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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盛似乎认为自己没有分手,因为他没同意。
林禹成觉得他俩完全就是分手了,因为朱茗已经提了。
这一次的友情,是靠着一些理解上的偏差,继续岌岌可危地维持着。
而时差还没倒明白的朱茗是被教授的闹钟声吵醒的,看得出教授脑瓜也不清醒:“哦对……这是在埃及。起来吧,收拾收拾去参加晚宴。”
朱茗闻言一下就精神了:“啊,那可以穿之前说的稍微时髦一点的衣服吗?”
刘教授已经下床去行李箱掏衣服:“可以啊,晚宴再不穿等什么时候穿呢。你随便穿,只要不丑、不土、不死板,最好能有点搞艺术的样子——这种场合,能被一眼看出身份也很重要。”
“几点之前要准备好?我还有时间化妆吗?我化妆很快的。”
“一个小时后我们出发,去顶层的露天宴会厅。”
朱茗嗖得一下就从床上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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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朱茗的同学们很多都挺会打扮的,就像刘教授说的,是“让人能看出来是搞艺术的”。但是这样的人肯定看起来和一般人不太一样,走路上也容易被盯着看。
这是朱茗妈妈所不能接受的,朱茗喜欢的那些衣服总是让她不能理解,会被批评为“你看大街上哪有人这么穿的”。
于是为了不被批判为“学艺术把脑子学坏了”,朱茗只得按妈妈心意穿搭,扮演妈妈心里那个“板板正正的老实小孩”的样子。
这次天高皇帝远,终于能按自己想法放肆搭配,着实令人迫不及待。
朱茗赤脚蹲在自己的行李箱旁,三两下就把箱子里翻了个稀乱,但还算迅速地确定了今晚的三件套。
上身是一件灰调红色小衫,布满大大小小的污渍状碎花,像豹纹又像蛇纹。紧贴在身上的款式刚好凸显玲珑有致的线条,下沿在肚脐以上,露出漂亮的一节腰腹。
下身是一条包臀灰黑色长裙,让腰臀以下漂亮得好像瓷器花瓶,灰调与上身的小衫刚好呼应,仿佛整个人被加了层很有质感的滤镜。
脚上是一双中古风高跟鞋,优雅的尖头,驼黄的皮面,上面还有各种古朴纹路,又与这“宫殿”的风格很是相称。
这些搞定之后,一打眼看过去就是细高高的大美人了,更别说她还有着一头保养得当的瀑布长发——毕竟那些不让“乱打扮”的日子里,这头发就是她唯一可以往自己心中的“艺术”靠近的东西。
化妆也简单得很。朱茗还正是满脸胶原蛋白的时候,皮肤底子本就很好,再加上是晚上便直接没有上底妆,不过眼影画得却是真仔细——由于选择了深色眼影不能下手过重,只能逐渐加深。
完事儿后满意地看着镜子中小野猫一样的眼睛冲自己放了个电,又挑选一支灰调玫瑰色口红涂满饱满的唇,最后定妆。
“我好了,我可以了!”她一边对着镜子摆pose欣赏自己的美貌,一边宣布。
然后明显觉得还少点什么,于是翻箱倒柜找出一对夸张大胆的环形耳环戴上,头发往耳后一撩:“好了,这次是真可以了!”
