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一个杂粮饼,什么都不加,要葱香菜。”孟思远点完了自己的,转头问他,“你要什么?”
“跟你一样。”
“好,老板,那就两个一模一样的。”
“终于有机会让我请你了。”孟思远从包里拿出了手机,她还顺便虚伪了句,“你不会嫌便宜吧?”
“如果我说是,你会请我去吃顿贵的吗?”
孟思远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这句话给她的感受,就跟他当时说一定要回答吗差不多。其实本质也一样,他不喜欢这种说话方式。
“我只是客气一句而已。”
“那你没必要对我客气。”
原本孟思远心里还有点生气的,但听了他这句回答,也没那么想跟他计较了。但还是不想说话,专心看着老板做饼。
老板的手速极快,放上薄脆和生菜,又刷了层酱,卷起后一刀两断,就装了袋,递给了她。
她接过后递给了他,等拿到第二个,两人一起离开。
肖华见她沉默地往前走,一句话都不讲,自己只好再解释一句,“我没有嫌便宜。”
“我知道。”
“那你怎么不讲话?”
“我以为你不想讲话啊。”
“那我讲的不是话是什么?”
感觉他们俩就是在讲废话。但也不想忍着他,她看了他一眼,“你之前那句反问,就让我挺怕的啊。让我觉得你心情不好,可能不太想讲话。”
“没有。”
“哦。”
“抱歉。”
听到抱歉从他口中说出,倒是罕见,孟思远笑了,“那明年年会,你能不能暗箱操作下,把大额奖金给我啊?”
肖华见她终于有点反应了,“不能”
“哦。”
“今年的,我可以补给你。”
孟思远冷笑了声,“补个烤锅给我是吗?”
“可以。”
“那不用了,我家没处放。”
她这人经不起逗,他一说就当真了。
肖华笑了,“那我换个别的。”
“不用了。”
“真生气了?”
眼看着就要走到小区门口,而他的车一眼可见,再更后面些的地方,孟思远停下了脚步,“我不送你到车前啦,谢谢你送我回来。”
肖华却没挪动步子,他很清楚,他不走,她就不会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孟思远觉得他的智商,为什么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不会啊,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吗?”
“我当真了。”
“我没有这么小气的。”
停着的那辆车,像是种提醒,提醒着他要头脑清醒,他的原则必须大于一切。
肖华看着她,“下次给你,进去吧。”
孟思远想说不用,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好,再见。”
看着她走进去后,肖华转身继续往前走。
而那辆停着的车也驱动了向他驶来,直至平稳地停下,老庄下来开了车门。
上车后,肖华很想抽一根烟,但他从来不会在车内吸烟。他拧了瓶矿泉水,灌了半瓶下去。
买下手表的时候,他没有打算送出去。
可他很清楚,是为什么买下。
他太过擅长夺取,凡事都以自己的需求为先,甚少考虑别人的感受。在利益面前,也无需考虑别人的感受。
可看着她时,他希望她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如果一块表能让她感到快乐,他愿意给她这个快乐,他并不想要任何回报。
第38章
孟思远答应了她妈去家里吃饭,答应后她就后悔,想过很多借口,但又觉得蹩脚得很,还是硬着头皮要做个成年人。
是早两天,她妈打电话给她,嘱咐她除夕夜来家里吃饭时,她才开了口,说自己过年出去玩,会提早走。她妈过了半分钟才说话,问她能不能离开前来家里吃顿饭。
她一时心软,就说了好,说去吃午饭。
醒来时,孟思远就在床上赖了许久,不想起来去面对现实世界。明天下午的航班,她行李到现在都还没收拾。她起床后倒是想起把枕头的kindle拿去充电,再下载几本小说。
去她妈家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两条香烟,一瓶茅台,给她妈买了羊绒衫与一套护肤品,给小孩准备了红包,早几天逛商场时,她看到施华洛世奇专柜,想起小时候的她挺想要这样亮闪闪的水晶,现在的她不会戴这种玩意,但像是满足曾经未被满足的购物欲,她买了条项链,准备送给那个小孩。
人情往来就是要花许多钱,抠门如她,都没有给自己买什么新年礼物,是之前订酒店就花了一笔钱,她对酒店有点挑剔,不想住太便宜的,旅游时睡不好心情就很糟糕。
关于人情,她妈之前还说过一句,你这不结婚,送的那些人情都收不回来。她说那我办个三十岁生日宴好了,把钱收回来。她妈说,哪有女孩子过三十岁生日请亲戚的。她不耐烦地回了说,那你就不要在我面前讲这个话。
她送的这些东西,不见得会有什么回报。只是微妙的人情需求,这些是让她妈在家里有面子。
孟思远很清楚,她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她干不出为了让亲戚称赞自己而花钱当冤大头的蠢事。她没有证明自己的冲动,更何况那些人在她眼里屁都不是。她只想让她妈过年高兴点。
过去了好多年,曾经的她还会发脾气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如今会做一个社会化程度高的成年人,她可以与内心抗拒面对的人谈笑风生,不露出半分情绪的痕迹。
