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海和乔淮娟见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安排起租金的用处了,最后挣扎了一下,“小语明天就要下乡了,今年的租金我看还是留给她傍身吧。她一个姑娘家,我们做父母的实在放心不下啊。”他们夫妻俩一脸焦急,一副为不懂事的孩子精心打算的模样。
祝熙语闻言对着乔淮娟甜甜地笑了一下,众人正被她的容貌晃了眼,就听见她又落下了一个重磅消息,“不用了,父亲母亲。我今天已经将工作转给了我的高中同学,空军赵老司令孙女的表妹,她明天就会来厂里交接。赵家为了表示感谢,已经替我准备了下乡的行李,母亲不用担心。”
乔淮娟闻言眼前都黑了,她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什么?!这不是给你妹...”侯海将她未尽的话瞪了回去,眼见着家属院众人已经因为前面发生的事对他们心存了怀疑,租金看样子也保不住了,要是再爆出个他们逼养女给亲女儿让位的事,他的厂长还用不用做了!
侯海打起精神,决定先解决外人。他客客气气地和李主任郭院长约好了下周一来财务处提取租金,将人送出了门,顺便将门外的邻居们都打发走。
一关上门,侯海就转过身定定看着祝熙语,意味深长道,“小语长大了。”
祝熙语举起手里的茶杯做碰杯状,“谢谢父亲,是时候了。”起身就要回房收拾东西。
侯语希一把拉着住了她,一副被世界上所有人抛弃伤害了的模样,“姐姐...姐姐...你是吓我的对不对,你已经答应了的呀...”
乔淮娟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拉开了她,“你还叫姐姐呢!昨天语焉不详让我们误以为她答应了,今天一早就出了门,找上的还是赵老司令,她早就算计清楚了!她哪里把你当过妹妹!这个白眼狼!”
祝熙语没有停下步伐,侯语希就是这样的。从小就一副好妹妹的样子,在外永远表现得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她不否认这些年或许她真得有把她当姐姐的时候,但是她也从来没有在外替她说过一句真话,反而每次都配合乔淮娟的计划。
她难道看不懂她母亲的行为吗?她看得懂,即使看不懂也该听懂过大院里的人暗地里骂她不尊养母、不爱幼妹的话,但她对此毫无反应。因为她是这些流言、是乔淮娟计谋的最大得益者啊。
就像这次的下乡事件,她只会一边口头表明不会让姐姐替她下乡,一边却配合甚至促进乔淮娟的计划。但凡自己走错一步,就会落得被抢了工作、让乔淮娟肆意安排人生的下场。
不过他们的计划注定落空了,她今早去找杨姨就是为了让在市里工作的任叔帮她安排一个妥善的去处。任叔的人缘很好,认识很多靠谱的人,和知青办打招呼安排她一个小知青的去处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只需要安心下乡就好。
想到这里,她难得开心地在房间里转了一个圈,裙摆扬起,隐约露出她线条优美的白皙小腿。
没再管外面的人如何兵荒马乱,反正那家人只敢在背后放冷箭,是绝不可能正面宣战的。她也相信以侯海的“理智”,他会迅速处理好一切。
想到侯海刚刚因为丢了租金差点维持不住的假笑,祝熙语噗地笑出声,拿起相框,对着里面的一对璧人道:“爸爸妈妈,我做到了。现在的我只能让那家人不再挥霍外公的心血,等以后,以后我一定让他们彻底吐出本该不属于他们的一切。”
她摸摸妈妈的脸庞,又看向那个高大挺拔的男子,“爸爸,妈妈说你是世界上最勇敢、最坚强、最聪明、最刻苦的男子,我也会成为你这样的人,不要担心我。”
今天的这些事是早就在她心里过了千百遍的,自从乔淮娟母女暗示想要她替侯语希下乡以后,祝熙语几乎日夜不停地在心里衡量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未知的选择的利弊。在脑海里、在梦里演练过很多次可能遇到的问题和她能给出的对策。幸好,目前看来一切都是往好发展着。
