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敏还以为他真要说出什么少儿不宜的话语,立刻伸手掐他大腿:“时应!你给我注意点。”
时应被她掐得一哆嗦,嘴中啧了一声,接着朗声将话补全:“都是一些无聊的事。”
程家宝耳朵一直听着他俩斗嘴,余光看到姐姐殴打男友,在后面噗嗤偷笑。
程思敏朝着时应翻个白眼。
“我说,别没事找事啊!那当着我妈的面,我能怎么说呀?你还说我呢,你不也一样吗?”
程思敏挤着一只眼睛,学着时应在陈晓芬面前装乖的语气道:“一在大人面前就假兮兮的,就爱扮那个善良无害的三好学生,还什么,程思敏帮了我的大忙!打心眼儿里感激她。”
“真能演啊你,现在把我的戏份也带上了。”
“明明是小时总您,接济了没有收入的我,好吧!你还挺会给我找面子。”
一个人怎么能做到这么面面俱到呢?跟个虚假的恋爱机器似的。
程思敏戳穿了时应的演技,时应清着嗓子摸了摸鼻梁。
但是思考了一阵,他还是为自己正名:“那话也不算完全的假吧。我之所以会到酒庄去工作,说到底也是因为你和贝贝。”
贝贝搅黄了他“高大上”的金融面试,程思敏又以“已婚妇女”的伪装将他逼到了深山老林里。
聊到这儿,时应还颇为惊奇地告诉程思敏,上周他竟然意外在半山卫视的新闻里看到了西城鼎丰财富管理中心面试他的那位中年男士了。
不过那张脸不再是作为尖酸刻薄的面试官,而是向记者求助的受害者。
他声称自己被所在单位的集团公司前前后后诈骗了一百多万,他的工作名义上是私募投资,拉存款,维系客户,实际上那些高额回报的“基金”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被集团暗箱操作的庞氏骗局。
那一百多万里,除了他个人的存款,还有亲朋好友放在他那里利滚利的借款,现在基金暴雷,集团老总卷圈跑路,他希望寻求电视台的帮助,呼吁大家找到他的上家。
程思敏听后确实感慨,因为她自己也有个类似的消息。
上次她在时应的死缠烂打下,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退休计划。因为焦虑存款少,不够缴纳养老保险,她曾在网上搜索过前公司的近况和自己那套卖掉房子的房价。
搜索之前,她心中是存在一丝后悔的,如果自己当时再咬咬牙,即便病了也马上重新返岗,即便贷款压力再大,身心俱疲,但依然强迫自己坚持下去,或许她就马上会迎来触底反弹。
不过搜索的结果将她脑中那点残存的后悔彻底击碎了。
她的前东家在她离职后不久就彻底将服务器关闭了,甚至在天眼查里还有三十多个拖欠员工工资的高危纠纷。
至于她那套腰斩亏出的房子,竟然在这半年内又阴跌了一笔。
结论竟然是,还好她跑得快,不然可能真的会没命。
四点钟小学生放学,程思敏和时应带着程家宝到学校里取书包,从学校出来,约会计划变更为临时带娃行程。
吃儿童餐,逛书店买辅导书,投币抓娃娃,还在街边复古的大头贴机器里拍了十来张搞怪的照片。
回黄河苑的路上,夕阳将街道染成烂橘色,程家宝累了,在后座张着大嘴睡觉。
时应和程思敏继续那个关于青年发展,成功与失败的谈话。
程思敏的结论是,个人的成功必须依仗正确的大方向。
房地产,金融,互联网等神话行业已然进入衰退期,所以她再怎么削减了脑袋往里冲,做得再优秀,最佳的结果,也不过是比别人输得更慢一点。
尤其是今天看到陈晓芬小摊位的营业额,也对她的价值观造成了一定冲击。
她在上市公司当白领时,年薪最高拿到了 20 万,可陈晓芬单靠一个小小的,几乎没有成本的关东煮摊位也能做到跟她一样的事情。
“所以你的结论是,光鲜亮丽的行业不靠谱,未来更适合你个人发展的是职业是关东煮摊?”
