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仪不确定道:“精神不振,具体的我说不好。”
他没犹豫,随手将外套照在她脑袋上:“我跟你去看看。”
“那行。”央仪求之不得。
两步之后,路周停在原地:“上来?”
“啊?”
他拍拍后肩:“我背你下去。”
倒是……不至于。
“你再多摔两下,我一会还得给你找接骨医生去。”男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两条腿,友情提醒,“哦忘了说,我们这边条件落后,什么麻醉啊止痛的你别指望,就给你生生地咔一下——”
央仪对这里的条件已经有了实质性的了解。
来的路上摔得她七晕八素的,多花费的那点时间不是在找路就是在鼓励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现在她非常能理解老太太是怎么在溪边摔的跤了。一到晚上黑灯瞎火的,摔沟里都不一定有人知道。
两条腿后知后觉地开始痛,还可能破皮了。
她比划了一下男生的身高,无语道:“那你还不蹲?!你以为我跳得上去?!”
“来了来了。”路周笑一声,乖乖趴下。
又一次趴他背上。
这次央仪心安理得。
下去的路依然黑,头顶月光都被遮天蔽日的草木给遮蔽了,两道手电光堪堪照亮脚下的路。
她有点累,下巴没什么力气地搁在男生肩上。
“你家刚才在吵架?”
“嗯。”他没什么所谓地说,“养父回来要钱,我不让给,所以他在闹脾气。”
闹脾气……
这词听着还挺温柔,要不是亲眼所见堂屋摔得稀巴烂的场景,她还真信了。
那明明就是撒泼卖疯。
她问:“现在好了?”
男生注意力都在脚下,跳下一块突石:“好没好都这样,反正钱是不可能再出一分的了。”
“那你出来了,他在家里……”
“他不敢。”路周说。
刚刚一板凳擦着养父的耳朵摔过去,已经把他吓得够呛了。短时间不敢犯浑。
路周想起对方颤栗的眼神,有种难以言喻的舒爽。
他拢了下手指,又张开,从小到大被支配的人生终于轮到他来掌控了一回。
让别人看他的脸色,原来这就是他哥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眼里的世界。
他听着林间沙沙,感受到背上的温香软玉。
想要争夺到底的心膨胀到了顶点。
下山路走得很快。
央仪从他身上跳下来时,他的心空了一瞬,不过很快恢复如常,借屋里的灯打量她。
她膝盖应该摔破了,走路姿势不太对。
正想着要不要提醒她先看看,她已经一马当先跑去了院里,推开东边的房门。
“奶奶,你怎么样?”路周跟在后面进去。
“奶奶?”央仪趴在床沿,跟着叫了一声。
老太太迷迷糊糊的,不像被喊醒,倒像是在梦呓。
央仪又探探她的额头,摸摸手,温度一切正常。
她转头看屋里多出的另一个大活人,声音焦急:“好像比刚才状态差了,刚才还和我说话的。”
他去倒水,端到床前低声问:“只说头晕恶心?”
央仪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眼睛里闪过期待的神色:“你是不是还懂点治这个的草药偏方?”
男生苦笑道:“这个是真不懂。”
“……”
她思忖片刻:“那我们现在有两个人了,我在这看着,你帮忙去请医生?”
如果说刚来时他还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眉头已经彻底锁了起来,支吾了一下:“这里出去到最近的县城医院,要四到五个小时,还是白天,有车的时候。”
晚上,且村里没有车。
条件统统不成立。
如果求县里的人来接,一来一回就是八九个小时。
央仪问:“那平时这的老人病了怎么办?”
“慢性病还好说,像这种突然的……”他顿了顿,声音很低,“阿兹走的时候红光满面,他们都说是善终,村里的老人很羡慕这样无痛苦的死法。”
央仪紧抿双唇,听他继续往下说:
“可是要是懂现代医理就知道其实她是因为脑溢血,并不是没有痛苦,只不过最初无人在意,后来便是一下子过去,没人发觉。在这里到这个年纪,大多数人都是……”
不用再说,央仪听懂了。
但她无法接受。
路周受不了她突然沉寂的目光。
他尝试安慰说:“也有可能是我们想得太多,明天起来奶奶就恢复如初了。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无论是出于对闺蜜亲人的责任,还是每次进山奶奶的照顾,央仪摸了摸奶奶的手,起身。
“我没办法用这个来赌。”她走到门口,闷声说,“这里哪里能打电话?我要去给县医院打电话。”
“往外走一个多小时,有一家安了电话。”
男生按住她的手:“我去吧,路只有我熟。”
央仪心下焦躁,反握住他的:“路周,这次真的要谢谢你。”
没想到第一次被她全身心地信任是这个时候。
路周笑意苦涩:“这时候谈谢是不是……”
“我真心的。”她说。
第64章 兄弟
夜晚的寂静山村, 忽然被巨大的螺旋桨声打破。
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在半空盘旋。
一些睡意浅的村民已经披着衣服探出头,往声音源头张望。月光很轻地罩在头顶, 放眼望去山色黯淡,村民忽得睁大眼,揉几下, 再揉几下。
确定梦醒了, 也确定半空的确盘桓着一架直升机。
“飞、飞飞飞飞机?”
家里几口人用方言互相表达震惊。
他们在山里活了一辈子,汽车都没见过几辆,别说飞机了。
山脚下这间。
在听到螺旋桨的巨大风声时, 央仪也以为是幻听。
她心里焦虑不宁, 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地过去, 唯一坚定的就是老太太不能出事。
一会摸摸老太太的手,一会又凑在她耳边说话, 水杯送到嘴边好多次了, 水都被原封不动吐了回来。
时间每过去一分钟, 她的焦虑就更多一层。
听到螺旋桨声, 她下意识给了自己一巴掌。
一定是困迷糊了。
她起身,走到窗口。
天色暗得只剩一轮弯月,云层被月光镀了一层银边, 再往深处,又是昏暗一片。
两个多小时了, 路周还没回来。
需要担心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她焦躁地走了两圈,直到神思清醒, 确认耳朵里听到的动静不是幻觉。
推开门往外,夜空漆黑, 但声音更大了。
她反身跑到住的那间阁楼,推开窗。
头发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飞舞,啪啪打在眼皮上,拨开长发随便挽了下,这才看清不远处的半空,确实有直升机盘桓。
直升机?
她怔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路周这小子可以啊,连直升机都能叫来。
不过地形复杂,直升机一时半会降不下来,从半山腰盘桓到谷底,悬停半空,似乎在考虑降落点。
央仪快速下楼,凭借在这附近闲逛时的记忆,勉强找到一处还算开阔的空地,打开手机电筒。
微弱的光终于传达到半空。
飞行员擦了擦头上热汗:“老板,那里可能可以降落。”
这架直升机从云州起飞,紧密的空间里载着一支医疗团队和设备。如果不是本着对所有人负责的原则,或许那位沉默寡言的老板早就下令降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