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好意思,没打听清楚,七点前进教室得跟你买门票是吧?”
时诀的声音很好听,吐字清晰,发声标准,再配上他的语气,使得他不管说什么,都显得特别理直气壮。
徐云妮一顿,说:“不是,就是太久没在早自习看见你,有点不习惯。”
时诀:“太久?你一共转来有两个月吗?真够‘太久’的。”
有一句怼一句。
徐云妮有点想让他好好说话,但又觉得跟他提这种意见,完全白费口舌。
徐云妮:“你没休息好吗?”
时诀:“你看呢?”
他很显然睡眠不足,慵慵懒懒,更加凸显了阴阳怪气。
徐云妮安静三秒,声音也淡了,说:“那你就休息去吧。”
时诀看着她,没什么表示,就转过去了。
徐云妮低头写试卷,一道题读了三遍还没思路,直接翻开答案看。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瞄向斜前方,今天天气还不错,阳光明媚,洒在他的背影上,却泛着点清冷似的。
他一只手拄着脸,还是那么斜歪着坐着,肩膀一高一低,带着校服后背一条长长的褶皱,耳朵里插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些什么。
徐云妮视线落回试卷,接着往下写题。
教室里异常安静。
徐云妮写完一道,再次抬起,就这么看了几秒后,她放下笔,起身走过去,侧身坐在时诀身前的座位里。
“班长,心情不好啊?”
他没说话。
徐云妮往他面前凑了凑,伸手摘了他一只耳机。
“别不理人啊。”
他终于挑眼看来。
徐云妮说:“昨天的药是阿姨用的吧,你是不是跟她谈得不顺?”
时诀看了她片刻,终于稍直起身子。
徐云妮问他:“你妈有去医院吗?”
“没。”
“为什么不去啊?”
“你问我?”他摘了另一只耳机丢桌上,“说今天闭店歇一天就好了。”
“就歇一天能行吗?你要不好好说一说,她总归会听你的。”
“我费那力气干什么?”时诀直起身后,顺势往椅背里一靠,淡淡道,“都嫌我多事,那就随你们呗。”
……都?
……们?
徐云妮终于有点明白,他一早上的气从哪来了,她试着说:“……是昨天王泽的事吗?那是之前就定好的。”
他不咸不淡啊了一声。
徐云妮:“但还是谢谢你帮我。”
他轻声笑着:“不客气。”
完全没有消气的迹象,徐云妮看着他,又说:“不过班长……”
“嗯?”
徐云妮恭维道:“你都离开学校了,还对校内的事尽在掌握,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这镇定自若的表现让时诀的眉毛往上抬了几毫米。
脸皮是真的有够厚。
徐云妮接着说:“班长,我的案子先放放,还是阿姨的事比较重要,你应该想办法让她去医院检查一下,病不能拖。”
时诀顿了顿,视线落到一旁。
显然,他也知道这是正事,这事让他很烦躁,徐云妮感觉如果不是在学校,他肯定马上就要掏烟了。
徐云妮帮他分析说:“阿姨脾气比较倔,不爱麻烦人,不过这种人一般责任心都特别强,吃软不吃硬,你要不抓着这一点来试试?”
时诀:“比如?”
徐云妮看着他的脸庞,思索片刻,问:“班长,你爱哭吗?”
这问题给时诀干沉默了。
“什么?”
“你爱哭吗?”徐云妮又问一遍。
时诀见她还真是认真问的,两条手臂垫在桌面上,缓缓靠近,轻声回答:“不,我爱笑,你看不出来吗?”
他离得近,近得气息都落在她的脸上。
阳光照耀着教室,那一双浅瞳映着她的样子,空气里细微的灰尘像是金粉一样,悬浮之间。
第29章
能不能看出他爱笑?
其实是能看出来的。
徐云妮见过时班长脸上的各种笑,他面部肌肉应该锻炼得很好,有比常人更多的细微表情,她看过他的浅笑、大笑、冷笑、嗤笑,皮笑肉不笑,虽然不是所有的笑都代表了开心,但总归表明了一种处事的态度。
徐云妮说:“班长,你哭一次试试呢?平时不常哭的人哭了,大概率会有效果的。”
时诀神色不变,还是那么看着她。
徐云妮品出了浓浓的质疑。
“你试试看,”徐云妮劝说道,“不用歇斯底里,就一个人默默哭,但得让你妈发现,她肯定会问你为什么,然后你就自己发挥一下。”
时诀:“我发挥什么?”
徐云妮:“示弱呗,阿姨的性格一看就很吃这一套。”
时诀:“示弱什么?”
徐云妮顿了顿,缓声问:“阁下是没有弱点吗?”
时诀笑着,一手拄起脸,还挤出点肉来。
“那就编吧。”徐云妮思索几秒,开始帮他造剧本,“你就说你……最近做梦,梦到了些不好的事,让你很没有安全感。你说你希望生活能安定一点,什么都没有她的健康在你心里更重要,表达得越直越好,煽煽情还不会吗?”
时诀也不应声,只是听着。
教学楼里很安静,静得好像只有她在说话。
她坐在他前面的位置,朝着过道,比较放松,不像平时写试卷时坐得那么板正,还翘着二郎腿,右手肘搭在他的桌子上,手掌张开,在讲话的过程中,还会配合着做点轻微的手势。
“……大概就这套话吧,你说的时候稍微控制着,落下那么一两滴泪水。”她两指一掐,拿捏了一个孔雀舞的造型,“你妈应该是扛不住的。”
时诀说:“这就是你想的招。”
“嗯。”
“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手掌并拢,朝他竖起,亮出清晰干净的掌纹。
“不,”徐云妮纠正他,“不闹不上吊,只哭,以退为进,以柔克刚。”
时诀哼笑:“一套一套的。”
徐云妮放下手:“这些都是跟我妈学的,我爸当年犯倔,她就是这么对付他的。”
时诀:“能用几次啊?”
“以前百试百灵。”徐云妮说,“现在想用也用不了了,我爸生病走了。”
时诀没说话。
徐云妮:“所以有小毛病的时候一定要抓紧看,别拉不下来脸,有招就使,免得以后后悔。”
静了静,时诀说:“哭不出来怎么办?”
“你等下。”徐云妮起身,转身翻书包,找出一瓶眼药水放到桌子上,“借你。”
时诀拿着眼药水瓶看了看。
这时,教室外传来脚步声,又有其他同学来校了。
他们就没有继续聊下去。
上了一上午课,中午的时候,刘莉来班里找徐云妮。
徐云妮临走前还给时诀打了个气:“班长,祝你成功。”
时诀甚是无语。
但还是揣着那瓶眼药水回家了。
进了家门,屋里很安静,时诀换了鞋,来到吴月祁卧室门口,推开门。
吴月祁正在睡觉,腰上还绑着理疗的热敷带,已经到时间了,正在空转。时诀过去,把仪器关了,拿起一张薄被给吴月祁盖上。
动作很轻,但吴月祁还是醒了。
“……嗯?你回来了?”她皱着眉,好像还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坚持要起来,“……没吃饭吧?”
“吃完了。”时诀说,“我就是回来看看,你接着睡吧。”
他安顿好吴月祁,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