程思敏脑袋靠在车窗上,确实是动了重操父母旧业,当个体户的心思,她望着窗外下班回家的人流思索着说:“也不一定非要是关东煮摊儿吧。总之就是那些以前我看不上的行业。新闻联播里不也那么说嘛,呼吁年轻人振兴乡镇,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做小而美的项目。”
程思敏完全是信口雌黄地乱念标语,思维跳脱之余,她又用举例子摆事实的方式为自己的思路添砖加瓦。
“日本失去的三十年里不也是这样吗?好多大企业因为积极扩张寻求快速发展都倒闭了,但是很多家族性质的微小企业,就靠着干多少赚多少的单一模式,一直生存下来了。”
时应明白程思敏的意思,他本硕学的就是商科,不至于不会分析经济模式,但他不认同程思敏的想法,因为在日本失去的三十年里,初期也采取过振醒乡镇的政策和手段。
青年在大城市相继失业,政府鼓励他们回乡再就业。
但事实上,这些从东京返乡的 30 万青年们,在三到五年的回访中,又重新离开了家乡前往大城市寻找机会。
正因为经济下行,大城市对资本才更具有虹吸效果,就像在国内,金融人都在蓟城,想要做新能源,就只能去沪城,搞直播孵化 KOL 更不必说,所有头部都在扬城。
想赚大钱的人,势必还是要去到大城市。
可是这些话时应没说,车子进了地下车库,他快速将话题岔过去,提醒程思敏叫程家宝下车。
走进电梯,程家宝还在程思敏身后打哈欠,电梯一楼停止,她看到电梯外的周燕,整个人立刻吓得缩进电梯角落。
程家宝看到周燕,周燕也看到了她,她立刻深处右手挡着自己的半张脸,猥猥琐琐地往后退。
程思敏今天为了找小宝还没好好跟周姐道谢呢,一看到她就大声招呼她上电梯。
“周姐!今天早上的事都不知道怎么谢你好了!明天有空我请你吃饭呗?还是说你有啥想吃的,跟我说,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还有罚款,你赔了人家多少钱?我补给你。事情也算是因我而起。”
“不用不用!是我自己冲动了,与你无关。你,你们先上,我突然想起我好像没拔车钥匙……我得,去,去车上一趟。”
周燕说着掉头就往单元门外走,程思敏奇怪地从电梯内探头往外看了看,等她再回过头时,时应这才把拦着电梯的胳膊收回来,重新按下闭合键。
“哎,怎么感觉周姐有点儿不对劲,是不是和你们赵总吵架了?我看她眼圈红红的。”
时应倒没看周燕的眼睛,不过他也觉察出周燕行事古怪。
“嗯,估计找借口不想和我们一起上去吧,我看她车钥匙就在右手攥着呢。”
“嘶,为什么呀?还在因为进派出所的事儿生气呢?我一会儿给她发个微信问问吧。怪我,昨天不该把狗交给金刚,我主要想着他俩做个伴,没想到早上能出这事儿。”
“幸亏贝贝和金刚都没事儿,不然我也能找到那男的家去扇他!”
时应看了她一眼,也老实巴交地承认错误:“不是,还是怪我,赔偿算我的,回头我转给老赵,你就别管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 昨晚太卖力,害你今早起不来床呗。今晚怎么说?再接再厉,共创辉煌?”
“时应,你真无敌了,人家留洋回来建设祖国,你留洋回来就是为了卖弄风骚?怎么能做到把所有话都往下三路里引的。”
“这不是给你行方便吗?省得你扭来扭去的,暗示能力太差了,我以为你后腰被蚊子叮了在浴室里挠痒痒呢。”
两人从 12 层走出来,在 1202 接完贝贝,从还在旁若无人地斗嘴,本来时应是往程思敏家的方向走的,还是后面的程家宝一把拉住姐姐的手,面色煞白地说:“姐,哥哥也要去你家吗?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悄悄说。”
时应一听这话,也品出自己太粘人了,这是招小孩儿烦了,人家姐俩要说悄悄话,他最好避让。
乖乖地掏出钥匙捅 1201 的门,时应开门后还很慈祥地假笑着,眯起眼睫对程家宝说:“没事儿,你们慢慢说,我回我自己家,不打扰你们的。”
看到程家宝松了口气,接着摸着贝贝的肩胛往前走,他又朝着程思敏的手机使眼色,嘴里用气说:“等她睡了 call me!”
Call 你个头啊,吃药了是吧?想都别想。
程思敏狠狠用眼皮夹了他一下,带着程家宝和贝贝进了 1203。
身后的防盗门一关,程家宝立刻紧紧扯着程思敏的手垫着脚问:“姐,你咋和那个人贩子认识的?”
