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恬觉得女子有点儿像搞调研的食物品鉴家,不是说,最简单的食物才能品出一家餐厅的真实水平,换句话说,最简单的食物都做不好,再有噱头都没有用。
可青森小馆,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甚至都无法在大城市里存活下去的森林小馆罢了,还引来食物品鉴家了?
“是馒头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心思,阿恬心中便有了直接询问的勇气。
“没有,很好吃。”女子摇了摇头,毛茸茸的金棕色发梢来回摆动,“我只是想好好琢磨一下它的味道。”
见女子吃得认真又细致,阿恬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吃了一口白馒头。
刚蒸熟的馒头还很宣软,麦香与气孔间的热度相得益彰,层叠的韧劲令咀嚼出的麦香更富有层次感。
麦浪滚滚的田间,被遮掩在内的温泉热气腾腾的冒着蒸汽,四周散落的麦穗浸润了温泉的热,被日光炙烤出了干枝的香气。
见阿恬吃了,女子眼神亮了:“你觉得,这麦香,还欠缺点儿什么吗?”
麦香能欠缺什么呢?
对方认真问了,阿恬也在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馒头已经很好吃了,但阿恬确实还有期待的味道,她不知道这算不算麦香的欠缺,但仍旧试探着说,“希望回味的时候,这股香气能够沉淀下来。”
那女子怔了怔,似是没有想到阿恬真的会给出答案。
不过继而,她一双眼睛里,似是闪着金灿灿的光:“我知道了!是接受了自然养分之后,沉淀入大地再汲取养分的厚重味道!”
阿恬:……?
等、等一下,她尚且无法形容得更加具体的味型,她这就明白了吗?
“你真是好样的呀!”女子激动的捉住阿恬的手,“你应该是阿恬对吧?我叫禾畟。”
hece?哪个何恻?
“祂们见我苦恼许久让我不如去尝尝人间烟火,推荐了青森小馆。”因获得收获而快乐的双眸晶亮晶亮,“我听说过这里,今年是第一次来,但现在,能来这儿真的太好了!能早来一些就更好了!”
阿恬怪不好意思的,尴尬的挠挠头:“能令您满意真是太好了。”
一个馒头而已,换来这样的夸赞,这次她岂不是赚大发了。
“不不,您能算得上塑味者。”禾畟肃然起敬,“之后的一段日子,也还要拜托您。”
敬称可把阿恬吓得不轻:“什么您您的,我不过26岁,叫我阿恬就行。”
还有那个见鬼的塑味者是个什么鬼哟……
“青森小馆随时欢迎禾畟你的光临,想来就来,拜托什么的太客气了。”阿恬忙继续道。
禾畟挺有意思,看起来挺温婉的一名女子,有些奇奇怪怪的可爱与客气。
那个敬称,应该是有帮到她大忙了吧?真好啊,这样帮助别人解决困境,令阿恬产生了一种同之前完成工作时完全不一样的满足感。
不是因为本领,而是因为本质。
自己存在本身的原因,解决了其他人的烦恼。
是此时此刻,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真实感与充实感。
“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还来。”禾畟说着起身,“今日没带饭钱,等过过筹够了给你带过来。”
“一个馒头,请你吃都行啊。”阿恬讲。
她还没单独卖过一个馒头,再说,一个馒头要怎么收费呢?五毛?一块?
在他们那里,又是怎样认知的呢?
青森小馆没做定价,来人都是看着给的。像前两天来扫码付款也行,老太太用现金付款也行,还有像纪蒙和小春他们一样,用东西交换也行。
二楼的屋子里有个保险柜,纪蒙和小春一类给的东西,阿恬都放在了那里。
美在在的时候也是如此。
货币流通不对等的时候,阿恬会从保险柜里拿东西出来换钱,换一个能维持青森小馆的运行很久。
小春他们给的东西在他们眼里不值钱,但阿恬这边能换好多好多钱。
在他们看来,青森的一顿饭,似乎胜过许多价值连城的宝物。
“我可能还要再吃些日子,所以饭钱一定是要给的。”禾畟心里盘算了下,一两天确实不太行,“等我筹完,总归会在我最后一次来之前结清账目。”
“那好吧。”见她坚定,阿恬也不强求。
“那今日就告辞了,真的很感谢你。”禾畟对阿恬微微点头,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迈步离开了店里。
阿恬站在门口望了一会儿,也不知什么时候,这人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阿恬带着一丝明日的期待,放下其他心绪去炖土豆炒肉片和芹菜炒鸡蛋,毕竟天大地大,她饿着肚子最大。
吃饱喝足,阿恬跑去地窖给青梅酒放了气,一天的工作便结束了。
大概是除了禾畟的出现没有其他波澜,将挑选水果榨汁的事情扔给了明天,阿恬搂着甜甜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禾畟果然如约前来,这次点了一份糯米饭。
阿恬给她做了,还问要不要配个芒果和椰汁,这次禾畟痛快的答应了。
吃完饭,照样问了阿恬有什么想法没有,阿恬说想要更加清甜黏糯的糯米。
禾畟记下,约定转天再来,又离开了。
第三天是小米粥、第四天是杂粮饭、第五天是豆面窝窝头、第六天是荞麦面……
直到第十四天——
“明日是我来的最后一天了。”吃完驴打滚的禾畟对阿恬这样说,“明日想吃纯纯的大米饭,麻烦多煮一些,明日有个朋友要一起来,带着这半月的饭钱。”
“行。”阿恬答应。
一锅米饭,再来一个也够了。
半晌,禾畟犹豫着开口:“那个、我能不能问问,阿恬用什么煮米饭?”
