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诀通常在跟陌生人喝很多酒,说很多话之后,心情都会比较一般。因为他知道,在他走后,总有议论。
他这支烟抽完,回屋接着搞卫生。
徐云妮是早上五点半起床的。
陶雨今天没有早班,正呼呼大睡,她下了床,悄悄洗漱,悄悄出门。
徐云妮来到公寓的时候,整六点,一分不差。
她轻声开门。
然后微微惊讶,时诀居然就坐在床边。
“……你醒了?”徐云妮说,“我还以为你在睡觉呢。”
她拎着一些东西,放到桌面上,看看周围,好像又整齐了点。
他又打扫了?
再然后,她就发现了时诀的不对劲。
他穿着昨晚那套衣服,静静看着她,面目之中带着熬夜特有的平淡和憔悴。
徐云妮走到他面前,闻到了一股明显的酒味。
徐云妮看着他这样子,犹豫道:“班长,你是一夜没睡吗?”
时诀瞄她一眼,答案明显。
徐云妮说:“为什么啊?”
他笑笑,说:“去楼下喝酒了。”
他这个角度的视线,让徐云妮想起之前他醉倒在路边那一次,现在倒是没有那次那么严重,但情绪都很……
徐云妮:“喝得不开心?有人惹你了?”
他没说话。
咝……
怎么回事?
徐云妮琢磨着,这跟昨晚的状态差好多,她感觉他看过来的眼神甚至带了点……是埋怨吗?
徐云妮想了想,稍弯下腰,与他面对面看齐。
“班长,那么晚去店里,是因为……”她问,“因为演出的事?”
他没说话,但徐云妮感觉自己猜对了。
徐云妮坐到他身边,静了一会,然后慢慢拉住他的手。
“要是因为演出,那其实也算因为我了。”
听了这话,时诀那半死不活的眼皮终于抬起来点。
“哟,你知道啊。”
徐云妮说:“换个住处吧,我帮你找,远一点也没事,我去找你。”
时诀:“不至于。”
徐云妮:“你不喜欢在这弹琴吧?”
其实也还好……
这家音乐酒吧已经是比较专业的了,那姓罗的老板也算懂行。
他的手被再次拉紧。
时诀垂眸,看见她握着他的手上,系着他送的手链。
某一瞬间,时诀突然感觉很奇怪。
昨晚那顿酒喝得他非常不爽,但其实,这种不爽在他的生活里,早就习以为常了,基本上睡一觉就过去了,下次见到那些人,他依然可以笑着跟他们喝酒聊天。
但这次就很古怪,他的不爽在后续整理房间的过程中,在偶尔看时间的过程中,越攒越多,在徐云妮出现的那一刻,到达了顶峰,他几乎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真不至于吧……
而当她说出这些都是因为她的瞬间,他的心情又回落了。
他点了支烟,说:“没事,就住这吧。”
当然要住这,各方面都很合适,不住这去哪?
他转眼看她。
熬了一夜,他的视线没太有精神。
徐云妮看着他的样子,说:“班长,我一定会对你特别特别好的。”
时诀心想,居然有两个特别。
六点多,正是这个季节天亮的时间,比四点的光线要阳间很多。
其实也不是什么华丽的承诺,只是从她嘴里说出,就像是不会转圜的海誓山盟。
所以他最后一点不满也被抚平了。
他熬了夜的脑子,动得非常慢。
虽然过程有点诡异,但最终结果好像还不错。
他含着烟,喃喃道:“那你可记着自己的话……”
第56章
他们坐了一会,徐云妮说:“我来的路上买早餐了,你饿吗?”
时诀:“不饿。”
“那喝口豆浆暖暖胃?”
徐云妮站起来,去早餐袋里拿了两杯豆浆。
“你喝有糖的还是无糖的?”
时诀的脑子还是转得比较慢,说:“你先挑吧……”
徐云妮:“那我喝无糖的。”
她把豆浆插上吸管递给他。
时诀接过,拿着坐在那。
徐云妮说:“我先吃个饭,然后我们看看屋里还有什么少的东西,中午去买。”
时诀嗯了一声。
她到桌边,把凳子拉过来,先把他的那份早餐放到冰箱里,然后把自己的那份拿出来,有粥、煎饺、小菜,和几样点心。
“得买个微波炉,”她自言自语地说,“得有个能加热的东西……”
时诀就坐在床边看她。
徐云妮吃了两口,说:“你真不吃啊?”
他摇头。
徐云妮又说:“那你就这么看着我吃?”
“不能看吗?”他说,“不是你让我监督管理的吗?”
“啊……”徐云妮一怔,然后笑笑,“对,我这还有点没太适应,你看吧。”
时诀静静坐着。
她说,她有点没太适应……
那他呢?
时诀看着眼前吃饭的人,看久了,居然有点陌生感。
他明明记得之前在华都的时候,她晚饭好多次都只是在便利店随便拿个牛奶和三明治……
原来早饭要吃这么讲究?
时诀思维发散,他真的了解她吗?
他开始在心里计算,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他们真正在一起相处有多久?除了确切分别的九个月,光在华都的三个月里,都还要减去他时常请假的时间。
这么一想,时诀眼眸微敛……满打满算只有一两个月?就到了这种地步?他一夜未眠,大早上六点多,在一座陌生城市的出租屋里,坐在床边,盯着她吃早饭。
徐云妮吃饭吃到一半,觉得有些静,她看向时诀,他人定在那里,目光像朝着她又像穿过她,在那发呆。
她没出声,接着吃。
等时诀回神的时候,徐云妮桌子都收拾好了,她坐在桌旁,叠着腿,一手拄着脸,安静地看着他。
时诀就感觉时间像跃迁了一段似的,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看旁边,又看看她。
这样多久了?
他是不是要说点什么?
他还愣着,徐云妮先开口了,她问:“要再想一会吗?”
时诀一顿:“想什么……”
徐云妮:“不知道啊,人生?哲学?”
时诀皱眉:“啊?”
徐云妮托着脸颊,看着他还有点懵的脸,轻声说:“班长,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妈带我去参观画展,我没太看懂,后来我妈又带我去了这位画家的谈话会,他给我们讲了自己的创作思路,但我听完更迷糊了。”
时诀看着她,依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她的手指上,那细长的小拇指在说话的过程中,稍微拨弄了一下唇角。
徐云妮接着说:“最后,我妈跟我说,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有自己的小世界,有自己独特的感受世界的方式。”
时诀看着她手背连接小臂的那一处弯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