋上戴个黑色毛线帽。他自己也穿一身黑,扣了个鸭舌帽,再戴一副口罩,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
父子俩就以这样的装扮,来到位于繁华地段的音乐厅,观看明灿参与演出的古典音乐会。
这场音乐会的主题是“浪漫主义·凛冬绽放”,虽是几个高校艺术团联办的业余音乐会,门票却也十分叫卖,偌大的音乐厅人满为患,池潇和淼淼的座位在前排偏左,视野没有中间那么好,但是离明灿演奏的位置比较近。
开场曲目便是由B大与A大管弦乐团合奏的《雪花圆舞曲》。
“哥哥,你快看,姐姐在那里!”
淼淼兴奋地指着舞台上的弦乐区,明灿身着黑色一字领长裙,露出纤瘦漂亮的肩膀,皮肤白得能反光。
弦乐区琴手众多,明灿站在最前排,美貌与气质出类拔萃,是人群中最显眼的存在。
她微耸着肩膀托起琴身,右手拉弓,看似瘦弱的臂膀显露出优美流畅的肌肉线条,灯光映照着她美丽而专注的面庞,眼眸低垂,神情是极放松的,整个人仿佛徜徉在乐声中,璀璨如星,又飘然若仙。
淼淼听到周围好几个观众夸妈妈漂亮,他刚开始听得挺乐呵,感觉与有荣焉,直到听见两个哥哥小声讨论妈妈有没有男朋友,他立刻鼓起嘴,从座位上爬起来,趴到爸爸耳边告状。
池潇睨着他:“乖乖坐好,别乱动。”
淼淼眨巴眨巴眼睛。
爸爸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觉得那两个讨论妈妈的哥哥是苍蝇。妈妈说得没错,爸爸这个人真的很装!
池潇将淼淼按回座位,免得打扰到别人。
带小孩到公共场合,尤其是这类需要维持安静的公共场合,控制好小孩是很重要的,这是成熟家长的必修课。虽然他个人对小朋友在座位上爬并不介意,但是保不齐有别人介意,控制好他也是保护他不受人白眼的最好方式。
随着乐曲渐入高潮,乐手们也愈发沉浸,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摆动,女孩们的裙摆荡漾出水波。
池潇望着舞台上的明灿。她今天将长发一丝不苟地束起,在脑后扎了个蓬松的辫子,只剩几绺碎发笼着白净的脸蛋,眼角眉梢比他记忆中初次见她演奏那天,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妩媚。
那天是新生军训后的迎新汇演,全校学生集结在体育馆,池潇他们班的位置刚好在前排最中间,能将舞台上的风光看得一清二楚。
看汇演不让带手机,池潇就带了本英语阅读,就着昏暗的灯光刷题。
演出反响很好,身旁欢呼声不断,池潇无动于衷,像个局外人似的,只盯着习题本看,眼睛累了就闭目养神。
直到管弦乐表演开始。
悠扬清越的提琴声飘荡过来,池潇拎着题干关键词在文章中找出对应部分,选出这道题的答案之后,才百无聊赖地抬眼望向舞台。
好几十名乐手中。
他一眼望见一个穿黑裙子的少女,舞台灯光并不明亮,她身处其中,像明月一般皎洁,又像钻石一般夺目。
“哟,潇神刷完题,终于有心思看演出了?”身旁兄弟调侃他。
池潇没应声,过了许久,他像是终于回神,指着舞台上的某人问:“那个女生叫什么?”
第52章 阿潇
兄弟被池潇整愣了:“你问我, 我怎么知道?”
