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鹏辉看着她,“他不还有你这个姐姐吗?他可是你亲弟弟,到时候你能帮,还是要帮点忙的。”
“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谁都不能保证以后的事。”孟思远喝了口茶,“人就得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男孩嘛,多吃点苦,多遭点历练,才能有出息。他现在这么小,你可不能给他灌输可以靠别人的念头。但凡他脑袋里有个靠字,人就废了”
孟鹏辉能不听出她的意思吗,她也真够狠心的,以前是把他给拉黑了,现在是几乎见不上她,“都是一家人,能有个依靠不容易,有能力还是要互相帮衬下。家庭兴旺,才能让人看得起。”
“我又不在意,我当年出国的时候,他们有谁帮过我?”孟思远冷笑了声,“他们的看得起,太不值钱了。”
孟鹏辉摇了头,“你别这么偏激,人都是这样,总会多想的。把钱借给你,你在国外不回来怎么办?而且他们也没那么有钱,不都是普普通通上班的。”
要是从前听到他随口一句偏激丢在自己身上,她指不定就要争执一番了,现在意识到是个话口,她没有错过,“姑姑不就挺有钱的嘛,我觉得她看起来都财富自由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人见多了,当然能看出来。而且京州也不大,该知道的,都会知道。”
孟鹏辉盯着女儿,虽然她也不小了,但他还是不希望她知道这些事情,“你知道什么了?”
“我觉得姑父还挺惨的,你们都瞧不起他,这样不太好。”
孟鹏辉嗤笑了声,“没人瞧不起他,是他自己不上进。”
孟思远气笑了,“上进的话,跟着老婆一起去分人一杯羹喝吗?”
“有什么错吗?能赚到钱,比那点面子重要多了。”
孟思远皱了眉,忽然问了他,“你在帮她做事吗?”
“是帮她在做点事,但也只是一点小事,赚不了什么钱。”
虽然他有可能在骗自己,但孟思远认为他确实是没赚到太多钱,说实话,他的层次有点低,进入不了王芸的核心圈。
但是王芸到底是多深地介入了孙亚东的事业中呢?
孟思远还是提醒地多问了句他,“你应该没给王芸签什么字吧?”
孟鹏辉皱了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拿这么点钱,就不要去给人干签字的活儿。那事儿风险大,钱没给到你觉得进局子也愿意,就不要干,知道吗?”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又不傻。”孟鹏辉端起茶喝了一口,“瞧你说的,人家正经做生意的。那么大的企业,上面还有人,能动用的关系那么多,能量大到你都无法想象,怎么可能会进去呢?”
孟思远觉得他不会是无缘无故说出这句话的,“你趴人床底偷听了,知道人上面是谁?”
孟鹏辉愣了下,“这不是动脑子就能想到的吗?做得这么大,上面肯定有人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管用的人,现在也不一定管用啊。”
“你这脑子怎么这么不灵活?只要有钱,什么关系做不到?而且人家在法院的关系都不少,怕什么啊?进去了也能被弄出来。”
孟思远看着他脸上的神情,颇为得意的样子,不知是什么给了他与有荣焉的错觉。他不过是链条上最末端的一环,就能得到这种满足感。到底是他脑子转不过弯,还是那么点好处,就已经能决定他屁股的位置了。
这样的他,都让自己觉得有些难堪,即使此时没有旁人。
“怎么,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让你这么相信人家的能量?”
孟鹏辉摆了摆手,叹了口气,“不说了,这事儿你别听,也别问。”
孟思远觉得有点奇怪,但见他这样,也没多问,应该是些经济案件。而他这守口如瓶的样子,倒是能让她相信,他真的在帮王芸做事,至少能稍微管得住点嘴。
“那姑姑,手里实权到底大不大?”
“怎么了?”
“好奇啊,她可是咱认识的最有钱的亲戚了吧,指不定能靠她混混呢。”
“你还是靠自己吧,别人都靠不住。”孟鹏辉停顿了下,“不要找她,要有事就找我。”
孟思远点了头,想嘲讽找你有屁用,但还是没有说话。
孟鹏辉看着女儿,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没多大本事,能生出这种聪明努力的女儿,也算是他的命了,“我还是希望你能找一个好男人,他不要多有钱,对你好就行。”
孟思远终于忍不住,冷笑了声,“要是不幸找到像你这样的,怎么办?”
被女儿挖苦,孟鹏辉却是笑了,“不会的,你眼光很好,不会那么倒霉的。”
见她沉默,孟鹏辉多说了句,“我是犯过错,但我不想要你因为我的失败而放弃一种可能,我还是希望你能有个幸福的家庭。你放心,我以后不要你管的,你只要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
“你管好你老婆儿子吧,少操心我。”
肖华到家时,已经九点多,有应酬,没办法,喝了点酒。
他跟她说过一声会晚点回家,回到家,打开门时发现屋子里没有亮光,是骤然的冷清。她不会这么早睡的,他没有换鞋,打了电话给她。
电话响了几声后才被接通,他问了她,“你在哪儿?”
