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她都坚信能量场这种东西是存在的。
穿过西长安街,拐进广场西侧路,远远就能看到那一座庄严肃穆的建筑,巍峨的城楼,巨大的国徽,以及万万人的信仰。
光是这么看着,程知微鼻尖已经开始发酸。
这个点骑行的人不多,一路通畅。
天安门城楼前面这一段路不让停,两人只能放慢了速度。
“周叙,周叙。”程知微扭头叫他,正想说让他帮忙拍张合照,没想到他早已经拿出手机等着。
周叙举着手机,骑着车从她身边略过,两人保持着前后五米的距离。
他嘴角一直带着笑,耐心十足地帮她从头拍到尾。
镜头里,程知微笑容灿烂,挥舞着手中的五星红旗,她身子正处于那两行标语中间。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他眼里只有她,一方屏幕中,那个明媚的,富有活力的,朝气蓬勃的她。
因为看得出神,单车缓缓停了下来,直到警卫对着他这边吹哨,眼神警告。
周叙才从那片刻的怔愣中挣脱出来。
“拍到了吗?”程知微凑近她,笑问。
周叙看着她,清了清嗓子,点头道:“拍到了。”
“突然觉得北京人民好幸福啊。”程知微笑道:“每天都能来这里。”
周叙刚想说话,她又道:“好像能理解为什么林嘉裕毕业后会选择来北京了。”
他眼神暗了暗,没再搭话。
两人一直骑到地铁口,才停下。
地铁停运了,这边打车也不好打,但他们都不急着往回赶,于是漫无目的地压马路。
从地铁口走了一小段路,程知微发现从这个地方看过去,居然还能看到天安门,只是距离有些远。
“你刚刚都没拍到照片。”她对周叙道,又拿出手机:“你站那儿,我给你拍一张。”
周叙想说不用,又见她笑道:“喂,来都来了。”
他只好听她指挥,站在她指定的位置上。
“来,红旗给你,拿着。”
周叙万分配合。
程知微拍完照,突然道:“我们好像还没合过影。”
于是,周叙又看着她从路边找了个游客模样的年轻女孩,她把手机交到对方手里,而后小跑着朝他走来。
紧接着,她站在他右侧,像道无形的清风朝他涌来,周叙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再次听到心跳的回落声。
“周叙,你别看我啊,看镜头。”
周叙闻言,回过神来,恍然察觉到原来自己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的脸。
两人身子挨得很近,她的发梢,还有淡淡的香水味,弥散在身边,他感觉自己置身在一场盛大的典礼现场,无上喜悦,又心生无限荒凉。
他手里拿着五星红旗,她竖着大拇指,俩人都对着镜头微笑。
女孩是个尽责的摄影师,横屏竖屏帮他们拍了好几张,把手机还给程知微时,还不忘夸一句:“你俩真好看,旅行愉快啊。”
程知微连声道谢。
待人走远,程知微翻着照片,对周叙笑道:“她是专业的吧?拍得很好看。”
周叙盯着她的发顶,半晌,才出声:“把这几张照片传给我。”
“行。”
照片刚传过去,程知微手机震动,一看,是爷爷发来了一条语音。
“微微,这就是我上次我跟你说过的粤剧大师,我们合唱了一段《帝女花》,给你听听。”
紧接着是一段视频。
程知微点开视频,两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家,坐在图书馆的沙发上,唱起了最经典的《香夭》选段。
粤剧大师唱的是周世显,爷爷唱的是长平公主。
大师果然有大师的风范,唱起来毫不费力,相比之下爷爷这个学生就差了许多。
然而程知微还是发了好几条语音夸爷爷。
语音发送出去,她沉吟片刻,还是拨通了爷爷的视频电话。
那头很快接起,爷爷正坐在床上,戴着老花镜,半个月没见,他似乎又苍老了许多。
“爷爷,你看我现在在哪里。”程知微转了一下身,远处的天安门广场就在她身后。
“你去北京了?”爷爷眼睛亮了一下。
“对呀,我来北京出差了。”她说完,拉了一下周叙的手臂,周叙的脸一下出现在屏幕中。
程知微笑着问爷爷:“还记得他吗?”
