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诀的工作室构造简单,一楼大平层,就是一个大型的专业录音棚,加上舞蹈房和会议室,还有个休息区,装得跟个bar似的,存了好多酒水。位置离崔浩的舞社不远,工作室地址不公开,正门也永远关闭,只在门口挂了一个牌子,上面用谁也辨认不出的花样字体写着“YAXIAN”的名字,打着非常暗的背光,每日换插一支新鲜的花。
时诀从后门出来,正值夏天,他穿着白色半袖,长裤,两手插兜,戴着鸭舌帽,一路碎碎叨叨,上车了还在念叨。
“这个王泰林我真服了!”他关上车门,“逮着一首歌没完了,他就唱不腻吗?新歌不要,非要我做Remix,下次估计要我弄Extended,他干脆自己去唱无电版本得了!他听不烦我都要做烦了,我俩到底谁给谁打工?”
他抱怨了半天,发现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车也没动,他转头看徐云妮,忽然哦了一声,说:“差点给我气忘了……”
他探身过来,抱住她,亲了一下。
“时诀。”
他亲完她,徐云妮终于转过脸来。
时诀看她的神情,顿了顿,终于意识到什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跟你说一件事。”
徐云妮把暖儿的事告诉了他,然后把王丽莹寄给她的那几本暖儿的书也给他了。
时诀拿着书翻看,有两本小说和两本漫画,都是一眼盗版,质量很差,旧到发黄,印刷都脱色了。
小说是言情小说,漫画是少女漫画,讲的都是爱情故事。
如果细翻一下,还能看出,这些爱情故事,基本都是以大叔和少女为主题。
时诀看着这些东西,听着徐云妮讲的内容,脑子忽然陷入了混乱。
他想起很久之前,暖儿刚跟崔浩出现状况时,崔浩一直抓狂地说,她一定是被欺负了。
当时,他们所有人都在笑话他。
徐云妮说:“对方是专挑这种没什么背景的小艺人下手,应该是美言诱惑,暖儿应该也是年纪小,以为没什么事,想走个捷径,一查出有病就害怕了,被送出国后就彻底失联了,这男的前两年也病死了。”
徐云妮说着,转头看看他。
“这事要告诉崔浩吗?”
时诀没有说话,好像又沉陷在回忆中。
徐云妮伸出手,把他抱入怀。
她说:“不告诉他了。”
崔浩依然不结婚,魏芊雯也不结婚,但他们总在一起,去参加活动,去看圈里的比赛,去各地旅行。
舞社的牌子也从“Silent Dancing”改回了原来的“HUMM”,很多事,就像被抹去的名字,成为了永远的寂静。
他手上的书随便翻开着一页,徐云妮余光正好瞧见上面一句话。
【人能相依,堪比奇迹。】
说得真对。
徐云妮感受着掌面下,他后背的起伏。
静了好久,时诀低声说:“徐云妮,我有点难受。”
她把他抱得更紧,刚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他闭着眼,贴在她脸边,嘴唇往她这蹭了蹭,又说:“徐云妮,我们结婚吧……”
其余的话都咽下去了,徐云妮说:“行。”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合法夫妻。
这件事给他们两人的触动都挺大的,尤其是徐云妮,虽然她表面没什么反应,但她屡屡做梦,梦见时诀被坏人抓走。
她从梦中惊醒,看看枕边沉睡的人,心中产生了一种无法解释的责任感。
徐云妮觉得,她得保护时诀。
后来有一天,徐云妮上班,办公室来了张新的办公桌,同事在抬,徐云妮想着去帮个忙。
“一、二、三——哎!”
徐云妮当时劳心劳力,那天早上吃得也不多,突然一发力,居然眼前一黑直接晕过去了。
当然,她很快就醒来了,出了一身虚汗,同事吓得要死,说:“我们都打120了!”
徐云妮摆手说:“我没事,有点低血糖了。”
科长过来,奉劝了一句:“都得锻炼身体了,这是本钱呐!”
徐云妮深以为是,就这身板,工作都不顺利,能保护谁啊?
徐云妮终于把锻炼正式提上日程,她制定了一份详细的健身计划,写着写着,突然意识到,为何舍近求远?能锻炼的地方不是近在咫尺吗?
徐云妮就去舞社了。
那个时候时诀正在忙着给王泰林排他演出的曲子,徐云妮自己找崔浩,说想运动一下,崔浩这时候已经四十好几,也不天天待在这边,让店长陪她选课。
店长和几个任课老师都认识徐云妮,一个hiphop的老师强力自荐。
“我我我我我!”他举起手,使劲拍胸脯,“姐!我来教你吧!”
