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失落因何而起,如何而来,她不愿意细琢磨。
下午程思敏又去小学附近逛了一圈,还是没被母亲或妹妹抓到,这次她换了个新路线,回来时竟然路过了程家宝说的那家宠物店。
停下车在橱窗外瞅了瞅,玻璃门里,成群的小鼠们正在亚克力别墅内磕食物,刨锯末。种类繁多,灰色的,黄色的,尾巴长的,尾巴短的,还有几个个头比巴掌还大,长着黑白的牛奶纹,乍一看和小猫似的。
小东西们是挺可爱,憨态可掬,毛茸茸的,爪子和小嘴巴都是粉的,有别于黑猫警长内老鼠的猥琐形象。
闲着也是闲着,程思敏在外头看了一会儿,觉得不过瘾,停好车,摘下手套走进店门里近距离观察。
没意外,十几分钟后,她带着一只卷毛金丝熊走出店门。除了笼子,食盆,刨花,洗澡碗,浴沙,还有点鼠粮,竟然花了一百多块。
店内开着暖风机,空气中热乎乎的,人在消费时也晕头晕脑。
可走出店门,冷风一吹,程思敏就后悔了,重新推开店门把头探进去,问老板能不能退钱。
宠物店的老板大概见多了她这种出尔反尔的顾客,眼睛一瞪,吹着胡子朝着柜台上的几个大字一指。
“活体宠物,售出概不退换。”
看到程思敏面上露出窘态,老板趁热打铁做捆绑销售:“这样吧,要不你再买个母的,凑一对。这东西能下着呢,生完了你可以拿到小学门口去卖,最近小孩都喜欢玩这个,俩个月就能回本了。”
回家的路上,没媳妇的小老鼠躲在刨花里啃南瓜子,程思敏在口罩下头迎风流泪,简直鄙视自己:她发誓,她明天绝对不会再来小学周围乱晃了,绝对不会!
电动车开回黄河苑楼下,刚好五点半,吃完饭,还赶得上去跳广场舞。最近天气冷,跳舞的人也少了,估计用不了一个月,等到供暖开始,本年度的广场舞大军就会彻底解散。
上电梯时,手机震动,是酒庄对公账户打给她的设计费。
两万块稿费,由酒庄代缴完个人所得税,还剩 17360,好歹抚平了程思敏在宠物店冲动消费的伤痛。
捏着手机,程思敏犹豫了一下,点进时应的对话框。
按理说,她可以以这个契机邀请时应来她家吃顿好的,顺便给他们之间的男女感情升升温。
可是对话框里,这几天除了工作上的事,两人谁都没有多聊一句闲话。
时应是给她时间冷静情绪,她则是有口难言全靠憋着。
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还很新,程思敏不太敢轻举妄动,生怕两人一见面,又大动肝火地杠起来。
毕竟上次吵架,她才大放厥词说过自己根本不会难过。结果呢,确定了程伟的死讯才几天,悲也悲了,痛也痛了,她不仅自己跑去勘察陈晓芬和妹妹的生活轨迹,还买了只她根本不需要的宠物仓鼠。
根本是赤裸裸地打脸现场。
如果时应知道了,保不齐会挖苦她,她可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死要面子活翻脸。
就这么举着手机,走出电梯,路过 1201。程思敏刻意放慢脚步,要不是墙角有个摄像头,她真想把耳朵贴在时应家门上听听他到底是不是在家故意躲着自己。
这叫什么恋爱啊?谈得没滋没味的,有对象比没对象还寂寞,大放假的,连个甜甜的约会都没有,要男友有什么用?