周叙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周叙。”爷爷笑了:“怎么会不记得,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我们一起出差呀。”程知微说完,又问道:“您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吃得饱睡得好,你不用担心我。”爷爷说:“你要在北京待多久?”
“明天晚上就回去了。”程知微笑道:“爷爷,我给你带稻香村的糕点回去啊。”
“别,稻香村不好吃,我吃不惯。”爷爷嘟囔道:“还不如翠华的酥皮,哎,那个老北京香酥芝麻饼倒是挺好吃的,虽然每次都崩掉我的假牙,但是好吃啊,”
程知微心虚地朝过往的行人看了一眼,又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说的是粤语,也没人听得懂啊。
“好,那等我回去,我给你买翠华的酥皮,这次北京就给你带芝麻饼,您还想吃什么,随时踢我。”
挂了电话,方才还人头涌动的长街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而在外奔波了一天的程知微,也开始感觉到周身疲惫。
周叙见她耷拉着脑袋,不忍道:“我刚刚打了车,前面还有 15 位。”
程知微一听,瞪大了双眼,“那还不如骑车回去算了。”
“你还有力气骑吗?”周叙笑了笑。
“没有。”程知微疯狂摇头:“还是等车吧。”
凌晨的北京车比人多,其实这周遭很安静,跟广州喧闹的夜生活不同,这里这个点已经没有店铺开门,更别说摆摊的小贩。
不过想想也是,这附近到处交通管制,管理之严格算得上全国之最,根本不允许有摊贩破坏街头文明。
程知微靠着大树,百无聊赖地望着天。凌晨的北京天空依然是深邃的黑暗,星星稀疏地点缀其中,闪烁着寂静的光。
“北京这种大城市,光污染这么严重,居然能看到星星。”她对周叙轻声道。
周叙也抬头看,半晌,他低下头看她:“几年前,我还在北京看到过银河。”
“在这里吗?市区能看到银河?”
“在喇叭沟门,一个原始森林附近。”
“肯定很美吧?”
周叙点头:“肉眼能看到,很震撼。”
“我没看过银河。”程知微喃喃道:“不过我看过极光。”
“本科的时候,在漠河看到的,也很震撼。”
那时候,林嘉裕也在。
想到这里,程知微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他。
她旺盛的分享欲好像只对林嘉裕有,这大概是出于爱吧,程知微想。
在等车间隙,她断断续续跟她分享今晚在尘埃街看到的一切,好像是害怕自己会忘记那一刻的感受,她描述得很详细。
文字很感性,能一眼看穿她的情绪。
只是,一直到她跟周叙坐上网约车,一直到她这一夜睡着过去,林嘉裕都没回复。
……
隔天,程知微还要再去一趟尘埃街。
而周叙则要再去一趟荒野植物园,只因奶奶昨天看到他发的热植展照片后,对其中一盆紫藤很是喜爱,周叙打算去买下来。
于是两人分头行动,约定好下午 3 点在酒店见面,再一起去机场。
白天的尘埃街很安静,大多数人都去工地干活了,只剩下几个妇女留在家中,她们看到程知微,眼神都带着防备。
花姨的快餐店大门紧闭,现在不是营业时间。
就在程知微毫无收获,想打道回府时,她站在巷子尽头,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哇妹。
矮旧的木门突然被打开,哇妹探出头来:“阿姨,我见过你,你昨晚在花奶奶家吃饭。”
程知微对她笑了笑:“妹妹,这是你家吗?”
“不是。”哇妹今天穿了条粉色的碎花裙,辫子是花了心思扎的麻花辫,她脆声道:“爸爸去上班了,这里是原阿姨的托儿所。”
“托儿所?”程知微走近,从门口的隙缝中看进去,确实能听到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在说话。
有脚步声传来,哇妹看到人,叫了声:“原阿姨。”
来人是个矮胖的妇女,看着面善,程知微对她笑了笑:“你好。”
“你找谁?”她眼神同样带着警惕。
程知微把来意如实告知。
原大姐听得一知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