祝熙语并不因为今天的胜利就放下对侯家的防备,她心里非常清楚,自己今天只赢在了“出其不意”上,她也只是折断了侯家庞茂枝桠里并不非常重要的一枝。等侯家腾出手来,一定会予以她还击。
但祝熙语并不害怕,这是她自妈妈去世后做的第一个违背了妈妈临终前让她忍耐的叮嘱的决定,以前她还小也没有选择权。但现在,她不愿意再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可能上了,她要靠自己。迈出第一步很难,但她必须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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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祝熙语放下相框从手提袋里拿出今天从赵韵那里得来的一千五百块,这其实高于市价了,是赵韵听说她的事儿特意加进去的。她现在在部队军医院上班,手头很宽裕。她的表妹父母也从政,正为家中唯一的女儿下乡的事焦头烂额,这送上门的留城机会,他们自然愿意花这个钱。
将钱装进专门的小包,她又零零散散掏出一把散票和零钱,这是她用一些类似收音机这样乡下用途不大、或者自行车这样不好带的东西同人换的。赵韵不缺这些,是特意陪她去军医院和护士们换的,明早赵韵会专门来拿这些东西并替她转交。
祝熙语认真地数了数,卷翘的睫毛在她脸上打出阴影,看着很是乖巧。
加上这三年厂里发下来她特意存着的票证,粮票、肉票、食用油票、布票这些差不多是首都普通工人五年的份额,工业券、副食品券少一点,只有大概三年的,煤票那些祝熙语都换成了前面的这些票,毕竟在乡下应该用不上煤球。票准备多一点也没事,在哪里都是硬通货。至于三五年后,她暂时打算不了那么远。
祝熙语略兴奋地从衣柜深处拿出了她的存折,这里面是她这三年的工资。侯家在物质上一直没亏待她,毕竟比起租金那都是小钱,换一个疼爱烈士子女、黎家遗孤的名声太划算了。但没关系,这之后的三年,他们怕是不会再有那么好过了。
以前的租金大部分都被侯海用来打点关系了,未来三年没了额外进账,他们夫妻两加起来一个月不过两百多的工资,还要操心小儿子小女儿的生活,哪里再撑得起以前那样阔绰的开销。
祝熙语的好心情在打开看到存折那一刻更开怀了。第一年是普通女工只余了五百块,后两年提了干,每年存下了八百块,加上今天得来的钱,她现在一共有3852块钱!
祝熙雨扑到床上,小小欢呼了一下,她现在也算是个小富婆了呀!有这些钱和票,还有任叔同事老家人的照顾,她肯定能把日子过好的!祝熙语的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再也不见曾经的厌世忧郁模样。
祝熙语捧着存折在床上滚来滚去,腰上突然撞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是刚刚顺手放下的相框。看着爸爸身穿着军装的英俊模样,她不知为何想起了今天中午遇到的那个身影,“嗯...还是我爸爸更帅吧。”说着她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即使没看到正脸,但仅看那人的身材气质就知道绝不会长得普通。
不过谁管呢,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和自己亲爱的爸爸,她当然要选爸爸啦~
第5章 报道
1973年3月21日,春分,首都知青报道的日子。
今天的侯家再不复昨日的安静,侯家众人昨夜基本一晚没歇。侯海连夜联系熟人安排侯语希的去处,进进出出许多次。乔淮娟和曾婶急匆匆收拾着侯语希下乡的行李,两人故意将各类东西摔摔打打发出噪音,还时不时夹杂一些指桑骂槐的话和安慰侯语希的声音,很是热闹。
