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沿路都装上了路灯和监控,效率还挺高。
工作室门口被撞烂的铁栏杆,似乎还在苟延残喘地解释着此前的境况。
他大步跨进栏杆,建筑材料全都被堆在了门口,只有一些木材被陆陆续续搬进仓库,他对着领头的工人打了个招呼,按照图纸已经有了初步的进展,大约还需要三个月就可以全部装修完毕了。
隔壁的玻璃阳光房中的龙骨兰都有些许枯萎,像是很久都没人来过的样子。
他希望姜既月可以早日回到这儿,这个承载了她所爱之物的地方,他希望那些痛苦的回忆可以少绊住她。
但是他几乎这一个月里每天都在仓库监工,工作室的灯却从未亮起。
难道她就丝毫不想解释一下吗?用完就扔?
回想到曾经那条分手短信,那漫长的三十八小时失联,那灼烧般钻心刺骨的寒。
他不愿重蹈覆辙。
“活久见啊!陆教授什么时候喜欢我们这种局了。”酒肉朋友见他自是满脸震惊。
平时这种局陆绥基本是能推就推,即便是硬要喝酒,也没几个人能喝得过他。习惯了用伏特加当助眠剂,寻常酒也很难灌醉他。
巨大的卡座中间,众星捧月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很不顺眼的徐今也。
徐今也这人也很奇怪,平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到陆绥落魄或是难过之际他总要上赶着掺一脚,凑热闹。
“稀客啊。”懒散地坐着仍有股居高临下的味儿。
他长身鹤立在人群中,轮廓硬朗,足够淡的草药味儿在那儿格格不入,却又浓烈地可以吞噬酒气。面色肃静,冷淡地回着:“陪我喝几杯。”
徐今也微微挑眉,朝他凌空举起酒杯,对了一下。
喉结滚动,连带着微酸略苦的酒液滑入食管。
眼神木讷,辛辣的酒刺激着他的胃,麻痹不了他的心。
“喝这么急,你那胃受的了吗?”徐今也挡住了陆绥的酒杯,这人疯起来没边,不管不顾。
徐今也大忙人也怕把这人送进医院。
不用想便是男女那档子事,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姜既月就没有人能这么折磨陆绥了,便打算开解一下他,开口询问道:“你和她又发生什么了?”
陆绥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是摇摇头,仿佛是一种保护机制。
“咳─你这个锯嘴葫芦,除了我谁理你。”徐今也蒙头喝酒。
要说到两个人的渊源,那就不得不提到他俩儿上幼儿园的时候,那个时候陆绥还没开始发育,个儿矮,徐今也比他高将近一个头,两位的妈妈都喜欢打扮两个小家伙,那天刚好梁女士给陆绥穿了条裙子,被徐今也这坏小子发现了。为此威胁了小陆绥整整一年,上了小学之后,陆绥的身高猛蹿,从那之后哪怕是在怎么威胁也不起作用。
陆绥总是淡淡的笑一下,弄到最后徐今也气个半死。
两个人这种敌对的关系持续到上大学前,每次陆绥都能以气死人不偿命的微小优势占的上风,直到他出国,徐今也接了他爸的班。
徐今也摇身一当了陆绥几个月的甲方,局势逆转了,但两个人的敌对关系一直维持到现在,和那种虚假的兄弟情相比不知道好了多少。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徐今也笑得意味深长,摇了摇手机。
“嗯,不想知道。”陆绥单手举起酒杯,一饮一啄。
徐今也连声道好:“行,算你厉害,我没你有骨气,离了老婆就不行。”
说完后立马给林北鹿打去电话,结果对面是一阵忙音,尴尬地扯了一抹笑,又拨去了好几个。
看他那死得性,陆绥总算是破天荒地笑了,大哥就别笑二弟了,两个人半斤八两。
没过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林北鹿打了回来:“喂,徐总,有事吗?”
