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股东,何昊初入天坤时,集团也未将他任命为总经理。直到现在,若是严格来说,任命权始终掌握在亚东集团手里。
在一个现代化企业中,孙亚东更像是一个封建的大家长,即使是亲外甥,他也乐见其成加入制衡的力量。然而并不会达到制衡的目的,只变成利益的争夺。此时,集团更会因为利益,作出短视的抉择。
李敏皱了眉,“主营业务是天坤的王牌,绝对不能在这个上面有闪失。”
“可不是。”何昊看向了妻子,“你有什么想法?”
“暂时的解决方法你都有,但这个问题始终存在,那几个人干预得太多了。”
“是啊。”
仍在病中,精神易倦怠,李敏懒得再说话。他心中仍有对舅舅的畏意在,有时不做一件事,并非能力与客观条件,而是从未想到过。
不知是否生病让人心生悲观,曾经的自己也曾对那创造巨大财富的人有过一样的敬畏。后来了解多了,敬没有了。而那天,她从那个办公室出来后,仅存的畏,也荡然无存了。
由崇拜而塑造的雕像,终会变成残破的废墟。
“对了。”何昊才想起来问她那件事,那天回来后,她就发烧了,一直没合适的机会,“你那个朋友,跟肖华什么关系啊?”
李敏漠然地看向了他,像是在看待一个陌生人,“何昊,不要问我这件事。”
何昊察觉到她忽然的冷漠,甚至更像是种警告,他耸了肩,“好吧。”
心中的无限后悔与自我厌恶,她不会同他诉说,以获取宽慰。更不会与任何人讲这一段已处于尾声的友情,内心的煎熬与钝痛,反而能让她好受些。即使这种自我惩罚,显得太轻微。
孟思远睡了很长的一觉,有了足够的精神去面对工作。
在办公室中坐下时,她还是产生了一丝自我怀疑。两件事并不相关,内心却会觉得,犯下一个很大错误的自己,是否有能力与资格,做手头的工作。
当然,她知道这种念头是不对的。在纠结与羞愧中开始了工作,连着干完两个活儿后,她倒是劝好了自己,做人就是要厚脸皮点,反正他都说了让她不用担心,那她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就够了。
手头还有一堆事务性工作,孟思远审阅一份文件时,她忽然停住滑动的鼠标,看了一会儿,翻找出存档的文件,对比过后,她又找同事问了下事情。
是周彦丢了笔老客户的业务,她正在查是哪家拿走了这笔业务。周彦并不归她管,但从级别上,她可以去过问这个消息。
这对公司不是个好消息,但于她而言,是个可以利用的消息。
新业务的进展上,除了要解决外部的各类问题,她也会面临内部的压力。比如,在预算审批上,她被卡过不止一次。她在项目上的决策,也会被上司过问,并给出意见,她最终并不会采取这些建议,却需要耗时去应付。
这些麻烦,老板不会介入,也不会知道,他只要结果。
项目进展受制于上司的为难时,孟思远更加理解了老板之前的那一通火。在一次次交锋中,她心中已有不耐烦。想要将一件事做好,或者说尽可能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必须要有更多的权力,而不是这样处处受阻。
刚来总部时,她只想站稳脚跟;到此时,不想往上爬、不想坐上司的位置,反而是一种幼稚。但她同样清楚,时机未到。
去年,她手中有明摆着的证据,上司硬是保下了周彦。那上司应该清楚,但凡周彦出了什么问题,她只要提一句,上司都需要向老板作出解释。
电脑屏幕上弹出了同事的回复,说昨天周彦与人事总监聊过,孟思远细盘了遍逻辑,为了确认此事,自己又打了电话给刘嘉欣,让她帮忙查证。
在等待的间隙里,孟思远立即开始准备资料。收到确认信息后,她抬起头,活动颈椎之余,看了眼窗外。
这个时节,雨一停,气温就上升了,下午时办公室里会布满阳光。现在只是有点闷,等到夏天,即使有空调,还是会热。那在夏天来临前,换个办公室也不错。
约了上司时间,到点时孟思远去敲了办公室的门,进去后她笑着打招呼,“嘿,胡总,打扰了。”
胡志峰点了头,“坐,最近你这么忙,能见你一面都不容易。”
“哪里,您要见我,我随时报到。”
“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见她谨慎的神情,胡志峰笑了下,“说吧,什么事?”