祝熙语也一晚没睡,收拾行李到凌晨,勉强眯到六点就准时起床了,有些兴奋地从衣架上拿下今天要穿的衣服。考虑到接下来几天都是在路上度过,她换上了一件粉色碎花的薄长袄,下面则是很常见的黑色窄版长裤,中规中矩的。头发梳成两条小辫搭在胸前,过白的皮肤将她眼下的青黑暴露无余,祝熙语转着头打量镜中的自己,对自己这一身搭配很是满意,多有知青样呀。
她打开房门准备去卫生间洗漱,侯海一脸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假寐,餐厅里堆了好些东西,乔淮娟和曾婶正在做最后的整理。听见开门声,两人都望了过来,乔淮娟狠狠剜了祝熙语一眼,明显是已经没心思再做慈母了,曾婶还是一脸犹豫担心的样子。
祝熙语没和他们打招呼,到了这一步,和撕破脸也没什么两样了。她洗漱好后用了些昨日准备的吃食,将换下的睡衣收进自己的手提箱里,环视四周检查是否有遗漏。楼下传来两声急促的汽车鸣笛声,她探出脑袋。
军绿色的吉普旁站着一位身量很高的年轻男人,正仰着头四处看。祝熙语挥着的手蓦地停了,有些纳闷,赵韵呢?怎么是个不认识的男人。
对方很快捕捉到了这里的动静,对着祝熙语挥了挥手,笑得很灿烂,“赵韵。”然后指了指单元入口,示意他要上楼了。
祝熙语来不及多想,赶紧出门迎上去,男人已经出现在了楼梯转角,语速很快地对祝熙语解释了他的出现,“我是空院的尹聪,赵韵表哥。赵韵昨晚被叫回了医院还没下手术台,托我来拿东西和送你去车站。”说着他已经走到了祝熙语面前,挑眉示意她挡住了大门口。
祝熙语有些窘迫,赶紧让开,跟着尹聪进了门,眼见着他和客厅里的众人一一打了招呼、解释了来意,意识到对方是个有些雷厉风行的性子,赶在他示意前推开了自己的卧室门。
卧室的墙边放了几个打包好的纸箱,箱子上贴着标了序号的白纸,祝熙语指了指,“就这四个,麻烦您和我一起拿下去了。”
尹聪习惯性地打量了一圈房间,空荡荡的,基本只剩些大头家具,看不出丁点主人的偏好性格。他及时收回目光,虽然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下乡的行李收拾得就像再也不会回来一样,却并没有问。他虽然性子很直,但不至于不懂尊重隐私。
他将四个箱子一一叠起来,在那个很漂亮的姑娘惊讶的目光里一下子全搬了起来,“我先下去,你再检查一下,时间很够,我在车里等你。”转身就要出门,却差点撞上了另一个面色很苍白的少女,尹聪愣了愣,点头示意了一下就离开了。
他让开以后,祝熙语也看见了门边的侯语希,她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眼睛倒是不再肿了,只余一些红晕。她还是以前的装扮,浅粉色毛线裙配纯白色呢子大衣,白粉格子发卡将她的长发归顺地拢在耳后,显得她本就小巧的脸更加楚楚。她显然有些惊讶祝熙语的打扮,客气点可以说是朴素,但其实比起她以前,是很土气的装扮。
祝熙语将包挎好,提起房里最后两个手提箱,“有事吗?”
“姐姐,我是来和你道歉的。我想通了,下乡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和你下乡与否都没关系。”她递出手里的信封,“这里是妈妈给我的票和钱,我分了一些给姐姐,还有我的通讯地址,我还不知道姐姐要去哪里,我想写信给你,可以留下地址给我吗?”
祝熙语摇了摇头,去玄关处换好鞋,取下自己挂在墙上的米色围巾,看见侯语希还跟着她,其他人也留意着这边。她抿了抿唇,梨涡浅现,“我不想和你们通信了,我知道你们明日很轻易就能知道我的地址,但我还是希望我们可以维持最后的平和,互不打扰。”
她朝着屋里众人一一望过去,侯海对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乔淮娟面无表情,曾婶避开了她的眼睛,侯语希还是维持着递信封的动作。
祝熙语打开门,拿起手提箱径直下了楼,没再回头,自然也没看见背后那人怔怔的表情和落下的眼泪。
刚走出单元门,就看见尹聪靠在车边,指尖夹着一支烟,看见她过来就按灭丢进了垃圾桶,“收拾好了?是这辆自行车么?”他指了指车棚最边上的那辆。
祝熙语点点头,尹聪将自行车放进了车里,又接过祝熙语的手提箱放在了后排,打开副驾,“我送你,北站对吧?”
