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杰尔斯一说什么就有人冲过来采访路西，确实是为了博话题，路西也无所谓他们这种好事者心态，少年人锐气十足，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就算没人来追着他采访，他说不定也要主动去找记者碰话筒呢。

　　陈岐总说「别当出头鸟，万一哪天你低谷了就得出事」，路西自己没所谓，说要是低谷了大不了不上网呗，陈岐就没话说了。

　　“什么叫堂堂正正比一次啊？”路西说，“意思大奖赛是我们后辈让他跳空的？腿不是长在他自己身上吗？”

　　“比就比，本来就叫比赛，可不就是比么。”路西又说。

　　提问者拿到了理想中的回答满意离去，路西怼了回去也非常满意，就剩下杰尔斯气得脸发绿，还有陈岐总是在担忧万一哪天路西挨骂怎么办，愁得头发都躲掉了几根。

　　——

　　路西没有那个时间一直跟杰尔斯斗嘴，世锦赛他的对手又不只是杰尔斯一个人，邓畅、浅野昴、大奖赛冠军折原千里。

　　还有他的偶像，在大奖赛上打破了短节目世界记录后，为了保持状态退赛，只为全力备战世锦赛的瓦里琴科。

　　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路西心里也不是很有数。

　　以他目前的技术难度，就算分数拉满，想要战胜老瓦这种高难战士也不太现实，会差出一些技术分。

　　所以大奖赛到世锦赛这一个多月里，路西疯了一样地训练，为了集齐五种四周单跳，为了更高难度的四周连跳。

　　甚至包括他最不喜欢的力量训练，都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加码，经常一场练习下来，疲惫到腿软，站都站不住。

　　付出的辛苦得到了回报，他明显感觉自己的体力和去年同时期不在一个档次，教练组也把他的连跳后置到了节目后半部分，这样可以获得一些系数分。

　　更令人惊喜的是路西的技术动作。

　　4Lz，又叫勾手四周跳，所有四周跳中，技术分最高难度也最大的跳跃，因为起跳时的小变刃和向内压重心，选手的起跳高度会受到一定影响，而且起跳动作在点冰跳中也是最不好借力的一种，因为这两个原因，勾手四周跳很少有选手能够完成。

　　现役选手中在比赛中拿出过这个单跳的一共就两人，折原千里和瓦里琴科。

　　所以到莫斯科的第一天，当陈岐慎而又慎地把「4Lz」填报在路西的自由滑预选技术动作表里时，围成一圈的包仲杰他们几个教练倒吸一口凉气：“老陈，你确定吗？”

　　路西的4Lz，大家多少见过，这赛季初在B级赛的训练场上他才第一次跳，当时摔得七扭八歪。

　　年底时借助吊杆能落冰了，直到两周前，他终于自己完成了一次4Lz。这也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领先邓畅，因为身高因素邓畅只能暂停了新动作的练习，专注保自己的旧动作，被路西反超过去，第一个完整集齐了五种四周跳。

　　但4Lz并不是路西掌握得很稳妥的动作，练习时的成功率也就20%。

　　“这么大难度放在那儿，要是失败了选手心态会崩，而且体力的调配那些可能也成问题。”包仲杰说，“老陈你现在不是选手了，不能一门心思走热血路线啊。”

　　林应素也说：“师兄，小西这4Lz八成要被扣goe，能理解你想搏高分，但是你这么给他上了是不是太冒险了？”

　　陈岐对大家七嘴八舌的建议不置可否。

　　“你们不懂。”陈岐说。

　　“我们不懂？”包仲杰指着自己鼻子，“老陈，我可是带出过奥运金牌的，虽然是双人项目，但是你说我不懂这就偏颇了吧。”

　　“包头儿，你懂编舞，但是你真不懂路西。”陈岐说。

　　包仲杰满头问号，冰场上，路西做了一个4+3连跳，冲他滑过来。

　　“教练，一会儿是不是要报动作？”路西冲其他几个教练问了下好之后，立刻问陈岐。

　　“对，你有什么……”陈岐象征性地说了半句，果不其然，路西接上了话。

　　“把4Lz给我报到自由滑里吧。”路西一脸认真地说，“虽然机会不大但是想试试，跳呲了后果自负，相信我。”

第83章

　　包仲杰、林应素他们几个目瞪口呆。

　　陈岐一副胜利者的表情, 翘着二郎腿往凳子上一靠，耸耸肩，那意思是：

　　你们看, 我说过的吧。

　　“小西, 你可想好了啊。”包仲杰神情严肃地说, “勾手四你平时的成功率就不高，上了赛场要是出问题, 可能今年世锦赛就没了。”

　　“那我也想试试。”路西说，“反正早晚要上难度，为什么不能是这次呢？”

　　“你现在的舆论压力本来就大，要是再失误的话……”包仲杰欲言又止, 留下无数想象空间。

　　“包头儿, 小西想上就给他上吧。”陈岐说，“都说了后果自负, 就随他呗，反正还有邓畅呢。”

　　陈岐虽然说话刻薄, 实则是向着路西。

　　语气损了路西两句，让包仲杰心里舒服，最后让路西把4Lz顺利地报了上去。

　　下来路西问邓畅：“我报这个4Lz是不是太莽撞了啊？”

　　“做你想做的, 你那么年轻。”邓畅说。

　　路西听他这么说就乐了：“说的跟你很老了似的。”

