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高。
深吸一口气,再瞧。
……救大命,旋得更快了。
央仪闭上眼,渡出好几口气。指挥自己——吸气、吐、吸气、吐、吸气——心跳在反复调整中慢慢恢复原状。
她睁开眼,两腿依旧蹬着梯,左手扶住木棱,右手摸索到手机,慢慢举起。
旋转,旋转,旋转……一格!
有信号了!
只要能把这笔钱转出去,她立即马上下去,一秒钟都不想耽搁。
这么想着,央仪举高右手。
随着那格信号不断波动,手机在掌心震了起来。才与世隔绝一两天,她就缺席了一堆消息。
央仪快速滑了一遍,手指停在显示了数字一的孟鹤鸣头像旁。
孟鹤鸣不会浪费时间在寒暄上。
点进去,果然看到孟鹤鸣说,四天后法国直飞云州。
……当然不可能是特意来接她。
央仪不由地双手捧起手机,一字一字回复:【这次出来我没带合适的衣服和首饰】字打到这,她停下片刻,又一股脑地删了。
这么说仿佛在问他讨要东西似的。
她又输入:【是要出席什么场合,我提前准备】到此,停几秒钟,再次删除。
好多余,他哪次不是叫人准备得周周全全的。
编辑删除,编辑又删除。
最后央仪只回了个好字。
信号转了若干圈,终于把这个字传达到了孟鹤鸣那边。央仪稍稍安心,再次打开路周的聊天框。
一零零零零——
这信号跟她有仇似的,一到正事儿就不行了。
屏幕上旋转的圈陷入了无限次循环。
央仪索性不再盯着,将手机拢在掌心放到一边,视线向愈发墨色深重的山望去。
纯欣赏、不深入的话,这些连绵大山还是很可爱的。尤其是清晨云雾迷蒙的时候,仿如仙境。
到了夜里这会儿,没有城市的光污染,只有一轮残月。山峦线条隐在天幕下,安静到令人心醉。
央仪痴痴望着,忽得听到脚下有声。
她低头。
扶梯旁晃过一个高大的模糊身影,待要细看,眼前晕眩起来。她赶紧打住,抬头望天。
“方尖儿。”央仪凭直觉叫道,“我好像下不来了。”
怕高只是央仪恐惧生涯里平平无奇的一项。她的嗓音并未有太多变化,不像下午似的,几乎要破碎。
不过院里的人像是不太放心,很快能听到木梯响起的咯吱声。
央仪仰着脑袋继续望天:“我缓一缓说不定就行,你上来干嘛。这里好窄,两个人连转身的余地都——”
视线慢慢垂平,她惊得差点跳起来:“怎么是你?”
说话间,黑影已经顺着木梯爬到了顶。
他双手撑在扶梯两边,后背微躬,一件宽松的棉T藏不住年轻且优越的身形。在听完他的故事后,连看他都带着破碎的滤镜。
残月被遮挡。
站定在最后两阶的路周俯身看她:“你怕高?”
央仪一时无言。
他又问:“为什么还总站在高的地方?”
哪有总?
露台有护栏,屋顶是为了那笔转账……
拢共就这么两次,还都被他撞见了。
仿佛听到她的腹诽,路周面对面地正视她:“你就算现在转给我,我也不一定收得到。”
“……”
年轻的脑子就是好用。
央仪索性将手机揣进衣兜里,“那……下去?”
男生不放心道:“你行吗?”
行,怎么不行?
蹬在木梯上的脚踝动了动,央仪示意他先。
等到他褪开,那轮残月又出现在了眼前。月光轻盈洒下,照着他不听话的一缕乱发。
央仪强忍住想要替他抚平的冲动,手指捻在一起,在木棱上按得青白。
梯子的咯吱声忽然停了。
路周在几步之下仰头:“怎么了?”
“没事。”央仪松开手指,“这梯子承受得住我们两吗?”
奶奶家的这把梯看起来不常用,更别提时常修整了。路周心里没数,抿唇:“到了喊你。”
几秒后,他落地:“下来。”
央仪深吸一口气,原本是打算闭着眼睛下的。
但仓促的一瞥,她似乎看到他大张着手臂,要拥抱的姿势。疑心自己看错,刚要再看,忽得听到夜风送来他的声音。
“跳也行,我会接住你。”
第13章 萤火虫
央仪疯了才会跳。
但她落入陌生怀抱时,还是愣了数秒。
快要到底时,那节木梯松了,连续的咯吱两下,紧跟着清脆的断裂声。
央仪脚下一滑,控制不住地往前摔去。
草木香灰的气味慢慢钻进鼻腔,一点点舒缓着她剧烈跳动的神经。她的双手还死死把在他臂膀上,指甲微微内嵌,在他皮肤上留下月牙儿般的痕迹。
男生干燥的手掌正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随着动作,肌理轻微起伏。
他的声音落在耳边,跟月光一样轻。
央仪慢慢松下心神:“你在说什么?”
路周看向她,神情松散:“小时候吓到时,阿兹会唱的歌。”
距离他的阿兹下葬才不到半天。
再怎么不亲密,也是会想念的吧。
感同身受似的,央仪沉寂下来,甚至忘了从他怀里出来。
许久,才安慰般刻意地扯开话题。
“这个梯子……嗯,果然受不住两个人。”
路周笑了笑,似乎压根没被低气压干扰。他注视那一截断木:“还好是最后几阶。”
月光给了他一件浪漫的外衣,连他说话时的语气都像带上了不该有的、宛如情人间呢喃似的调子。
从他一开始出现就即将问出口的“你怎么会来”拖到现在,最后在她嘴边变成:
“现在怎么办?”
路周徐徐移回视线,像在考虑:“晚上动静有点大,明天我过来修好它。”
央仪惊讶道:“你还会这个?”
“当然。”他眉宇间露出少年人才会有的得意。
到了这个时候,央仪才后知后觉落在后背的手掌滚烫,不自然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她咳嗽两声。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路周倏地开口:“你多重?”
央仪不明所以,犹犹豫豫报出一个数字。
男生挑了下眉,报出自己体重,又似笑非笑道:“总不会是你踩坏的吧?”
也是。
她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央仪坦然了。
她环顾一圈,奶奶房间的灯已经熄了,屋前只剩朦胧月光。
或许他原本是来找奶奶的。
想着要不要替他传达来意,话没出口,就听他问:“要睡了吗?”
“我?”央仪摇头,“应该还不。”
城市年轻人的作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