孟思远将手中资料递了上去,“我觉得周副总手中的这笔业务丢得太奇怪了些,是一贯的老客户的,关系也是周副总在维系着。这不该丢,不知能否有挽回的余地。”
胡志峰扫了眼资料,“这事儿我问过,对方压价太严重,不符合老板新定的利润率要求。”
“但我们已经方案做给了对方,按照惯例,对方不该这么果断地放弃合作。”
“兴许是对方把方案拿给其他供应商去做,再顺便压价。那些供应商,能降价赔本去做的。”胡志峰合上了资料,“这个情况,今年以来很常见。这也是我们下次开会要讨论的内容。”
“好的,我记下了。”孟思远顿了下,“还有,我这听到消息,周副总像是要离开。我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他有带走业务的嫌疑。”
胡志峰看向了她,“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周副总去年就有违规的记录在,但当时想着他业务能力强,没有做任何处理。但现在,这件事显然很严重,可能不止这一笔业务会被他带走。他手中的业务,都是靠着公司的资源拿到,一个人能力再强,却对公司不忠心,为自己谋私利。这是原则问题,老板断然容不下这种人。”孟思远看着他,“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所以来请教下您。说到底,这件事是由您来处理的。我作为助理,只是给您提供一种视角。”
胡志峰看着她,她已与去年小心谨慎的她截然不同,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与其势能有关。如今她已站稳脚跟,还有新业务在手,抓到他的漏洞时,便立即露出獠牙。她没有直接向老板汇报,只是拿着这件事来做置换,让他无法再干预新业务的事。她说的对,老板断然不会容忍这种行为,纵容这种行为的人,都会做出处罚。
胡志峰点了头,“也是,这个视角我一时疏忽,都没想到过。得谢谢你,提醒了我。”
“没有,这是我应该做的。”
“行,我会去调查处理的。还有什么事吗?”
他坐到这个位置,自然是个聪明人,孟思远不必自作聪明地提醒他预算审批的事,已经揭了他的短,就该给他留面子,“没有了。”
“行,去忙吧。”
“好的。”
孟思远回去照常工作,下班前,上司倒是通过了审批。她看了眼,就接着干活。
活儿刚干完,运动手表就震动了下,提醒自己站起来活动下。这块表买了后,经常忘了充电,放着吃灰,最近她倒是拿出来让它重见天日。
她站起身,拉伸着四肢,走到窗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什么都没想,有时觉得人有思想也挺累的。想当一棵树,就那么矗着就行。
被这无聊的念头逗到,她笑了下,就又坐回办公桌前。正要再次开始工作前,手机震动了下,是他的信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她回了“不了,我要加班”后,没等他回复,就开启了免打扰模式,抬头看着电脑屏幕,专心投入工作中。
第73章
肖华一整天都很忙,错过了中午的饭点,让秘书帮忙买了汉堡随意打发了。等忙完已是下班点后,他发了信息给她,却是被她给拒绝了。他又打了电话过去,她没接他电话。
他随即站起身,走去她办公室,敲了门,听到她应了声后,他才推开门。她正坐在办公室前,眼神从屏幕前挪开,看向了自己,他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这么忙吗?饭都没空吃。”
孟思远喝了口水,“我不饿。”
肖华走到办公桌前,没有坐下,站着低头看她,“那陪我去吃顿晚饭的时间有没有?”
“我真的很忙。”孟思远放下了杯子,“我在给你加班,你应该感谢有我这么尽心尽责的下属。”
“我明天一早就出差,三天。你今晚的时间不能给我吗?”
孟思远拿了手机,翻出聊天记录后递给他看,“我约了八点的私教,现在得把一个活儿干完。”
肖华没有接过她的手机,只扫了眼,她与人约时间,一句废话都没有,但上一次,已是两个多月前,“怎么突然想起去健身房了?”
