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出门又没开车。”李茹瞪她,“魂不守舍的, 干嘛呢!快点过来帮忙,把果盘端过去。”
“我有事!”央仪急匆匆往门外走。
“有事也待会儿!”李茹差点拎她的小耳朵,快走几步在她耳边说,“鹤鸣来了,你没听出来?”
央仪抿抿唇:“没。”
李茹没好气道:“现在知道了吧?人家那么忙都有空来看你。你呢,往外瞎跑什么!”
要说之前还猜过他们吵了架,这会见央宗扬回来时同孟家二小子在一起,李茹又把猜测打消了。
应该就是有些争吵,但人家知道主动上门道歉。
台阶给这么足,不给点面子也不行。
李茹低声说:“收收脾气啊。真要有什么,等人走了再说。”
果盘被塞到手里,央仪很淡地哦了一声。
她深吸一口气,绕过书柜。
与她所想一样,央宗扬架着老花镜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而他对面,是孟鹤鸣。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双腿交叠,像在面对一位真正的长辈那样,四平八稳的坐姿,手肘支膝盖上,上身前倾,正在同她的父亲讲一幅书法字。
听见声音,两人均是抬头。
“回来了?”央宗扬扶了下老花镜,“看看谁来了?”
他也望过来,只不过表情很淡,央仪看不懂。
脸色确实像是病后未愈的样子,眼下有淡淡的阴翳,嗓音微倦。见到她时,他的喉结很轻地滑动了一下,领下是一条黑金色领带,衬得他沉稳矜贵。直到起身,一枚泛着金属色泽的十字鸢尾花领夹落入她眼中。
她放下果盘:“妈说吃会儿再聊,我先上去。”
央宗扬没像李茹那样殷切,反倒是用无奈的表情看了看一旁的男人,笑:“从小就这脾气。”
“无碍。”他温声回应。
他们继续聊那幅字,间隙传来央宗扬温厚的笑声。
央仪脚步顿了顿,快速上楼。
到晚餐时分,楼下已经没什么响动了。
李茹叫她下楼吃晚饭,她开门听了半晌,确认没人才往下。
桌上摆着丰富的菜式,不像只有他们三人的样子。
她问李茹:“还有谁?”
李茹指指通往小院的玻璃门:“还能有谁,你爸陪着在外面喝半天茶了,你倒好,往楼上一躲。”
“……”
李茹凑过来:“是吵架了?”
“……”
“不说我也知道。”
“你们俩怎么吵我不管,谁道歉我也不管。”李茹说,“但人家上门了,你就得多少给个面子,该吃饭吃饭,该说话说话,别耍小脾气。知道吗?”
“我没脾气。”央仪说。
餐桌上依然只有两个男人谈话的声音。
饭后,李茹拉着央宗扬,一个劲使眼色:“说开了说不定就好了,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让他们聊聊。”
“你啊。”央宗扬无奈道,“我都说了是在饭局上偶然碰见才邀请来的,他们俩的事让他们自己——”
“你怎么一把年纪了还拎不清。”李茹语速又低又快,“要不是你女儿在家,人家能来作客吗?目的在这了,你别自作多情当人家真愿意陪你。”
央宗扬叹息:“行行行,是我自作多情。”
推拉门外。
傍晚才用过的小茶台上水迹未干。
央仪没有坐下来好好谈的打算,他们之间的话早就说完了。更何况,在没有央宗扬在的场合,男人也不用再伪装,眉眼里的冷淡显得那样清晰。
她安静坐了片刻,望向屋里的摆钟。
时间一摇一摆地过去,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打算。
金属烟壳轻敲在桌沿上,滑出一根烟。
他声音倦怠地问介不介意。
央仪没说话。
这会儿在院子里,室外。
随他的便。
她不说话,他便没有点燃,在指尖随意把玩。玩够了,懒懒抬一下眼,问她:“怎么不拿钱?”
屋里是央宗扬和李茹在厨房交颈探讨的模样。
不用想,这会儿爸爸正被妈妈数落。
央仪出神地看了会,随口说:“就当解约费吧。”
他眯了下眼,手腕微垂,抵在桌面上:“你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拿。”
她低低地应:“爸妈从小教的,太贵重的礼物不好拿。”
男人没什么表情:“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退回的先例。”
“什么事都有第一次,对吧。”央仪说,“这没什么的。”
孟鹤鸣有些烦躁,却说不出源自哪里。
手边的烟已经被拧皱了,沾了茶台上的水,变得狼狈不堪。他说:“过几天我让助理给你送过来。”
“你没听懂我的话?”央仪皱眉,“孟鹤鸣,我讲得很清楚了。”
“还有送的画。”男人平静地说,“我让人存在银行保险柜里,你什么时候想要了,自己去取。”
“……”
算了,如果收下能让他觉得舒心的话。
央仪不再反驳。
天不知不觉凉了下来,晚上的风不再有潮湿热意。她盯着那一小滩被风吹出褶皱的水渍再次出神。
所以,孟鹤鸣出现在这到底要干嘛?
总不能是专门为了跟她说,收下那些送出去的礼物吧?
他的面容隐在小院风灯下,人泛着淡淡的疏离感。说那些话的时候明明依然能嗅到不容置喙的掌控欲,但与之前又有些不同。
究竟不同在哪?央仪探究不出。
她本能地不喜欢从熟悉的人身上闻到冷淡气息。
不过再不喜欢也没办法。
分手这两个字已经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了性。
思及此,她神思回来一些,视线落在他胸前十字鸢尾花的领夹上,问:“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没事。”那根烟已经从中折断了,烟丝浸在水里,男人松开手,淡声说,“饭局上偶遇央伯父,他说难得到杭城,邀请我做客。”
原来是这样。
不是因为她。
央仪怔了几秒,忽然释怀。
孟鹤鸣说到做到,他说自己是不会回头的人必然就是。他选这条领带也是凑巧,没有特殊含义。
是她把自己摆错位置了。
于是之前装出的刻意稍稍收敛了一点,她抱歉:“我还没来得及和我爸妈说,不好意思,浪费你时间了。”
“不算浪费。”他很低地咳嗽了一声,才说,“维系人脉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有机会我会跟他们讲清楚。”
“暂时不用。”
央仪抬头:“为什么?”
男人的视线与她对上,融在夜色里晦暗不清:“央伯父才收下一幅很喜欢的字画,如果你这么说了,他改天就会退回给我。”
“我爸不是舍不得的人。”央仪认真道。
“我知道。”他低沉的嗓音沉进夜风,钻进她耳朵里,“对喜欢的东西忍痛割爱,感觉不会好受。晚一些说,让他开心,不好吗?”
央仪承认,他的话蛊惑到了她。
她偏开头:“总要说的。”
“嗯。”他道,“晚一点。”
夜风里坐了不到一刻钟。
他又咳起来,很低的一两声,很克制地压在喉咙里。
走的时候央仪给他拿了咳嗽药。
“一天两顿,记得——”她自己打住,手也收回,“算了,你有自己的医生。”
他的手却在她撤回前先一步拿过,掌心微凉:“知道了。”
她倚在门口,没送:“再见。”
“再见。”
男人阔步往前,没再回头。
央仪带上门,心里莫名腾出难言的感觉。好像这次才真正分割完,彻底与榕城那段时光说了再见。
她确信他们都已经足够心平气和。
下次见面,就当陌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