“没事,就是想你了。”徐今也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只喝了一杯酒,反倒像醉得不轻,深情得要命。
“我也想你了,没事就挂了。”对面的林北鹿在例行回复,手中的键盘声不断。
徐今也如愿听到了自己想听的,朝陆绥挑了个眉,赤裸裸地炫耀。
然后回到了正题:“宝宝,陆教授他在我旁边,想问你姜既月这几天人去哪儿了?”徐今也虽然混蛋但还算有点用。
“陆教授,你没看她朋友圈吗?她搬到南闽去了。”林北鹿提高了声音,一面为陆绥感到一丝心酸一面又带着几分调侃。
“她屏蔽我了?”陆绥看着手机屏幕中的一条横线,从疑问变得肯定。
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她就是这般不辞而别,只留下几个冰冷的字。
“我们分手吧。”
甚至连句号都像是在嘲讽。
拉黑了和陆绥有关的所有联系方式,连微博都不放过。
没有退路,也不给她自己后悔的机会。
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冰冷,心悸来得很快,冷汗也源源不断从额角冒出,风口对吹的暖气没有丝毫作用,只不过带来令人作呕的酒气和夸张的香水味,想转身回避时,手肘凹陷处重重地磕到桌角,霎时间从小指到大臂都是密密麻麻的刺痛,那样的刺痛感和心脏中心那块的感受很是相同,你可以假装它不存在,但不可避免地动弹不得。
陆绥可以假装姜既月就这么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这样就不必管,
她在暖和的天气也会感冒,
点菜要纠结一个小时。
不用在意,
盯着他的眼神总是直白,单纯却又动情。
固执地踩着被她认作是钢琴琴键的斑马线,
可以牵着她柔软的手转圈,
在凡尔赛宫中肆意狂奔,对视时憨傻的笑,
爱着和她共度一天后身上残留的香水味,
“我爱她,是那个睡前最想说话的人”
细语喃喃。
期待着梦中的会面。
姜既月惊醒,最近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梦,睡醒时脸上两团坨红很难褪去。磨砂质感的玻璃,蒙了一层水雾,被一双大手抹去,粗粝带着点青茬的下巴,脖子上凸起的经络,喉结滚动,气息纠缠。
两个人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玻璃。
伸手触碰时,只有冰冷的被子。
醒来后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移了位,全身都被人在夜里打过一般,酸痛得不行。
那是因为昨天帮小老头在地里拔草,不知道为什么中国人的骨子里总有一种种地的冲动,像是最朴素的本能。
所以昨天做得这些她并不觉得累,只不过穿着度假风长裙格格不入的她算是彻底把那一片的蚊子喂饱了。
在古镇租了一辆小电驴,沿着风的轨迹,麦茬这头到那头,黑黢黢的土块裸露在天光下。
路的另一边是成片绵延的漆树林,树上有一道道伤口,干枯的枝桠是过往繁荣的倒影。
仅剩这一片漆树林,而沈老则是最后的守山人。
第23章 梦与恶之花
曾经逛得奢侈品屋变成如今的鸡舍猪圈蔬菜大棚, 曾经开的大G变成如今的两轮车。
如此巨变,在姜既月身上居然没有违和感。
起初她还不是很习惯乡下的生活,早上三点鸡就会轮番打鸣, 以往这个时候她还没睡,原本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冰箱或者随处觅食,如今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喂鸡喂狗喂猫。原本她的厨艺勉强凑合,在她弟面前落个“熟了, 能吃。”如今被老头喷个狗血淋头, 手把手教着做菜。
倒是原本的磨作品的时间,被打扫, 木雕一系列的琐事给代替了。
有些技艺是刻在脑子里不会忘的,有些却需要日复一日地联系和打磨。刻漆就必须经年累月地联系
其实姜既月当初根本就不知道还有漆艺这个专业,她完全走得是传统的艺考路线, 所以就会先入为主地学习像油画、雕塑, 这种比较热门且被人熟知的专业。
直到那次的论坛讲座, 她才第一次认识漆艺,才知道这个源于中国千年前的技艺的英文居然是“日本”。
这种无力感, 同看见大叔大妈们提起刀砍树的画面如出一辙。
“你们要干嘛?”姜既月大喊出声,制止他们的行为。
领头的那人看到姜既月, 眼神变的凶狠:“在干嘛, 你看不出来吗?”
“这片的树都是毒树,砍了烧柴,开荒。”
大妈们均是带着花色防晒帽和袖套,与一身休闲打扮的姜既月完全是两个人。
“既然知道有毒, 你们还拿来烧柴。”姜既月扶额, 这些乡民并不知道这些漆树拿来烧柴只会使毒性挥发的更快。“这些树是沈爷爷种下的,你们有经过她同意吗?”
众人面面相觑, 为首的几人听到沈老的名讳倒是退后几步。
看来他们完全没说过。
“砍就砍了,要什么同意。”男人一刀向漆树,那缓慢流出的枝叶便是它的泪水。
但是这棵树很有韧性,怎样也不愿低下头。
但是没过多久,他的双手就起了大大小小的红疹,奇痒无比。
姜既月双手叉腰,那可别怪她了:“是你们一定要砍的,我提醒过的。”然后摊了摊手。
但他们依旧不肯停下手中的刀,也许人类对大自然的征服欲就体现在此刻,哪怕它们已经长出了浑身的尖刺,生出充满毒性的汁液,但只要在土地空间上,影响到他们对自然的支配权,这些木讷的树,根本没办法生出拒绝的心思。
姜既月见他们毫无停手的迹象,立马张开双臂挡在前面:“想要砍树,那就先砍我好了。”
“小姑娘,你别不识好歹啊。”
“你个外地来的,别多管闲事。”
“赶紧给我让开。”
“滚一边去。”
……
这群人越骂越起劲,快有要打人的迹象。
眼见着一个巴掌快忽到脸上,姜既月将枯燥的手用力抓住,扔开。
“你们一群人,欺负人小女孩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来,来往这儿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