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说到底,她就是个省城最普通的小市民,家境也就比贫民好一些。若没有洋学生这层外衣,她根本不可能嫁入县城的望族曾家。
几位夫人本身都是正室原配,自然看不上那些以“爱情”为由插足别人家庭,抢夺别人丈夫的第三者。
因着这一层,几位夫人待安妮也格外亲近。
平日里,除了教会的活动,她们私底下的聚会或是趴体,她们也会根据具体情况邀请安妮参加。
安妮从最初的缩手缩脚、战战兢兢,渐渐变得从容起来,虽然依然害羞腼腆,却也没了那种小家子气。
不过,她还是没有像那些为了不让人耻笑、盲目追求流行的夫人那般,穿着并不适合自己的洋装,而是继续一身传统服饰。
她长得好,穿的衣服虽然老式、过时,但做工精细,且料子上乘,再加上安妮娴雅温柔的气质,竟有另一种美感。
时间久了,安妮倒也成为省城上流社会社交圈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连不少歪果仁见了,也忍不住赞叹:好一个华国古典美人。
就在安妮在省城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曾家夫妇找了上来。
这时,已经是腊月了。
俗话说,“腊七腊八,冻煞叫花”。
这句s省俚语的意思,一则是说腊月冷,二则也是说穷苦人家饥寒难过。
基督教会一直致力于做善事,所以,这样的寒冬时节,自是不会少了施粥的活动。
作为教会的积极成员,安妮先是捐了一百块大洋,随后更是跑前跑后的帮忙。
安妈妈心疼安妮,便跟在她身后打下手。
主仆两个正忙得满头大汗,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霓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安妈妈眉头一皱,这、好像是曾太太的声音啊。
还不等安妈妈抬头确认,安妮已经惊喜的喊道:“娘、哦不,太太,您也来省城了?”
安妮放下饭勺,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顾不得摘围裙,迈着小碎步跑到了曾太太跟前,“太太,您可算是来了!”
看到安妮这幅欢喜的模样,曾太太有些意外,她以为安妮就算不愿主动离婚,也应该是不想再跟曾家有什么牵扯。
否则,她不会悄无声息的变卖陪嫁,也不会在省城安家也不打声招呼。
半个月前,曾氏夫妇便抵达了省城。
他们不是不想立刻去找安妮,实在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安妮住在哪儿啊。
那日领了离婚书,曾贤良怕被安妮缠上,急匆匆就跑了,都没有去问安妮是否有落脚的地方。
从这里也能看出曾贤良的渣和绝情,他也不想想,“王安霓”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乡下女人,大字不识几个,又没啥见识,坐个黄包车都能被人骗,天色又黑了,她和安妈妈两个女人会不会流落街头?!
曾贤良统统都不管,他只要自己清净就好。
对此,安妮当然不会为他遮掩。
所以在听到曾太太略带质问口吻的问她:“霓儿,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啊?老爷和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你的下落。”
安妮便略带苦涩的说道,“那日贤良请张督军亲自为我们签了离婚书,便带着那个女人走了,我和安妈妈站在大街上,满眼陌生,不知该去哪里。还是遇到了一个好心的黄包车车夫,他把我们拉去了宾馆。那宾馆真好,就是太贵了,我手里又没钱……还好没几天大力哥来了,这才帮我们结清了房钱,又在好心人的帮助下,给我们找了个房子……”
安妮说得轻松,但围观的吃瓜群众们却能听出那日的她是如何的无助与不安。
尤其是那几位跟安妮交好的夫人,她们见多了这样的事,甚至可以脑补出一幕幕凄惨的画面
一个自幼受封建教育、信奉以夫为天的传统女性,用尽毕生的勇气跑到省城来寻找丈夫,结果却被丈夫逼着离婚。
离了婚,丈夫直接带着新欢走了,将第一次进城、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糟糠妻丢在了大街上。
女人孤苦无依、彷徨无助,若非有好心人帮忙,她还不定有怎样不堪的境遇呢。
其中一位夫人正好是s大的教授,忍不住摇了摇头: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离了婚,也不是仇人啊,怎么能这般狠绝?
说起来,曾贤良和王氏还是世交,即便不是夫妻,也有素日的情分啊,更不用说曾家还花用了人家王氏的钱,曾大才子却如此行事,未免太过薄情寡义!
“哦,是这样啊。”
曾太太也感受到了四周人的指指点点,她讪笑着含糊了一句,然后道:“你既在省城落了脚,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难道,离了婚,你就不认我了?”
“咱们虽然不是婆媳了,可在我心里,你就像我的亲生女儿一样啊。”
安妮暗道一句,果然来打感情牌了。
不过,安妮才不怕,她挤出两眼泪花,仿佛记起了往事,拼命的点头,“嗯、嗯,太太待我好,我心里自是清楚。太太,您若心疼我,就帮我劝劝贤良吧。呜呜,我不想离婚,我真的不想离婚啊!”
跟着曾太太出来的曾贤良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就知道会这样!