男生叫考拉,今年二十岁,性格非常开朗,眼睛特别圆,一头自来卷,人很瘦,却非常有力量。他总穿着宽松的T恤和牛仔背带裤,弹跳力惊人,使劲一蹦都能摸到天花板。
店长说考拉的课别的不说,运动量绝对达标,而且他特别擅长带成人组的课,会烘托氛围,嘴也甜,很多上班族的姐姐都喜欢他。
徐云妮就报了他的成人组小班课,一共四个人一起上,另外三个两个是上班族,一个是大学生。
考拉上课风格非常欢脱,总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有一天,崔浩回店里,正好看见徐云妮下课,在休息区喝水,考拉围在沙发边,一口一个姐,热闹地聊着天。
崔浩自然明白考拉的意思,店里很多小孩都想扯上时诀这根红绳,往圈子里进。
徐云妮去更衣室换衣服,考拉嘻嘻哈哈地准备去前台拿水,一转身看见崔浩。
“崔哥!”考拉又过来热情地打招呼,“你来啦!”
崔浩看着他那一嘴大白牙,不禁琢磨着,他这店以前是这风格吗?到底什么时候起,招来这么多吉祥物的?
崔浩点点头,准备走了,他走了两步,还是停下,回头跟考拉说了句:“你劲别使大了。”
考拉眨眨懵懂的眼:“嗯?”
好像没懂。
崔浩没再说,离开了。
某天晚上,时诀坐在桌旁,叠着腿,夹着烟,正用电脑在改歌。
徐云妮从屋里出来,换了一身运动服,挎着一个背包,到厨房接了一壶温水。
她随口道:“现在有没有什么公司招人?”
时诀眼睛不离屏幕,说:“招什么人?”
徐云妮拧上壶盖:“唱跳类的?我帮考拉问问。”
“招人一直有,但没靠谱的。”时诀抽了口烟,淡淡道,“这又是你哪个领导的亲戚,是真人还是动物啊?”
徐云妮笑了,把运动水壶放到挎包里,说:“我的舞蹈老师。”
时诀:“啊……”
也许是因为大脑萎缩了的缘故?徐云妮都走到门口换好鞋了,时诀的视线才从屏幕里抬起来。
他扭头的时候,她门都打开了,他只来得及重复一遍:“……你的‘舞蹈老师’?”
徐云妮:“对,崔哥那的,不是跟你说过了?我先走了,妈炖的汤你别忘了喝。”
门关上了。
房子瞬间安静下来,只余电脑轻轻的风扇声。
时诀看了一会门的方向,然后回过头,把烟掐了。
这天晚上,徐云妮的课结束,没马上走,几个人在教室里闲聊。
考拉上完课总会跟她们玩闹一会,他开始例行展示他的人生绝技——摸天花板。
他一个冲刺,一个起跳,一个趔趄,“哎哎哎……”结果这次没太成功,稍有些失衡,他落地了连顿几步,差点栽倒,被前方的徐云妮和另外一名学员给接住了。
“哈哈哈!”考拉稳住身型,“丢人了丢人了,地怎么这么滑?我——欸?YAXIAN老师?”
徐云妮手里还扶着考拉,听他这么说,转过头去。
时诀两手插兜,斜倚在后门门口,正看着这边。
原本在教室里笑逐颜开的几名学员,见到突然出现的时诀,纷纷小声惊呼,捂住嘴。
他们都认识时诀。
能不认识吗?时诀的饮品代言广告照就在舞社走廊里挂着呢。
但除了舞社工作人员,极少人知道徐云妮与他的关系。
时诀穿着贴身的白色圆领衬衫,外面是一件硬版黑色外套,黑色长裤,外套敞开着,笔直的锁骨连接着脖颈,外套款式很短,长度就到腰附近,显得腰身凹进去些,腿也长到离奇。
他只看了一眼,就走了。
他们下课了,崔浩和魏芊雯也在店里,甚至Delia听说今天人齐,都带孩子过来玩了。他们在休息区里坐着聊天,不熟的人也不敢凑过去,只有偶尔一两个胆子大的,过去跟时诀要合影。
崔浩看见这边下课了,招呼考拉。
“过来。”
考拉看着时诀,有点激动,也有点紧张。
崔浩:“过来打招呼啊!你不天天叫着要见YAXIAN,干嘛呢?”
考拉过去,十分局促,冲着时诀一个九十度鞠躬。
“YAXIAN老师好!”
时诀一副万年不变的做派,挺大一只窝在沙发里,左脚脚踝搭在右腿上,手里玩着一串手机链子,脸上表情,闲适而风凉。
“教什么的?”他淡淡问。
“……啊?我吗?”考拉说,“hiphop!Popping也行!我、我从七岁就开始学街舞了,New Style的我都可以!”
他磕磕绊绊自我介绍,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时诀听完,不咸不淡哦了一声,说:“我还以为你是教跳高的呢。”
周围学员都知道考拉的摸天棚绝技,瞬间爆发大笑,考拉的脸像爆了浆似的,红到发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