回头一看,刘教授那边也已准备妥当。她选择了一件色彩艳丽、款式新潮的上衣,搭配一条牛仔阔腿裤,脚踩一双朱茗完全穿不来的细高跟。那略显斑白的头发盘在后脑,竟构成了这身装扮中最时髦的单品。
当时朱茗就想着,等她老了可不要把头发染黑,就要这样自然地老去。
此时刘教授也正看着她,本就容易伤春悲秋的人儿眼中略显浑浊了,或许在某一刻她也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这不得把人迷成智障啊。”教授一面感慨一面开门,“走吧,上楼去。”
第49章 当前任务
埃及的夜幕已经降临, 朱茗跟随刘教授来到顶楼参加露天晚宴,出示邀请函后便被侍者请了进去。
“Oh,Liu!”随着十分热情的一声招呼声, 那个穿着宽大白袍的老人便张开双臂向刘教授走来。
刘教授看到他明显也很喜悦,熟练地用英语跟他打招呼,说着说着还回头用手掌指了指朱茗,语言中分明也带出了她的名字。
朱茗知道这是在介绍她,赶忙上前:“哈喽, emmm……”
因为实在说不出更多的, 所以就伸手。
于是老人一面热情同她握手, 一面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完蛋, 听不懂。
好在刘教授及时解围,像是解释了几句, 于是老人便明白了,向朱茗比划了一个大拇指来代替刚才的一堆话。
刘教授也回头解释:“他很喜欢你的穿搭, 觉得很有腔调。”
朱茗忙道:“Thank you,thank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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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英语这回是非学不可了。
夜空就是这场晚宴的穹顶, 所以光照相对昏暗,基本上靠光柱、彩灯还有桌上的蜡烛灯。黑夜完成了晚宴的一半色调,红皮的沙发、随处可见的装饰红绸则完成了另一半, 搭配上明快的埃及音乐,让人觉得神秘又轻盈。
晚餐是自助模式,有些精致甜品、沙拉、烤肉还有糊糊状食物。
朱茗和刘教授各拿了一些,然后找到一个空沙发落座。
“那是这次展博会的主办方, 画廊的主人,有名的评论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说了一串英语的缘故, 刘教授的语序好像有点变化,“也是我的老朋友。”
朱茗便再次看过去——老人的白袍很有意思,如果是个清瘦老人的话应该会看起来很圣洁,但他其实是个胖老头。他也是棕褐色皮肤,但不知道是因为夜幕笼罩还是白袍映衬,显得他比实际要黑很多。没有蓄胡子,脑袋上唯一的毛发是耳朵上方的两团头发,乍一看像是带了个白色的毛绒耳捂。
朱茗被这个想法逗笑了:“……看起来很和蔼。”
“谈价钱的时候可就不是这样了。”刘教授耸耸肩,“但是怎么说呢,互相成就吧。把自己的‘孩子’拿出去让人点评、定价总是不那么舒服,可是一幅画能够被他点评就已经是极大的肯定。也只有在评论家的讨论中,画作才能走进买家的视野,甚至争执越是激烈,就证明艺术价值越高。而他作为画商,在点评中有时还会稍稍用点手段——捧高踩低、造势抬价的事他也不是没干过。”
刘教授说:“可能在你看来有些黑暗,但是赚钱实在也很重要。闷头创作的狂人固然值得敬佩,可万一真像维米尔那样死后两个世纪才成名……那也不是一般人顶得住的。”
这要放在以前朱茗可能还得反应反应,但现在她很知道刘教授在说什么:“我明白的教授,阿盛他……也有说过类似的话。”
啊,我那卑鄙奸猾却实在美丽的前男友。
朱茗拿过桌上的郁金香杯,喝了口冷饮。
“对,他以后大概率也是往类似方向发展吗,他是需要有这些意识的。”刘教授也搅动着长饮杯中的鸡尾酒,“说起来我都还没看过你的画。不过你反正才大二,不用着急,等什么时候你开始卖画了,一开始先不要怕便宜、怕赚得少。谁都有贱卖画作的阶段,先打开一级市场,获得一定的知名度,认识更多的专业人士,然后再慢慢往上走。”
特别神奇,这些话要是陈盛说朱茗就觉得好俗气,但从刘教授嘴里说出来就是金玉良言,好有道理:“所以那位白袍先生就是您的伯乐吗?《蛇女》是从他这里开始火起来的吗?”
“哦哟,别提了。”刘教授扇扇手,“他当初把我的《蛇女》贬得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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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教授解释:“他是我从一级市场往二级市场走的时候遇见的引路人,我的画第一次参加大型画展就是从他这里开始的。那时候他也还是个普通画商,在把我的画捧起来之后,渐渐在圈内有了知名度,所以我说我们是互相成就。”
“那《蛇女》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刚刚说的踩高捧低啊。当时《蛇女》一经展出就颇有盛誉,所以他提前给我打了电话,说会公开对《蛇女》进行批评,同时捧另一幅他想提价的画作。这样《蛇女》会在争论间享有更高的知名度,他想捧的那幅画也会蹭着《蛇女》的势头走进大众视野——是个所有人都能得到好处的法子,对吧?”
朱茗做梦都想不到还能这样:“然后您就允许了他的批评?”