“想起很久没有去了,锻炼下身体,能更好地工作。”
“那钱照付,我带你去打球。”说完后,肖华看了眼窗外,又下起了雨,“去打羽毛球吧。”
“锻炼的方式不一样,羽毛球太累了,普拉提能帮我拉伸下。”
肖华看着她,“你生气了?”
“没有,觉得你打断我工作了。”孟思远笑了下,“做男朋友的,能不能理解下女朋友想要好好工作?”
肖华挺能理解工作被打断的心烦,“Sorry,那我先去吃晚饭。你把健身房地址发我,我去接你。”
“这离我家挺近的,不用。你是明天的早班机吗?”
“对。”
“那你今晚早点回去休息。”
看着如此没有人情味的她,手反撑在办公桌上,肖华微低下身,离得她更近些,压低声量问了她:“怎么?你家不给我住吗?”
他的脸凑到跟前,身处办公室,孟思远紧张地下意识往后稍挪了下,“你早起会吵到我。”
“我动作很轻的。”看着她不说话,肖华没有强求,但一个要求被拒绝的同时,他要提另一个要求,“那我出差回来,你去接我?”
他就这样带着压迫感地看着自己,像是不答应,他就不会离开。孟思远也真相信,他干得出这种事,毕竟做老板的,哪一个骨子里没点流氓特质,“可以。”
“那你欠我一顿晚饭。”肖华近距离地看着她,他喜欢看到她的一点紧张,也喜欢她口中说的男朋友,但他到底有分寸,不会在这亲她,“回来后,陪我吃。”
“好。”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肖华要离开前,突然想起什么,“你带伞了没有?”
“带了。”
“行,我走了。”
他离开办公室后,孟思远看回了屏幕。外边的雨仍在滴滴落落地下着,不知是否已经入梅,下午时还有太阳,傍晚气温稍降后,又飘来了雨。
这种天气里,适合去吃火锅,用微辣驱除湿意。再一同撑着伞散步回家,牵着手说笑,裤脚被打湿了也不会在意。回去后便能洗热水澡,点上香薰蜡烛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样的温馨是她曾渴望拥有的,她短暂拥有过一段时间,美好到不像真的。不算顺遂的生命中骤然得到礼物时,骨子里却仍无法相信这确实是给自己的,而不是送错了地址。
她不想去思考,用了好久才收回注意力,投入到手头的工作中。
肖华去了家常去的餐厅,点了份鸡肉沙拉。
同她在一起,外出吃饭时,两人总是尝试不同的菜系。他一个人的常态是,随便吃点什么能填饱肚子就行。
他吃饭总与跟人谈事结合在一起,要打起精神动脑时,其实没有心情享受美食。独自一人时,他要求甚低,回家煮个冷冻水饺都行,偶尔自己做饭。
他正喝着水低头看手机时,就听到有人喊了自己,抬头看去,是张沁。
张沁向他走来,“你一个人来吃饭?”
肖华放下了手机,“对。”
“咱俩都好几个月没见了吧,上次你帮我忙,我一直说要请你吃饭,结果你连个机会都不给我。”张沁主动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你这是多忙啊,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这不是怕你再找我帮忙吗?”
张沁乐了,他这人算得上仗义,除了让他帮忙时,很难让他答应,但只要他应下了,他都一定会办成,让人无比放心。
此时服务生送上一份沙拉,张沁看了眼那一盘草里的几片鸡胸肉,“你晚饭就吃这个?”
“不然呢?”
张沁想说也太少了,但他这在同龄人中算是佼佼者的身材,肯定是常年保持运动,吃食上克制,比起年轻人都不算差,“啧,你这身型,不仅要远远超过同龄人,还得赢过年轻人啊。”
“当然,人得对自己要求高点。”肖华随口恭维了她一句,“你不也是吗?”
张沁笑了,“你这都发现了,我去打了干细胞,这可真是一夜回春,就是贵。”
“你赚那么多钱,不花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