　　当时两个人在往食堂走, 太阳落山的时候，很漂亮的光斑映在邓畅肩上。邓畅眯起眼望着夕阳说：“我一直很羡慕你的闯劲儿。”

　　“啊？”路西一怔。

　　“你给了我很多勇气。”邓畅又说。

　　路西小脸一红，推了他肩膀一把：“说这个干嘛, 没头没尾怪害臊的。”

　　邓畅笑了笑没再说话。

　　——

　　选手的动作报上去后, 会于大赛开始前在ISU（国际滑联）的官方网站公示。

　　一早有真爱冰迷把各个选手报上的难度动作放到了贴吧和论坛, 最引人瞩目的两个人, 一个是老瓦, 一个就是路西。

　　-【老瓦这次难度拉满了，是真想要这块金牌啊。】

　　-【毕竟主场作战，别是真打算退役了吧，一跳成绝唱。】

　　-【路西报了4Lz？是我看错了吗？】

　　-【要是真做成了的话，路西就是第三个在一场比赛里上齐全部四周跳的选手了，前两个是老瓦和折原。】

　　-【路西的4Lz成功率不高吧，大奖赛拿个铜牌又飘？能不能学学邓畅。】

　　-【我们崽就这样爱拼爱闯，谢谢关心。】

　　选手在比赛开始之前，不会分任何心思在社交媒体，至少路西和邓畅都不会。

　　除了账号运营录了一些训练画面发到视频号外，世锦赛前，他们再没有任何动态。

　　不要说冰迷了，就连其他国家的选手都没机会见到路西。

　　浅野昴想找路西说话，两天没找到人。

　　有个第一次进世锦赛的小男生很喜欢路西想找他要签名，也没蹲到，郁闷的人都蔫了。

　　因为各国选手的吃饭训练时间错开，而路西在吃饭训练之外的时间，都一直呆在酒店房间里。

　　要么休息，要么练舞蹈，要么做一些陆地跳跃练习之类的训练。

　　所有人都看得出上新难度给路西的压力。

　　平时他虽然也都绷着小脸装高冷，但是在邓畅面前话很多，这几天就连跟邓畅都不怎么说话了。

　　每天教练组看到的就是两个选手一左一右，在瑜伽垫上整齐划一的压腿，连动作。

　　赛前这几天飞快地过去，转眼到了短节目当天。

　　这次路西在短节目倒数第二组登场，抽签抽到倒数第二组第一位登场，组里其他选手都哭晕了，因为路西是能争奖牌的选手，他第一个上，后面的人肯定被压分。

　　路西这套短节目跳得很好，最后得分是105.2，这个成绩一直保持在第一位，一直到小组赛的最后一位，瓦里琴科登场。

　　看到瓦里琴科路西就想，他大概是真的准备退役了。

　　因为老瓦连表演服都变了，还换了全新的发型。

　　通常选手在一个赛季里造型不会变化的，因为一套考斯滕也要不少钱。

　　之前老瓦的短节目服装是白色衬衫配黑色长裤，到了莫斯科站，却换成了酒红色缎子衬衫，黑色长裤，头发也做了个大背头，完美展现出他深邃优雅的五官。

　　如果说之前的老瓦看起来像一位参加晚会的绅士，这件酒红衬衫穿在身上就更有气场，他就像是庄园英俊优雅的主人，微笑着欢迎宾客。

　　这套短节目，老瓦再次拿出了完美的发挥，109.92分，以0.01分的优势打破自己在大奖赛上刚刚创下的世界纪录，短节目结束后排名第一。

　　考虑到莫斯科是老瓦的主场，还有那所有人心中已成默契的退役传闻，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个成绩是裁判组有意为之。

　　裁判打分会略微偏向主场选手，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再加上那本来就是世界第一的老瓦，问题倒是不大。

　　短节目结束之后，大屏幕上打出名次表，除了老瓦之外，排名咬得很死。

　　1.瓦里琴科，109.92；

　　2.路西，105.2；

　　3.折原千里，105.09；

　　4.杰尔斯，104.88；

　　5.邓畅，104.5；

　　6.卡多克，103.1；

　　7.浅野昴，102.9；

　　……

　　可以看到第二和第七之间也就只差了2.5分不到，这就是一个跳跃执行分的差距，分分钟排位就会被完全打乱。

　　就算是第一名的老瓦和第七名的浅野昴之间也就差了7分，今年大家的短节目发挥都很好，第一梯队的选手没有一个失常。

　　这下所有教练组都紧张了，因为不管是俄罗斯、日本还是美国，都是冲着世锦赛奖牌去的。

　　但现在这么近的分差，除了老瓦，谁都不敢保证稳拿一块奖牌。

　　唯一比较放松的就是中国队，路西和邓畅双双出道才两年不到，大家还没有「我们是强队」的自觉，看到两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最后一组，教练组已经能兴奋许久。

　　就算预感到老瓦要退役，路西都没有什么去琢磨他的心情。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就连邓畅的训练情况都完全没注意。

　　20%成功率的4Lz，报上去是因为无论如何都想挑战自己，但路西并非莽夫，既然报了，至少要尽自己所能，把成功率拉到极限。

　　路西拒绝了所有采访，最后这一天里在健身房反复做起跳练习，和邓畅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过道，却看不见对方，也没有跑过去看对方。

　　但是有想过邓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