“在家。”
“你家?”
“嗯。”
“等我过来。”
“不用麻烦了,明天见吧。”
“没有,等我。”
听出她的嗓音有些闷闷的,肖华没有多聊,挂断后就打了电话给老庄。老庄尚未离开,他上车后问了句,“你怎么还没走。”
老庄平稳地启动了车,“您今天喝了酒,以防您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我多留一会儿。”
肖华倒是第一次知道他有这习惯,“谢谢。”
“应该的,您客气了。”
肖华有她家的钥匙,依旧是一片黑暗,他没换拖鞋,穿着袜子就走进屋子,直接去了卧室。
卧室里开了盏床头灯,她个子算高,可缩在被窝里时,他觉得她只是小小的一团。
他走到了床边,看到她侧躺着,将小象抱在怀里,在发着呆。透过昏黄的灯,能发现她红着的眼圈。
肖华有些洁癖,外穿的衣服绝对不会上床,他直接坐在了地上。他脱了外套,才将手臂支到床上,轻摸了她的脸。
她不讲话,躲避着他的眼神,他也没开口,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第61章
孟思远见完她爸就回了家,天气转热,她将鹅绒被收起,拿出蚕丝被,换了浅绿色的四件套,又随手将屋子打扫了遍。
干这些琐碎的家务,似乎能让她心平气和。
可洗完澡,她躺到床上时,情绪还是会止不住地渐渐陷入低落。对自己足够了解,知道明天起床时又是新的一天,可这一瞬的执念与低潮,仍是真。
她已经成熟到能将她爸看透,明白他是怎样的性格,可以用技巧与手段去跟他相处。他骗不了她什么,也无法再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
可是,他为什么不能坏得更彻底些?他无情中带着懦弱,愚蠢中有着一丝善意,偏心中仍留有余地。
她无法否认,他爱过她。
他有把她扛在肩上说我家公主;会在口袋富裕时,赞助她去一个挺贵的夏令营,跟她说,只要见到世面,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人总是会变的,在她无法适应他的变化时,多次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无奈地说我也没办法。被旁人看到了,他只是耸肩说,被女儿教训下怎么了?
可再到后来,变化已是覆水难收。
到现在,她与她爸关系最好的时候,是两人处于不联系的状态。
蚕丝被的轻薄,明明不冷,却让人觉得不够温暖,没有踏实的沉重感。
孟思远蜷缩着,将小象牢牢地抱在怀中,她很爱这只玩偶,它能永远属于自己,不会离开她。
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呢?
即使是坐在地上,他的气场都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他穿着衬衫,袖口被随意地卷起,离自己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然而他没有喝多,目光甚是清醒。
他的手指划过她的脸,像是在安抚,又像是无意识的动作。
她对人,已经不奢求永远了,但她也没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豁达。
他总是清醒的,做人做事都很彻底,一个对自己都能心狠的人,对别人不会有例外。这样一个男人,她喜欢他,迷恋他,却很难想象与他的以后。
她不想让他来,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软弱。
但他还是来了,低落的自己暴露在他面前时,有点难堪,孟思远忽然将右手伸出被窝,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像是与他产生了一种连接。
“你喝了多少酒?”
“半瓶。”
小象紧紧地埋在她的胸口,一根手指被她抓在手心里,她的低落一眼可见,肖华却莫名觉得,私下里,她身上总有些幼稚的可爱。
安静的卧室里,肖华不由得放低音量,轻声问了她,“晚饭吃了什么?”
“忘了。”
“一个人吃的吗?”
“跟我爸。”原本以为会难以启齿的,可孟思远还是能开口讲出来,“我都忘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见他,忽然觉得他老了好多。”
“我有时很讨厌我的软弱,明明道理都明白,但还是会有受伤的感觉。这种滋味很难受,不能细想,我只能不见他,从源头隔绝。”
肖华看着她,他很明白,有些痛苦,就是没有答案的。她会被伤害,是心中仍有很多的善良。她很“愚钝”地面对难过,是真诚地说出感受,而非漠然地封闭了感官。
一个人身上的这些本质的东西,其实是很难改变的。
他这人有些薄凉,对很多东西都没有什么感觉。常人有的纠结犹豫与恐惧担忧,他很难感受到。也不是不会有,只不过在重大选择面前,只要他作出了决定,他就不会后悔,哪怕是日后面临失败。
他对人也是这样,可以不带感情地处理绝大多数的人与事,毫无心理负担可言。
她身上有很多他感受不到的东西,肖华无法给出建议,“我不认为这是软弱,暂时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强求自己去做。”
“你说过,你认为对的事,再痛苦,你都会去做。”
“但我并没有做到。”
“什么事?”
看着她眼神中的好奇,肖华拒绝回答,“不告诉你。”
孟思远放开了他的手,抱住小象摸着它的耳朵,手感很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再次开口。
“我难过的是,就算是至亲,缘分都会很短暂。没了就是没了,无法挽回,无法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