“对的,谢谢。你吃过了吗?前面有国营饭店,我请你。”祝熙语系好安全带,将围巾叠好放在膝上,转头看向尹聪。
尹聪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窗边,风经过他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儿扑来,吹乱了祝熙语的头发。
尹聪余光看见少女手忙脚乱地按住了凌乱的刘海,笑着关上了窗,“吃过了,你呢?”
“我也是。”
像是不太喜欢安静,尹聪微微侧过头,棱角分明的脸在朝阳的映衬下多了几分柔和,“你猜我是怎么猜中哪辆车是你的的?”
祝熙语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自己的车有什么特别的,她摇了摇头,意识到对方可能看不见,又跟了一句,“猜不到。”
尹聪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她,只觉得她声音很乖,摇头的动作也很乖,他没再打哑谜,“有朵很可爱的花。”
花?祝熙语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她的车有一次借出去被摔了一下,车把上多了一道很明显的划痕,她看着很难受,解下当天的发圈缠了上去,那根发绳上有一朵布攒的小花。但那花很普通,甚至因为日晒雨淋有些褪色,哪里可爱了?祝熙语不知道回答什么,干脆只是笑了一下。
尹聪正等着看少女羞赧的摸样呢,他今早看她有点呆呆的,又很乖,以为揭穿她的少女心思她会很害羞呢。他有些可惜,男人嘛,遇见这样美丽乖巧的姑娘总是想着逗一下的。
“你在哪儿插队?”尹聪抬腕看了眼表,时间很充裕。“南省汉台市西岭公社上韩村。”祝熙语的回答果断又详细,这是对赵韵的信任,也是对尹聪的示好。祝熙语觉得对方和自己只有赵韵的关系,今早却一直很尽心在照顾着她,她也要回馈对方相同的善意。
时间就在一问一答中过去,几乎全是尹聪在问。将近一个小时,祝熙语愣是没找到一点机会假寐一下,一夜未睡的后遗症在一个小时的车程后完全显露出来,祝熙语觉得自己有点晕乎乎的,她打开窗探出头去想吹吹风清醒清醒。
随着靠近北站,街上的车渐渐多了起来,尹聪拍了拍她的肩,“车多了危险,别探头出去了。”这一个小时不停的问答已经将两人变得熟捻了很多。
祝熙语坐了回来,首都清晨的空气还带着寒意,将她的眼周鼻头吹得红红的。尹聪没忍住摸了一把她的头,这姑娘咋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乖呢。但下一瞬他的手就被推开了,这一下是没留半分情面的重,他摸摸鼻子,终于安静了。
祝熙语侧着头看着窗外,喃喃,“我还有机会回来么?”北站逼近,这两日因为忙碌而被忽略了的忐忑开始冒头了。
其实她还是个从未离开过家的、还没满二十岁的少女,在前些年甚至活得像个木头人,她这两日表现得再理智,本质也是个第一次亮出爪牙、离开牢笼的新生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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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给祝熙语太多伤感的时间,接下来她几乎是晕头转向地被尹聪带着在北站各个角落穿梭。先去她对应的知青办报道、递资料,又去中心点领这些天路上的物资,再去车站窗口拿车票...等终于办好一切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祝熙语确定好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两小时,抬头问尹聪,“尹聪,咱们去国营饭店吧,开始供应午饭了。要不是你我今天估计要在这个车站转晕,实在太感谢你了。”
她一脸庆幸,这是真的,今天的手续远比她想象的复杂,北站也远比传闻更加拥挤。
尹聪正在用袖口拭汗,今天首都一大半的知青都在这里,本就拥挤的北站已经摩肩接踵了,又热又难闻,他也有些受不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送别人下乡,但这绝不是首都第一次知青下乡,祝熙语的父母怎么不送送她呢?要是是按原计划,表妹赵韵和祝熙语怕是要急哭在这里面,好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
他收回了眼神里的探寻,示意祝熙语跟上他,“没大没小,叫我哥。我比你大个五六七八岁吧,应该。”
