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他的肩上,不用仰头,就能看清漫天的雪。
视线被窗外的榕树遮住,也看不到下面的一切,那些让她还在恐惧逃避的东西。
他的体温从脚踝一寸寸传上来,野蛮的,极具侵略性。
雪没下太久。
走廊里渐渐热闹起来,这里的冬天不常下雪,学生们听说下了雪,都跑出来看。
周烬把人从肩头拎下来。
孟夏的脸蛋羞恼得发烫,眼底却很亮。
他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一身狂妄戾气。
孟夏抿了下唇,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要发疯。
“害怕?”他问。
用不着孟夏回答,周烬一眼就看得出她在想什么。
她的那点同情心泛滥,又因为昨天的事觉得欠了他的,所以努力地没躲,也想把他从泥潭里头拉出来。
他哼笑一声,拍拍她的脸蛋:“孟夏,看清楚我的样子。”
孟夏的下巴被他捏着,对上那双漆黑的眼。
野蛮,不驯,乖戾。
一直到她的脖子发酸,周烬才松开手。
“我早就没救了,收起你那点烂好心,别招我。”
她不知道自己那双眼睛有多勾人。
鬼知道刚才他有多想亲上去。
有不少人往天台这边来,周烬松了手,把人往下边推。
宋月如求他别招惹她。
他就是个不讲道理的混蛋,要是她再凑过来,他也不知道答应她姨妈的话还算不算数。
——
下晚自习,宋月如过来接孟夏回家。
她仔仔细细把孟夏看了一圈,这才松口气:“吓坏了吧?怎么不早点跟姨妈说?”
孟夏笑了笑:“没事,当时太晚了。”
宋月如叹口气。
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总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孟夏出来得不算早,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学校已经没什么人了。
宋月如拉着孟夏往回走,一转头,正好看见周烬。
他不穿校服,张扬的银发,一身黑色冲锋衣,书包挂在肩头,在一堆蓝白校服里格外扎眼。
周烬跟蔺沉说话,视线扫到这边,一停,又收回去。
当她不存在。
宋月如是过来人,觉察得到周烬对孟夏的不同。
他狂妄,爱恨都不加掩饰。
上午在俱乐部,周烬送她出去时,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不言而喻。
他跟孟夏不是一路人。
宋月如对他心存感激,却不想让他和孟夏有太多的牵绊。
她收回视线,随口问:“今天在学校做什么了?”
“看了场雪。”
“好看吗?”
“不好看。”
雪挺好看,那个混蛋少年简直不讲道理。
宋月如没料到这个答案,忍不住失笑。
“B市的雪更好看,我第一次过去的时候正好下雪,你妈妈带着我跟你去什刹海的冰场,你摔倒了,坐在地上哭,死活不肯起来。”
提到宋岚如,两人都沉默下来。
呼啸的风从街巷穿过。
过了好一会,孟夏垂下眼睛:“妈妈那时候总是和我说,清者自清,我们绕道走,不听不看,总有一天会得到公道。可是姨妈,这么久过去,妈妈还是没得到那个公道。”
她的手被宋月如握住。
孟夏的喉头哽咽:“我们没有罪,为什么要认,为什么要绕道走?”
宋月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当时那条新闻被爆出来,无数大V争相转发。有证据吗?没有。只要标题够吸引眼球,能得到热度就够了。
那些正义的审判纷至沓来,同样不需要证据,人们享受着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快感,平时积攒下来的负面情绪终于有了宣泄口。
最重要的是真相。
最不重要的也是真相。
宋月如突然问:“夏夏,你想回B市吗?”
——
宋月如在乌镇待了三天,店里实在忙不过来了,她不得不回去。
孟夏开始准备统考,小半个月没去学校。
她的底子不错,但是半年没碰过画笔,多少有些生疏。
陈晨来乌镇,给她做了半个月的封闭训练。
十二月中旬,统考结束。
班里的不少同学都知道她去参加艺考了,九中的艺术生不多,她一回去,被一群人围起来问东问西。
蔺沉啧了一声:“咱们班要出大艺术家啊。”
周烬趴在桌上睡觉,前边太吵,他盖住了耳朵。
蔺沉讨了个没趣,搓搓下巴,又坐了回去:“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怪?”
他口里的第二个是沈野,前两天赵苒的母亲出院,沈野在医院门口站了半天,在赵苒推着她母亲出来的时候转身走了。
这周末要板报评比,梁晓莹原本还愁找不着人画,孟夏一回来,问题迎刃而解。
午休的时候,孟夏踩着凳子画板报。
黑板挺高,她抱着一盒彩色粉笔,吃力地踮着脚。
不少吃完午饭的同学围过来看。
周烬抱着篮球走进来时,正好看见她被一群人围着。
她穿着中规中矩的蓝白校服,衣袖挽起一截,露出一段雪白手腕。
一堆明晃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周烬沉着脸,手里的篮球往人堆一砸。
“都看什么呢?”
二班的人都知道他不好惹,看他脸色不善,纷纷散了。
周烬把篮球往角落一踢,翘着腿坐在桌上。
孟夏的后颈被一道目光直勾勾地刺着。
她画完一朵花,转过头:“你看我干什么?”
不让别人看,他一个人看,简直霸道不讲理。
“谁看你?”
周烬撇开头,抬手捂住眼睛。
蔺沉从外边回来,看到这一幕,没忍住说了句卧槽。
烬哥哪儿有过这么幼稚的时候。
孟夏没法跟他交流,转过去接着画。
这半个月里,两人像是憋着股劲,她不来,他一句没问。
周烬从兜里摸出火机按着玩,火苗蹭地蹿上来。
蔺沉原本想借周烬的英语作业抄,觉察到两人之间的诡异氛围,又讷讷坐回去。
周烬哼笑一声,突然伸出手,揪住孟夏的衣摆。
孟夏在椅子上站得不稳,扶着黑板:“你疯了?”
周烬把衣摆一截一截往手里攥,她被他扯得后仰。
他是疯了。
下一瞬,孟夏被扯得往后倒,惊呼一声,撞进少年结实的胸膛。
他冷笑:“你厉害。”
说不见人影就不见人影,走得比谁都干脆。
孟夏抬起眼睛瞪他。
黑白分明的杏眼,清澈,干净,让人想要溺死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