转头从文艺委员那儿要来一份汇演节目单,递给池潇:“这上面有演出人员的名字,你看看。”
池潇接过节目单, 找到管弦乐栏目, 几十个陌生的名字挤在一块, 所幸都标有班级。池潇以前没在学校见过那个女生, 直觉她应该是高一新生。高一就参加新生汇演的学生不多,他依次看下来,目光停留在某个让人眼前一亮的二字名上。
高一3班, 明灿。
抬眸望向舞台。
就是她吧。
农历去年的年末, 他曾经在学校附近的小巷子里见过这个女生。
隔着鞭炮的硝烟和洋洋洒洒的雪花, 他费劲地睁开眼,看清了她的脸。
一晃大半年过去,她竟然升入这所高中,成为了他的学妹。
“活久见,我们潇哥都被勾得不刷题了。”兄弟凑过来揽着池潇肩膀说, “不过今年新生妹妹颜值确实高,有个叫明灿的, 才入学几天,已经是准校花了……诶,她名字也在这里哎。”
池潇没接话,将那份节目单折起来, 夹进了英语练习册里。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结束, 女孩缓缓收弓,仰起了脸, 乌黑清亮的眼睛望向台下乌泱泱的观众,掌声回荡在场馆上空, 她提起唇角,优雅地躬身致谢。
池潇是无数个仰望她的观众中的一员。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本来一心只想早点离开这里,回去刷题,这一刻,他莫名希望这个节目可以持续久一点。
汇演结束后,池潇的生活一如往常,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每天按部就班地学习,闲时打打篮球,做点手工,唯一的不同,就是每次打完球,他会多走几步路,从管弦乐团排练的音乐教室附近经过。
那时的他十六岁,九年过去,他早就忘了七岁时在乐汀老师的工作室认识的那个小女孩的模样。
只记得她的英文名。
还有那个幼稚的约定,渐渐也失去了约定本身的含义,变成池潇日复一日打消无聊光阴的习惯,仅此而已。
他这些年做琴越来越熟练,平均一年就能做好一把。反正也不打算让其他人用,他在每一把琴上都刻下了那个英文名。那串字母,与其说是那个女孩的名字,倒不如说是属于他自己的一个特殊符号。
直到十六岁的这个夏末。
他在那个名叫明灿的少女的小提琴上,再一次看见了那串熟悉的字母。
……
一晃又过去好多年。
乐声激荡,过去与现在仿若重合。
一曲毕,掌声雷动,舞台上的乐手躬身致谢。
明灿直起腰,下意识望了眼下方的观众席。
无形中像是受到了指引,她一眼便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望见池潇,还有他身边那个蠕动的小豆丁。
这一刻,心情特别奇妙。
观众席上的千人万人,于她而言不再是等量齐观,而是有了特殊的存在。
池潇手背上忽然贴过来一只热乎乎的小手,抓住了他的几根指头。
他低头,对上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
“爸爸。我小小声叫你,没有人听见的。”淼淼嘴巴一张一合,伸出圆圆白白的食指指了指舞台上,兴奋地说,“那个是我妈妈,她太厉害啦!”
其实这句话淼淼更想对着坐在这里的所有观众说,但是他在外人面前要叫明灿姐姐,所以这句话只能对爸爸说了。
池潇点了点头,勾唇:“我也这么觉得。”
他抓住了淼淼肉乎乎的小手,悠哉地捏他手指头玩。
淼淼仰头望了池潇一眼。
爸爸现在的心情,看起来似乎很好呢。
音乐会时长两个半小时,结束时,天已经黑了。
这里人多眼杂,他们和明灿不方便见面,而且淼淼肚子饿了,池潇决定带着他尽快离开,找地方吃饭。
几千名观众依次退场,行进缓慢。
池潇和淼淼刚离开座位,走到过道上,就看到音乐厅侧面开了一扇门,有工作人员在指挥观众分流。
他牵着淼淼朝那边走去,边走边压低鸭舌帽的帽檐,口罩往上拉了拉。
走出侧门,好巧不巧,碰上了A大的一队乐手。
看到好多背着琴的哥哥姐姐,淼淼好奇地东张西望,池潇敲了两下他的脑袋,拉着他快步走出这条过道。
来到宽敞的大厅里。
“池潇?”身后忽然有人喊他,紧接着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那人赶到他身边,“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