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他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他何德何能,需要她向他道歉。
池潇沉默了一会儿,问:“你那时候,对我产生了什么偏见?”
“……”明灿不想把闺蜜扯进来,也不想把不好听的话再说一遍,只含糊道,“记不清了,总之,你知道我说错话了就行。”
池潇淡淡道:“我不觉得你有什么错。”
“我就是错了。”即便道歉的时候,明灿也是一副九牛拉不转的固执样子,“我不该对你出言不逊,你没有我说的那么差劲。”
池潇自然记得明灿那天都说了什么。
他从不认为她说错了话,分明是他太冒昧唐突,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就妄图追求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此时此刻,他垂眼看着明灿,低声问:“你是在同情我吗?”
“你有什么好同情的?”明灿说,“你家里那么有钱,还是高考状元,长得也……还行,只有别人羡慕你的份,就不要妄自菲薄了。”
“被你这么一说。”池潇缓慢地点头,“我这人,好像还挺优质的?”
明灿下意识说:“你不优质,我以后怎么可能和你结婚。”
话落。
气氛突然安静。
明灿眼皮一跳,有些反应过来,从“同情”这个话题开始,她像被人下了套似的,接二连三地说出某人想听的话。
也许从前的池潇真的挺自卑。
但是,现在他都扬言要追她了,所言所行肆无忌惮,还能自卑到哪儿去?
只是顶着个自卑的幌子,来试探他现在在她心里的印象。
试探的结果是。
他在她心里。
优质到可以结婚。
明灿:……
“烟好大,脑子都被熏坏了。”明灿忽略身旁男人似笑非笑的视线,弯腰抓住淼淼胳膊,生硬地转移话题,“小朋友,你准备什么时候把礼物送给我?我可是期待了很久呢。”
烟花还在雪夜里绽放,不知疲倦地窜向高空。
池潇双手揣在口袋里,眼尾微弯,慢悠悠地跟着他们走进室内。
“当当当当~”淼淼抱着一个罩着玻璃的物件,献宝似的双手奉上,甜声说,“妈妈,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玻璃罩子里,生长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永生玫瑰。
仅凭一个五岁小朋友的手艺,不太可能做出这么精美的礼物。
明灿权当不知道他有个帮手,开心地将淼淼抱进怀里:“太好看了,淼淼真厉害,妈妈非常喜欢淼淼做的礼物。”
夸完儿子,她转身走向玄关,从壁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礼物盒,又从盒子里取出短一点的那条运动发带,亲手系在了淼淼的脑袋上。
发带一面蓝色,一面黑色,布料高级,裁剪得宜,每一面都绣了一只卡通柯基,是淼淼最喜欢的小动物。
“哇。我儿子太帅了。”明灿直起腰,拿出手机给淼淼疯狂拍照。
淼淼跑到镜子前面看清了妈妈做的东西,惊叹:“好漂亮,这是妈妈自己做的吗?”
“当然了。”明灿走过去敲了下他的脑门,“你是在质疑你妈的手艺?”
淼淼紧忙捂住嘴巴:“我可不敢。”
顿了顿,他又说,“可是,妈妈不是要送礼物给爸爸吗?”
“盒子里还有一条是给他的。”明灿轻描淡写地说,“对了,你爸送了你什么?”
淼淼:“爸爸送了我好几个厉害的模型,都是他亲手做的,有水车,城堡,还有太阳系星轨……因为太大了,就没有带过来。噢,还有一条围巾,也是爸爸亲手织的呢。”
“他还会织围巾?”
明灿语气凉凉的,瞥了眼站在几米开外的男人。
他送给淼淼的东西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做成的,估计早就做好了,要送人的时候直接拿出来就行,不需要像她一样着急忙慌地赶工。
更重要的是。
他能一口气送淼淼那么多东西,怎么就想不起来送她一样?