“这没有什么允不允许的,我又不是画出了完美的画,受到批评很正常。倒是他提前联系我就说明他还想保持长期的合作关系,是非常讲究的举动。”
说着话,刘教授看向白袍,白袍也恰好跟她的目光对上,于是二人同时抬了抬酒杯遥遥一敬。
“所以这对我们来说是件矛盾的事。”刘教授继续跟朱茗说,“你想画出精美的作品,就要心无旁骛、端坐高台、不断练习;你要持续进步、彰显才华、获得收益,又要迎合很多他们的规则。我曾对这些深恶痛绝,但好在逐渐找到了平衡。”
“懂了。”朱茗连连点头,“所以我现在的任务是早日打开一级市场,以期尽快被人看见。”
“不。”刘教授否认道,“你现在的任务是多去找人合影,这些人来得这么全乎的场合可太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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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朱茗一个人去要合影当然是不行的,不仅是因为她英语口语不过关,还因为没人知道她是谁的情况下,要求合影很冒犯。
于是刘教授便带着她各种介绍,各种拍拍拍。
不知道是礼貌客气还是热情浪漫的音乐感染了大家,又或者是刘教授在圈内本就很吃得开,反正不管来自哪个国家,皮肤什么颜色,都很开心地接受了合影的要求。
而且还很夸张地对朱茗一顿夸,尤其是在女艺术家那里,合影动作都大胆亲昵。
该说不说朱茗虽然看着呆,但是对于拍照构图、表情pose、角度采光还都是很有心得的,一晚上硬是没凹过重样的造型,这身衣服又很适合拍硬照,下巴一抬就是满满的表现力。
当然看光影情况,也有搞怪的、剪刀手的、嘟嘴的、吐舌头的。
虽然交流起来基本上靠“哈喽”和“Thank you”,但是倒是逐渐能从他人的语言中听出一句略带尖叫感的“Why are you so cute”,她知道这是在夸她可爱,她甚至能自然地带出一句:“Oh,really?”
总之,是虽然语言不通但非常开心的一天。
而在遥远的六时区外,林禹成从朱茗的账号上看到更新的这些照片时,他还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
他的视线完全被朱茗吸引——那件上衣看上去就像是被烟头烫过不止一下的老旧红窗帘,裙子也像扯了飞机上的毛毯随手一裹,鞋子要不是有那么高的跟,简直就像是老年人塞床底的旧鞋子。
明明分开来看都是扔垃圾场没人捡的衣服,但往朱茗身上这么一穿,件件都像限量版奢侈品。
照片中的她气质完全变了,像极了养尊处优、万千宠爱养出的大胆自信贵千金,又好像天资聪颖、我行我素的天才少女。
哦不,她确实是天才少女。
林禹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得好激动,有点想哭。他一个劲儿地截图收藏,然后看看时间,才刚发出来没多久。
于是他点开和朱茗的聊天框:【睡了吗?】
倒是还没。
这时朱茗刚结束忙碌的晚宴回到房间卸妆,刘教授去洗澡了,下一个轮到她:【没呢,刚吃完饭,很累但很开心。埃及人好喜欢跳舞,后半程基本都蹦蹦跳跳的,然后就这会儿了。】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那换算一下A市就是……
朱茗一惊:【才五点多你就醒了啊。】
林禹成坐在床畔捶着宿醉的脑子:【对,昨晚应酬了,睡的家里。上午还要见导师,所以早起回学校去。】
朱茗:【哦哦,好辛苦啊。】
林禹成手指顿了顿,然后又想着他们分都分了,没什么好怕的:【你今天真美。】
朱茗这一晚上都被夸麻木了,看着这话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自信回道:【Thank you!】
看到自然的回应,林禹成便拳头一握——分了,这回是真分了。
但他当然不会这时候表白。他是没经验,不是没脑子,他知道表白是胜利的号角,而不是进攻的冲锋号。
这还远没到那个时候。
于是他只是殷勤道:【早点休息。等你回来(爱心)。】
这下朱茗回过神来了,明晃晃的小红心摆在那里,让她心头一颤。
这种心虚感也不知道是打哪来的——她和陈盛确实是分手了没错啊,可能只是角色暂时没转换过来吧。
恰好这时刘教授穿着浴袍出来了,朱茗赶紧把手机一撂,也赶紧洗澡去——明早就是开幕式,不能耽误刘教授睡觉。
就是这样的,A市的黎明已经到来,人们纷纷早起工作生活,发出去的帖子也收获了一波稳稳的早间流量。
但是开罗的夜还长,朱茗给手机开了勿扰模式,直到七个小时后闹钟响起,才能有人联系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