垂头丧气地拎着笼子回到自家门口,程思敏左手在包里窸窸窣窣地掏钥匙,右脚“咣当”踢在门口的纸箱上。
蹲下来一看,是一大箱柚子和猕猴桃。
这几天程思敏的门口经常出现成箱投喂的食物,前天是纯牛奶和两只土鸡,昨天是鹅蛋和一大包速冻的大青虾。
不用想,肯定是时应。
几天没见,他一定也很想她吧。说实话,这有情人间不见面确实一日三秋,她也有点想他那张脸了,不仅是脸,还有别的。
自从上次他俩互相用手为对方服务后,程思敏就对那事儿感受到另一种全新的天地。时应的手指不仅是望之美观,骨节精巧,可以被拍下来用作舔屏照的程度,手腕的力道也足够遒劲,尤其是两指并在一起,或抖,或刺,或曲。
其中滋味根本不是她的小短手再精炼百年能企及的。
更别说人家那腰,那胸,那身段,还有接吻时的香气和热度。
打开门的功夫,程思敏口干舌燥,心驰荡漾,先把仓鼠送进家给贝贝介绍了一番,再调过头来蹲在地上往家搬水果。
关上门,瞅着家里那些成箱的食物,程思敏心一横,给时应去了个电话。
这情侣间吵完架总要有一个人先低头吧,既然时应都给她这么多台阶了,她也别死鸭子嘴硬了,想就想呗,想自己男友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武侠小说是看了不少,但谁叫她没修成无情道呢,还是和好吧。
第一个电话没接通,但不到几秒钟,时应就给她回过来一个视频通话。
点击接听,程思敏大声喂。
视频里,时应正穿着棕色的冲锋衣在沙漠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徒步,他身后是成群的骆驼和沙丘,远处的背景中,一片人造水源旁边,有一伙人正坐在厚厚的彩色地毯上,对着白色桌布上的手机支架大声喧哗。
程思敏一看到时应的脸心脏就开始怦怦跳,平常时应的穿着打扮偏斯文,但是在落日沙漠和山系服装的衬托下,他的身上有种她以往没有捕捉到的野性和纯粹。
本来程思敏挺不耐烦,手机是随意的搁在胸前,以一个死亡视角录制着她的脸。
但随着画面中时应的脸逐渐清晰,程思敏伸手捂住下半张脸,不露声色地踱步到阳台边儿,让光更柔和地打在她的脸上,举起手机,找出自拍时最上镜角度,声音也温柔了不少道:“那个,你还在忙吗?方便说话吗?”
“方便的,你说。”
上午民宿邀约到一名千万粉丝的头部网红来给民宿做宣旅游传,沙漠晚宴,骆驼骑行,最后的环节是直播带货。
为了这一场直播的曝光度,整个民宿的员工可以说是倾巢而出,时应昨天来跟周榕碰上个月的销售流水,人就没走成,愣是让她当抓来当壮丁,配合网红团队一起走行程。
上午他给换了十几套衣服的网红满沙漠地举反光板,中午又打扮成了带着头巾牵骆驼的“少数民族帅哥”,晚上终于歇了会,在沙漠餐厅吃了桶泡面,网红助理的一个电话,又叫他到直播场地给口渴的网红送巴黎气泡水。
当牛做马一整天,为的就是能在网红直播时,用 120 秒的口播间隙展示一下他们赤霞酒庄的起泡酒,还是不上链接的那种纯展示。
可是这些事儿不足以打断他聆听女朋友说话。
没见面的日子里,他差不多给程思敏“预发”了几十条信息,可是写着写着,沟通的画风不是开始给她做心理疏导,就是挨风缉缝地给她讲哲学鸡汤。
没有情绪价值,全是解决思路。
自己诵读几遍,越看越像是好为人师的万事通,避免程思敏嗅到他身上的爹味,他又把消息都删了。
看来把嘴闭上耐心等待还是有用的,虽然相思之苦只能用工作麻痹,起码没等来程思敏一声令下要和他分手。
“哦,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那个设计费下来了,想说你要是在家的话,叫你过来吃点喝点。庆祝一下。”
反正也是吃他的喝他的,这几天时应送来的食物简直要把她的冰箱塞满了,再不吃都臭了,必须得清一清了。酒足饭饱还是次要的,主要他俩晚上可以继续研习恋爱了,上次床上次的那道习题他俩可没做完。
有女朋友贴贴,哪个王八愿意加班?
时应巴不得现在飞到程思敏家,正想答应下来,身后网红的助理又给他打电话来了,看他没接,直接朝着他的方向奋起直追。
后面的人在镜头里往他的方向跑,时应装没看见,提起步伐大步向前走。
“行呀。那我现在往回走,不过你别着急,我开回去得有一个小时,你要是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我吃点剩的就行。”
“那不好吧,庆功宴还是一起吃……”不然显得多不尊重他。
程思敏话没说完,视频里后面追他的人气得跳起来,卯足了劲儿冲着他大吼:“哎!服务员,叫你呢!就你那个高个!你跑什么啊?就你腿长是吧,你他妈国家一级运动员?”