“好的,五六七八哥。”一早上相处和忙碌加速了两人熟悉起来的进程,祝熙语本就对别人态度很敏感,她早就感受到了尹聪毫不掩饰的善意和单纯的欣赏,再加上这是赵韵的亲表哥,祝熙语也卸下了些许防备,露出几分原本的性子。
尹聪闻言敲了下祝熙语的头顶,“跟着韵韵叫表哥。”祝熙语乖乖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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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尹聪将祝熙语送到了对应的位置,知青办统一安排的硬座。周围已经坐了好些知青,很安静。
尹聪将祝熙语的手提箱直接放在她的座位下,将手上的报纸平铺在手提箱上,示意祝熙语直接将腿放上去,“放ῳ*Ɩ在上面的行李架上我怕你照应不到,这样的话,你就算休息的话也不用担心。”
祝熙语乖乖点头,这是她第一次坐火车,当然是尹聪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尹聪好悬没忍住又想摸她的头,他的两个表妹都以气死他为荣,哪见过这样乖的。他一脸满足地从兜里掏出一张车票,“这是我刚刚买的卧铺票,来不及只能买到硬卧。记住,你现在在7号车厢,往前走5节,卧铺就在2号车厢。”这么乖的妹妹很配得上他到处找人紧急安排的车票。
看见祝熙语面露迟疑,他将车票直接塞到了她手里,“要坐两天半呢,留着以防万一。不舒服或者不安心了就直接过去,那边的乘务员我也打过招呼了,听话。”
说完直起身,环顾祝熙语周围的乘客,给了探头探脑的男青年们一个眼神,又拉了一下祝熙语颈间的围巾,本就被遮住的巴掌大的小脸几乎只剩下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尹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下了车。
祝熙语顺着车窗看着尹聪走到了站台外,看见他笑着朝这边挥手,也跟着挥了挥。尹聪这才转身离开,火车也跟着启动了。
祝熙语收回目光,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车票。认识了只有半天的人,就已经是她生命中排得上号的对她好的人,这到底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呢,她闭上了眼睛,不想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第6章 路上
胳膊被碰了碰,祝熙语睁开眼睛,是邻座的女生,她穿着首都很常见的工装,宽大的衣服也挡不住她的丰腴,头发如祝熙语这样辫着,乌黑油亮,衬得她有些普通的脸庞多了几分生动。她的声音很大,又紧挨着祝熙语坐着,说话的那一瞬间祝熙语克制住了自己下意识的歪头,“同志你好,你是去哪里插队的知青呀?”
主动提问却没有自我介绍,祝熙语微微提了下唇角,“南省。”
“那你比我早下车,我去川省。”她一直盯着祝熙语藏在围巾里的脸,“车里挺暖和的,你还要带着围巾么?”
祝熙语戴围巾本就不是为了取暖,而这车里也实在算不上热,于是她只是点了点头,就转过头准备继续休息。
没想到那姑娘又碰了碰她,自以为很小声地问,“刚刚那位是你对象吗?他长得真好,又体贴,看打扮家世也很不错吧。你一个人下乡了,怕不怕他被人抢走啊。”
祝熙语睁开眼,蹙着眉道,“他是我表哥。我想休息了。”
那姑娘一点儿没有停止的意思,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祝熙语,“表哥?怎么可能,你别害羞呀!说说你们的事,我给你出主意看紧他。我跟你说,这种条件好的男青年...”祝熙语直接转回了头,不想搭理她。
“什么不可能,不识货的土包子。你还盯着人家围巾看呢,没看出来是纯羊毛的么,首都商城过年的新货,靠关系才能买到,六十八一条。看见她袖口露出来的衬衣了么,的确良。还有她手上的手表,瑞国产的,最便宜也要小三百。”对面传来一道很娇俏的少女音,只是内容并不友好。
祝熙语睁开了眼睛,只见说话的是坐在她正对面的姑娘,她打扮得很时尚,长得也很漂亮,是那种很娇艳的漂亮,一看就知道这姑娘在家里是千娇百宠出来的。但祝熙语无暇欣赏她的美丽,也欣赏不了对方天真的快言快语。她直接打断了对方显然没有到头的对自己的点评,“你看错了,只是很普通的表。”
对面的女孩听见她的声音终于舍得看她这个正主一眼,瘪了瘪嘴,但好歹是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