“我是不是今晚必须被抓走?”
第74章 人人为自己
1201,身后的房门一关上,时应就摸到自己外套口袋里还装着程思敏和程家宝下午拍摄的照片。
他记得上小学那会儿,这玩意在半山市也流行过一阵。
那时候的机器像素更低,滤镜更土,打印出来的照片后面自带粘胶,很多高年级的学生都痴迷拍摄大头贴,再将对着镜头嘟嘴瞪眼的照片黏在个人用品后面,凸显与众不同。
不过随着数码相机,智能手机的普及,他和程思敏小学毕业后,自拍已经变得随时随地,轻而易举。这种笨拙的需要花钱的大头贴机器便一夜之间从半山市消失了。
没想到现在大头贴摇身一变,成为了人生四宫格,以更贵的价格重新被投放在街边小巷,向新一代的青少年贩售记录美好瞬间的“仪式感”。
时应目光落在照片上,程思敏和她妹是真的爱搞怪,随手翻了几张,她俩的鬼脸都不带重样的,就是俩活宝。
唇角是不由地微微翘起,终于,在最后一张四宫格里,他找到了唯一一张他和程思敏的合照。
这张照片还是程家宝突然说渴了,时应趁着给她拧瓶盖水的功夫,挤进了粉色的布帘中,硬是借由身高挡住后面的小学生,和正在对着镜头比剪刀手的程思敏蹭了一张。
虽说是抓拍,但效果不错,程思敏错愕地回头,但紧挨她的他笑得挺漂亮。
算是第一次约会的纪念品。
取过剪刀将这张照片仔仔细细地剪下来,用磁吸端端正正地搁在冰箱门的正中央。
时应将剩下的照片放在岛台上,一边往脱衣服一边往浴室走,顺带还要给程思敏发信息。
“你俩的大头贴在我兜里,等会儿给你拿过去?”
对话框内安安静静的,程思敏应该是在给程家宝补今天下午落下的英语课。
其实小学英语他也能补,但考虑到小学生大约不想听他拽着那个吞 t 的英音讲课,他又自觉作罢。
脏衣服分颜色,内外,先塞了一波到洗衣机,时应走到浴室洗澡,手机声音调到最大,放在盆池台面最显眼的地方。
刚洗完头,冲掉身上的泡沫,微信响了,他关上花洒,连水都没擦就探过胳膊取手机。
赤身裸体划开屏幕,睫毛上的水滴砸在屏幕上,溅出一朵水花,消息不是程思敏发来的,是西城大美民宿的主理人周榕。
她发语音消息问他:“小时,钱经理的提议你看过了吗?怎么样?”
水渍下,屏幕的字体透光变形,周榕的头像也呈现出诡谲的镭射光芒。
时应还在犹豫要怎么回复,对面的周榕像是能读懂他的困扰,直接将沟通切入正题。
“看你边这可能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可以约个时间,我们几方坐下来谈谈,具体是哪方面不满意?如果是价格,还有一定的商谈空间。”
“不过你也知道,文化小镇的钱总对于赤霞酒庄的收购已经布局多时,现在是稳操胜券,除了你手里的股份,他已经完成了对赵富贵名下历年其他债权的收购,你这点股份,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
“要为商,还是以利益最大化为主,你说呢?”
“放心,赤霞酒庄的法人转让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钱总,我,都是惜才的人,近期你在酒庄做出的成绩我们都看在眼里,像你这样能力出众的年轻人,会被逶迤重用,后续赤霞酒庄的运营还是要交给你打理的。”
将周榕的语音消息转换成文字,时应反复读了几遍,开始在对话框内打字。
几个字的事儿,打了删,删了又打,不知不觉,时间像是被按下了快速键。
后背上的水珠干透了,身上有些冷,时应意识到时间过去了十五分钟,自己回复得太慢了,抿了下唇,他搭着眼睫给周榕回复道:“好的周总,让您费心了,您看什么时间合适,麻烦您做个中间人,我还是想和钱总那边谈一谈关于我持有股份的报价。”
前阵子钱经理开出的一百二十万还是有些少了,最迟这个月中,酒庄几款参赛酒的结果就该下来了,如果取得了名次,光是靠这几款自然酒的名头,赤霞酒庄的估值起码要往上翻一倍。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可能把时间线往后拖一拖,再者周榕说的话他也就那么一听,他又不是三岁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