视频突然因为信号不佳而中断,程思敏想了想,发信息给时应:“是不是工作走不开啊,别勉强。”
几分钟后,时应回她消息,一只卡通小狗躺在地上流泪的表情包。
“对不起,被逮住了,直播十二点结束,我今天可能要住这儿了。”
“什么烂直播啊简直受不了,几张嘴吵得要死,车轱辘话来回说,上架开拍补库存,宝宝们今天一定要下单哦,过了今晚就没有这个机制咯。吐了,真想给他们那个破手机扔水里。”
“程思敏,好想你啊。”
“明天我请一天假咱们出去约会吧。”
“以后我们别吵架了吧,你别嫌我废话多,这几天我好难受,感觉自己快死了,连个能倾诉的人都没有。”
程思敏忧郁几天的心情因为这通视频短暂消散,她也对时应的话抱有同感,意外和明天会不知道哪一个先来,恋人间,还有火花,能接吻就别吵架,能和好就别置气。
既然都想见面还等什么明天呢?
山不就她她就山。
拉下输入框,程思敏吩咐他:“时应,别明天了,想见面的心情是一分钟都等不了,你现在赶紧给我发个定位。”
第63章 是不是属野狗的?
太阳落山,沙漠内气温骤降,骆驼们都下班回饲养场睡觉了,民宿的户外直播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原本穿着吊带礼服裙的网红披上了大鹅羽绒服,周围几个助理,场控,完全低估了大西北的昼夜温差,没带那么多冬装,人手几个暖贴扒在身上,还是冻得呲牙列嘴。
赤霞酒庄的起泡酒一出完镜,原本跟在团队周围笑脸相迎的时应就跑路了,把网红喝起泡酒的照片和直播录屏发给老赵,他忙不迭地跑到员工宿舍借了个油汀暖气,搬到木屋里提前给程思敏插上电。
晚上九点多,程思敏把贝贝安顿给对门的金刚,和时应在民宿沙漠分店的入口处正式会晤。
程思敏一从顺风车上下来,时应就用手里的羊绒毯给她从脖子到屁股全裹上了。
右手接过她手里的提兜挂在自己掌心里,时应左手去探她的手腕,嘴里十分聒噪地问:“冷不冷?是不是很冷?走五分钟就到了,房间里暖和,我开电暖气了。”
程思敏根本不冷,她天生体热,临出门前,时应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多穿衣服,她也是个实心眼,里三层外三层,连雪地靴和羽绒马甲都套上了,这会儿沙漠里顶多零度,远不到极寒的地步,她被他包得跟个粽子似的密不透风,后背都出汗了。
可是这样甜蜜的负担再多也不嫌,程思敏抿着唇,“嗯”一声,并不否认。
反手握着时应微凉的手掌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也腻腻歪歪地咕哝:“你呢?冷不冷,一会儿进屋我给你捂捂。”
“想你。”
“我也想你。”
“时应,见到你我很开心。”
“程思敏,我比你更开心。”
两人你拉着我,我搂着你,完全是学舌鹦鹉似的贴面讲情话,五分钟的路硬是走出了半小时的架势。
中途程思敏踮起脚亲了一下时应的下巴,时应立刻托着她的腰反亲回来,提兜里的东西掉了一地,得亏细沙软和才没磕坏。
俩人因为接吻还迷了会儿路,眼睛那是完全退化,除了对方的脸什么也看不到。那么大的房门号,金灿灿的,挂在木屋上,二人也能做到三过房门而不入。
终于找到正确的房间门时,程思敏热得气喘吁吁,踏上小木屋的台阶,一开玻璃门,屋里更是春暖大地,一股股热浪扑面来。
进门取下肩上的迷你小书包,脱了外套和马甲,程思敏跟蒸熟的虾子似的,全身一层薄汗,连指尖都是红的。
时应打开窗户给她通风,到小冰箱里翻出一瓶冷饮给她,确实是干着服务员的活儿,拆了拖鞋摆在地上还不算完,又弯着腰在小餐桌给程思敏带来的饭菜摆桌,擦筷子。
程思敏蹬掉雪地靴,懒得穿拖鞋,直接踩在木地板上,喝着凉水在房间里轻快地踱步。
民宿集群跨度大,有的与黄河对望建在古长城边上,有的依贺兰山脚下被丛林包裹。
这片区的民宿地处腾格里沙漠东缘,主打沙漠景观,180 度的观景落地窗,房间的不远处就能冲沙,玩沙。原生态的小木屋尺寸都不大,但有独立卫浴,比隔壁只能睡觉的帐篷间还算高档一些。
程思敏对窗外的沙景不感兴趣,腾格里沙漠这片地方是半山周边最老牌儿的 4A 级景区,常年对本地人有不收门票的优惠政策。她是土生土长的半山人,童年的相册中充斥着她晒得黢黑,扎着双马尾,迎着大太阳滑沙,骑骆驼的照片,所以她直接把亚麻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在屋里找必备设施。
“时应,你这几天是怎么睡觉的,这屋里,好像没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