“一般用那边的电压力锅。”闻言,阿恬指着压力锅讲,“那个压力锅挺好用的,煮出来的味道也不错。”
禾畟看了眼压力锅,又看了看阿恬,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但阿恬总觉得,她毛茸茸的发梢都没了精神,于是问:“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你希望怎么煮?”
“想用更接近大自然的方式。”禾畟纠结了一会儿,十只手指绞得都泛了白,最终还是讲出了自己的要求。
几乎是立刻,阿恬就想到了一直没有实现的那个方法。
于是她问:“你认识纪蒙吗?”
禾畟点头:“认识啊,怎么了?”
“那你明日叫上纪蒙一起来,我煮柴火饭给你们吃。”阿恬答应道。
“那、那再好不过了!”蔫儿下去的发梢又恢复了生命力,在时而掠过的穿堂风里摇曳,“那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你们中午过来吧。”阿恬定下了时间。
“好。”禾畟答应了下来,雀跃的离开,金色衣裙上的穗穗像被扔进了嘴里的跳跳糖。
于是转天,阿恬早早就起来准备柴火饭了。
大铁炉又派上了用场,这次阿恬打算焖一大锅,明天或者后天,即便比刚出锅的时候味道上要差了点,也可以吃香喷喷的柴火饭了。
先把米洗干净放一旁备用,再把大铁锅洗刷干净,放上清水大火烧开。
等水烧开之后,将刚刚清洗好的米放到里面盖上盖子熬煮。期间要记得用锅铲从锅底搅和,避免糊锅粘黏在锅底上。
等米被熬得发胀变软,将多余的米汤盛出来仅留覆盖超出大米一层的量,将炉膛内的大块柴火夹出来,改中火盖盖子焖。
做好这一切,阿恬回到店内,开始烹饪佐柴火饭的菜。
扁尖烧肉是一早就确定好的,咸鲜的扁尖和甘甜软糯的五花肉能够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连阿恬自己都期待不已。
是的,她还没做过这道菜。
既然没有做过,就让想象力拆上翅膀,在青森的上空飞上一会儿吧。
照样是先将扁尖焯一下水去除其表面过于丰富的盐巴,其后改刀切成段,放到一旁备用。
五花肉是这次的主角,阿恬挑选了一块标准到极致的五花三层,用来和柴火饭做最佳拍档。
将五花肉切成一厘米见方的块,凉水下锅,放入姜片、葱段以及少许料酒焯水去腥。
水开后撇去少量的浮沫,稍微煮一会儿,捞出来放到旁边控水。
鹌鹑蛋带皮整颗下入水中,等水沸腾后,关火盖盖焖熟。
阿恬从冰箱里找出来两瓶啤酒放到旁边,继续切葱姜还有干辣椒。
辣椒不用多,按照今日的肉量来算,三个足够了。
做完了这些,浓浓的米香飘了进来。
阿恬走了出去,将炉膛内的柴火拿掉,只剩一些余烬残渣保持锅内柴火饭的温度。
她没有掀锅盖,距离中午没多少时间了,禾畟他们也应该到了。如果按时前来,柴火饭的温度应该是刚刚好的,扁尖炖肉也还有小会儿就能出锅。
希望一切都能刚刚好。
开火、倒油、加入蜂蜜,小火熬制糖色。
没有选择白砂糖,也没有选择冰糖,阿恬最终还是选择了蜂蜜。
没有别的原因,因为她没有用蜂蜜熬过。
熬糖色是个技术活,尤其是蜂蜜,等不到变成棕红色,可能就焦了。
焦了,就继续再熬一锅。这是阿恬告诉自己的,也是她准备失败之后打算这样做的。
想要用理想的菜品搭配柴火饭,就要做好承受失败,再接再厉的准备。
紧紧地盯着锅里的油和蜂蜜混合,炉火被调成小火,缓慢又小心翼翼的熬制。
手臂不敢有一刻停下,就怕停下的空挡,蜂蜜和锅底产生粘黏,一切便会前功尽弃。
阿恬看着锅里的混合物,一点一点的,从油黄色变成棕黄,最后,变成了自己想要的棕红。
“就是现在!”变成棕红的瞬间,阿恬抓起旁边控干水分的五花肉,倒入糖色中。
滋啦!
肉皮和肥油立刻就被炸出了香气,甘甜的蜂蜜,醇香的油脂,让迷人眼的油烟都变得没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