他们的那个家,在一个老小区里,两室一厅。屋内装饰家具陈旧,不过采光颇好,客厅朝南,坐在沙发上时都能晒到太阳。从沙发角的干净程度能看得出来,是刚打扫过的,几乎是一尘不染。
与孟思远印象中自己曾经的家不同,那个家总是乱糟糟的,看得让人心烦。不是没有收拾,但收拾完不久就变得凌乱。渐渐的,谁也没有心情打扫,最后就处于常年东西一团乱的状态。
后来自己住了,从一个房间,再到一套房,孟思远都很注意空间的有序感。那时才有了很像废话的生活常识,想要保持整洁,就要日常打扫,没有一劳永逸。
工作很累时,她会请家政上门;平常她还是自己打扫,看到整洁的家时,会有微小的成就感。
看着这个干净的家,孟思远忽然理解了曾经的凌乱。那不是懒惰,是没有力气去维护。而眼前这个,从物件的摆放习惯就能看出,不是临时收拾,是日常就这样的干净而有条理。
孟思远喊了叔叔,他略拘谨地坐着,客气地让她喝茶吃点心。有了阅历后的她看着这个叔叔,聊几句就能发现,这是个老实而敦厚的人,没什么能力,但人品不错。
而那个孩子,处于青春期,孟思远能看出她出来叫人时的不情愿,但接过项链时,眼睛亮了,有些扭捏地笑着对她说谢谢。
她妈一直忙活着没停下,从进门时的看茶倒水,给她剥茶叶蛋,再到在厨房炒着一道又一道的素菜。荤菜已做好,热一下就端上桌,肯定是一大早就起来弄的。
菜摆满了八仙桌,不过是四个人,这个菜量够十个人吃,是一种招待亲戚的架势。被夹了许多菜,孟思远不停地说着够了,她只想吃点清淡的素菜,想说你不用把我当亲戚招待的,我不会客气,但她还是没说。
她吃完后下午被留着喝茶聊天,听着妈妈说着亲戚间的八卦,她难得饶有兴致地听着,有些人的命运,似乎在已经写在了开头,又蠢又坏的性子,自以为占了诸多便宜,却是再无法逃脱出业力的掌控。
话题到她身上,聊到她的旅行时,旁边一直在玩手机的孩子抬起头,问了她,德国离这有多远,要飞多少个小时。
她看到那个孩子眼中羡慕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她曾经也有过。她回答过后,怕引起她的不悦,她妈赶紧把孩子赶回房间,说别打搅她们。
孟思远耐着性子跟她妈多聊了几句孩子,其实这几年,从中学同学群里就获知了学生的自杀,事情一出就迅速被压下,老同学们都挺感叹,现在的孩子精神压力太大了。她跟她妈说了这些,让她妈别太逼着小孩学习,身体好,心理健康,是最宝贵的。
又说了会儿话后,眼见着太阳有了落下的征兆,她起身告别,婉拒了留下吃晚饭的邀请。
走出小区后,已是傍晚,孟思远没有选择打车,漫无目的地走着看夕阳。
忘了是有几年,总之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后,她再次踏进了妈妈的新家。与年少时自己的诅咒不同,其实妈妈是过得不错的,至少比她的上一段婚姻幸福。再养育一个孩子,肯定会有烦恼与不如意,但幸福感也会有。而不是如她之前的偏见,直接归结于这件事不该发生。
其实,所有人都在往前走;而她,在彻底认清现实之前,还活在自己狭隘的想象中,试图抓着一些东西不放手。
太阳落得很快,下沉掉到地平线上,再到消失,用不了几分钟的。没了太阳,天一点点地暗下,走过最后的光亮,顷刻之间,回过神时,天已经骤然黑了。
孟思远偷偷地用手背擦了眼泪,包里没有纸巾,她没有哭,就是有点难受。
执念被逐渐清扫出身体,过程如同成长一样,是疼痛的。接受爱是有限的,不去追问自己是不是最重要的,跟自己说,不要去对比了,不要去折磨妈妈了,不要再有孩童心态了。
可是,还是会好难受。
心情无比低沉,她以消耗着体力的方式来摆脱着低迷的情绪,穿行于城市之中,沿着河岸走过,穿行过繁华的商圈,越过灯光如昼的步行桥,再绕过幽静的住宅楼。
就这样,她走了两个多小时。体力没有耗尽,身体发送口渴的信号时,人没那么低落了。她拿出手机查了地图,离她一点五公里处有个超市,走高端线路的。看着地图上的地名,她才意识到,附近是高档住宅。
她走到超市,拿了瓶椰子水,没有立即离开,超市的灯光柔和,从货架的材质到摆放方式,都让人不由得慢下步伐,想仔细逛一圈。
她现在挺少逛超市的,几乎是每周线上采购一次。这样很有效率,也会失去一些线下购物的快乐。
她逛超市最频繁的时候,是留学时。每天都要做饭,她不得不经常去超市。从开始的厌烦,到变成一种乐趣。不过她几乎只买打折的东西,也常在晚上去,熟食会有折扣。
那时她想的是,什么时候可以逛超市不看价格。
然而此时置身于此处,孟思远觉得,她没法不在这个超市里看价格。东西很贵,于她而言,没有性价比。
不过逛到调料区,她看到喷雾式牛油果油时,用这个做饭时可以少放些油了。她拿了一瓶,正要继续往前走去时,却是看到了熟人。
与他这个人很有反差感的是,他手里拿了板养乐多。这让孟思远不得不多想,他可能不是一个人来逛超市的。
肖华没想到会在这看见她,走上前问了她:“你怎么在这?”
他这话说的,搞得她逛不起这个超市似的,孟思远举了手中的椰子水,“渴了,进来买水。”
“走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
她脚上是球鞋,外套解了拉链敞开着,渴了进超市买水,而穿的是牛仔裤,很可能是走路,不是跑步。
“猜的,走了多久?”
孟思远看了眼时间,“接近三个小时。”
“累吗?”
“还好。”一直被他问着,她如法炮制地主动问了他,“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