早就说不让母亲来找王氏,母亲偏不听,现在好了,又被王氏给缠上了……
第329章 民国极品糟糠(十五)
“还有那两万块大洋,我也不要贤良还。”
安妮紧紧的抓着曾太太的手,语气急切又充满期盼,“太太,您一定要帮我好好劝劝贤良啊。我、我不介意他纳妾,我也愿意把那个庶子认在我名下,我只求贤良别不要我”
曾贤良急了,赶忙上前拉住曾太太的另一只胳膊,“娘,您也见到王氏了,她过得很不错,这样您也能放心了吧。”
说着,曾贤良就用力拉扯曾太太,并在她耳边轻语,“娘,雅儿就要生了,受不得刺激,若是让她听说您来找王氏,万一一个弄不好,出了事后悔都晚了。”
提到未出世的孙子,曾太太犹豫了。
要不,先不急着跟王氏谈,等孙子平安出生,她再来找王氏?
思及此,曾太太便顺着曾贤良的话,冲着安妮和善的说道:“霓儿啊,看到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我看你也忙,那什么,我先回去了,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再找你说话!”
说罢,曾太太就被曾贤良拽着离开了。
安妮故作着急的追了两步,“太太,贤良,你们别走哇。贤良,你欠我的两万块大洋,我真的不要了。太太,你也帮我再劝劝贤良吧!”
围观的教会成员以及志愿者们纷纷摇头,唉,可怜的痴心女子啊。
彼时的华国,从上到下的都在极力抹杀传统文化,政府竟是连旧历年都不许百姓过了。
所以,进了腊月门儿,也没有那种新年的气息。
百姓们倒是习惯了,开始按照旧习俗,过了腊月二十三就开始忙年。
先送灶王爷上天,接着就是扫房子、磨豆腐、裁新衣、杀年鸡,到了年三十,贴门神,贴春联,子午相交之时,点上一挂爆竹辞旧迎新。
安妮坐在小洋楼一楼的客厅里,看着一桌子的丰盛宴席,端起酒杯,与安妈妈、王大力以及燕草碧丝几个,一起吃年夜饭。
旧历年不让过,元宵节却是可以赏花灯的。
于是,元宵节这天格外热闹,安妮也穿着簇新的衣裙,带着安妈妈一起出去赏花灯、猜灯谜,感受着与县城截然不同的繁华。
安妮这边过得热闹又喜庆,曾贤良那边就有些不素净了。
曾氏夫妇进城后,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曾老爷惦记县城的生意和家里的其它儿女,便匆匆的回了家。
曾太太不放心周雅肚子里的孩子,又想着找机会再去跟安妮“叙旧”,不肯离开,顺势住在了城里。
周雅自诩新女性,哪里肯像封建社会的小媳妇那般伺候婆婆。
别说伺候了,连晨昏定省她都不乐意。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喝个水也要雇来的老妈子喂到嘴边,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就更不用说伺候丈夫和婆婆了。
曾太太那叫一个看不惯啊,更看不惯的是,周雅居然还敢指使曾贤良给她拿东拿西。
这、这岂不反了天?!
偏偏碍于周雅的肚子,曾太太有气也只能先忍着,但对周雅的时候,她绝没有什么好脸色。
曾太太憋了一肚子的火,周雅还心里各种不舒服呢。
曾太太没来之前,她就是这栋房子的女主人,事事都是她说了算,花钱也从未计较过。
可自从曾太太进了城,就处处挑剔周雅。
什么没规矩,不守妇道,什么不孝顺,不懂尊卑……气得周雅肚子都跟着疼。
这还不算什么,最让周雅不能忍受的是,曾太太居然干涉她的社交。
不许她穿高跟鞋,不许她参加晚宴,不许她化妆,不许
周雅被曾太太管得连门都不能出,整天素面朝天,一身宽宽大大的衣裙,看着跟个黄脸婆没啥区别。
周雅本就不是什么美人儿,因为怀孕更是冒出浮肿、妊娠斑、皮肤暗沉等一系列的问题。
过去她还能用化妆遮掩一二,可让曾太太一插手,她连妆都不能画了。
一下子,她的缺点全都暴露出来,周雅敏感的发现,最近几日,曾贤良看她的目光都有些不对劲。
不行,她不能再忍了!
大年初一这天,周雅不顾曾太太的反对,硬是画了妆,穿上了新做的洋装,踩着一双高跟皮靴,准备跟着曾贤良去给领导、同事拜年。
曾太太拉着周雅,不许她画得妖精一样的出门。
两人都一肚子的气,互不相让,不知怎么竟拉扯起来。
拉扯间,周雅脚下的高跟鞋一歪,整个人就摔倒在地上,血流了出来。
曾贤良被吓了一跳,赶忙叫车送周雅去医院。
曾太太也被吓得够呛,双手都有些哆嗦,在家里待不住,她也叫了辆黄包车追了过去。
周雅痛苦挣扎了两天两夜,终于在第三天清晨艰难产下了一个男婴。
这个男婴因为是难产,身体很虚弱,但总算没有什么大问题。
周雅母子两个在医院里住了几天,便被曾贤良接了回来。
有了孙子,曾太太高兴坏了,她甚至看在孙子的面子上主动跟周雅说了软和话。
这对于像她这样的封建老太太而言,已经十分不易,想要她一个做婆婆的跟儿媳妇道歉,是绝不可能。说几句好话,已经算是变相的服软了。
周雅却不满意,她被这老婆子害得难产,差点就死在手术台上。
饶是如此,她身体受损严重,以后也不能再生了。
周雅恨上了曾太太,但这次她学乖了,不敢再跟曾太太有正面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