连她这种手工废,都准备了两个人的礼物。
明灿心里有点堵,走到吧台倒了杯凉水喝。
淼淼跑过来问她可不可以看电视,明灿瞄了眼时间,还不算太晚,于是允许他看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就要洗漱睡觉。
帮淼淼开电视的时候,明灿发现,方才随手放在桌上,装着剩下那条发带的盒子已经消失不见。
池潇回房间继续收拾行李,明灿想了想,走进去帮忙。
现在的池潇比不久前去雪场旅游的时候麻利许多,比对着明灿给他列的物品清单,东西一样一样摆放在合适的位置,整整齐齐。明灿随意地扫望一圈,发现他都弄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好帮忙的。
这间卧室也是个套间,自带一个小客厅。
明灿的礼物盒现在就放在小客厅的茶几上,里头的发带平平整整躺在拉菲草上,没被动过的样子。
明灿瞅着那条发带,没来由地有些烦躁,快步走过去,想把敞开的盒子合上。
“干什么?”池潇忽然出声,“送出手的礼物,还想拿回去?”
“我才不会那么小气。”明灿阴阳怪气道,“该送人的东西肯定会送到人家手上,绝对不会做出送到半路又收回去,还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这种抠门的事儿。”
池潇:……
他缓步走到茶几旁边,弯腰捡起盒子里的发带,拿在手里轻轻摩挲布料。
明灿心平气和地问:“怎么样?”
“不错。”刚说完,池潇想到什么,扬了扬眉,改口道,“喜欢疯了。”
明灿:……
当着明灿的面,他漫不经心地捋了捋头发,将发带系到额间,蓝色那面朝上,和冷白的肤色对比明显。
“搞什么。”明灿撇撇嘴,“前面都扭在一起了。你不会用啊?”
“以前都用松紧式的。”池潇说,“套上就行,不用系。”
明灿毫不犹豫地捧一踩一:“那种没质感,这种开放式的才高级。”
“是是是。”池潇转过来,和她面对面,问,“哪儿扭在一块了?”
明灿指了指他太阳穴上方的位置。
池潇慢悠悠地调整了一会儿,叹气:“搞不定。”
明灿:“你去镜子前面弄呗,在这儿又看不见。”
“看见了也不会弄。”池潇说,“手残。”
您都手残,世上就没几个健全的人了。明灿腹诽。
“要不,淼淼妈,你好人做到底。”池潇看着她,语气稀松平常,“帮我系一下吧。”
明灿一怔,仰头望着他,下意识道:“你太高了,我弄不到。”
池潇点头。
仿佛在说,这是个问题。
下一瞬。
他后退了几步,坐到沙发上。
海拔一下子降低,到了触手可及的位置。
池潇抬起眼,望着愣站在茶几旁边的明灿,目光坦坦荡荡:“现在行了吧。”
明灿攥了攥袖口,不知怎的,竟然没有掉头就走。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看他系得那么丑,真是暴殄天物。
她出手帮个忙,是为了给自己的礼物找回场子。
于是硬着头皮朝前走,接过池潇递过来的发带,膝盖一弯,镇定地跪到了沙发上,靠近他。
熟悉的薄荷味道充斥鼻息间,有点凉。
明灿双手扯平发带,轻轻贴到男人额间,绕了一圈,到脑后。
目光不受控地下移,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大概是认识以来,除了雪山上仓促的一扑之外,离得最近的一次。
他皮肤很白,睫毛密而长,不太卷,直刷刷地盖在眼窝上。
鼻梁窄而高挺,鼻尖旁边,有一颗颜色很浅的痣。
明灿直身跪着,视线要比池潇高一些。
她两只手臂环过他的脑袋,这个动作,好像在抱他,让他的脸埋到她颈间。
明灿的思绪蓦地凝固了一瞬。
只听“嗒”的一声轻响,她脚上穿的拖鞋掉到地上,池潇不自觉低头,直刺刺的短发刮过明灿手腕,有点痒,她下意识说了句:“别乱动。”
池潇抬起眼,不紧不慢地道:“遵命。”
他声音很低,因为距离太近,几乎是通过骨传导来到她耳中。
明灿系发带的手非常不稳。
直到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因为刚才是从正面给淼淼系的,所以她习惯性地也这么给池潇系,其实完全可以绕到他身后去系,何至于这么暧昧地“抱”在一起。
明灿呼吸有点乱,指尖随便打了一个结,拉紧。
前面弄整齐了就行,反正他也看不见后面。
收回手,明灿坐下来,佯装淡定地觑着他,说:“好了。”
池潇点头,八风不动地坐着,似乎对她弄成什么样子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