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林眠抢白。
“去年张良住院,三天两万八!张良是谁,他怎么进的医院,你还记得吗!”
“你不记得!你就惦记老房子的拆迁款,租房多不划算,一睁眼钱是房东的!”
“钱……钱……咱俩,”林建设不甘心,“咱俩之间,就不能不说钱吗?”
“不说钱说什么?”林眠回嘴,“说你有多能干,出的馊主意害死我妈!!”
“……”
她知道了。
如当胸一枪刺透胸膛,林建设“唰”地脸色惨白。
他表情一滞,面色变得僵硬,凉的烫的,身上水分似全给蒸发掉,人轻飘飘的。
回忆像毒辣的小蛇,钻进他干枯麻木躯壳,稍微一掸,尽数化作尘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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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想活,就抓紧给朱梦华打电话,让她出钱给你治!”
林眠心里抽搐,紧一阵,又缓一阵,她双手撑住床尾,使全身力气逼向手腕。
短暂停顿。
忽然,她抬起头笑:“你要是心疼她,那就等死吧!”
轻描淡写说狠话。
“!!!”
奇耻大辱夹杂滔天愤怒迸发。
林建设血气上涌,扬手作势要打她。
光线从他手缝里漏出来,投下几道稀碎不堪的阴影。
林眠迎上他眼底寒光。
对视。
她目光像细碎的摔炮,蹦到他脸上,又蛰又痒又疼,耳畔嗡嗡直响。
林建设心底泛起白辣辣的雨,冻得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林眠。
林眠。
她有一种拼命压抑退无可退的反骨。
“孽债!孽债啊!”
他右手高擎,止不住地抖。
“啪”地,闷声一掌,狠狠扇向自己,脸上松垮的肉仓皇挤作一团。
“你就这么希望我死!!”
“我妈死了,我早不想活了!何况你!”
林眠歇斯底里,拽着嗓子吼他。
压抑多年的心里话喷薄而出。
林建设错愕失笑,“你就这么恨老子!老子是你爸!我生你养你,你让我去死!!”
“你那是养吗?不闻不问放养是吧!我胆管炎起不来床你在哪儿?”
“你那破车谁买的!这么些年里里外外每一分钱!包括你林建设开房的钱!是他妈是我出的!”
“你还好意思说养我??”
“十三年了!有没有你,有没有家,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咆哮。
林建设头痛欲裂,跌坐床上,眼神涣散狡辩,“我是不得已……”
“……”
“你不得已?”林眠气极反笑。
是让母亲怀孕不得已,还是怕被常二中辞退失去生活保障不得已。
都是头一回做人,委屈人人有,所谓不得已,要么源于比较,要么源于欲望。
故作深情,还想做个好人。
她眼珠像湖底黑沉沉的石子,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林建设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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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阵沉默过后。
林眠深呼吸,平视他,缓缓念道:
“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我既然叫你一声爸,你要真不在了,我披麻戴孝好好发送你。”
林眠背灯而立。
她的话,仿佛彩鳞巨蟒将他牢牢锁住,又似沉入水底,虚浮缥缈。
“你……你……”林建设无法呼吸。
溺水时会拉住所有能拉的东西。
人一辈子,生死无大事。
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当然不想死,这是人的本能。
他想赌人的另一种本能,骨肉亲情。
“你和朱梦华认识没几天,你对着她掏心掏肺的时候,怎么没想想我!”
“晚了!”
“我告诉你!要是我什么都能原谅,那我经历的一切,都是活该!!”
林眠一掌劈向床尾横梁。
腕骨猝然一硌,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你要干什么?”林建设警觉。
他一直以为,某天万一她得知真相,会体谅他的无心之失。
可为什么和他设想的不一样。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凭什么这么狠心。
林眠疼出眼泪,咬牙看着他笑,“怕什么!过去你不管,以后你管不着!”
说完夺门而去。
她脚下生风,左手死命捏住右掌,咬钉嚼铁屏住呼吸。
耳边,恍惚听见身后呐喊,荒腔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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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医院。
鹅毛大雪翩然飞舞。
林眠站在路边,眼睛濛起一层水雾。
她闭上眼,仰头望天。
雪花飘落眉心,热泪,落地成灰。
又咸又苦。
时间根本不可能治愈苦痛,更没有所谓的释怀。
它像一根发白的鱼刺,永远卡在喉中。
年深日久,刺会长成荆棘,却变不了拐杖。
林眠头脑发麻,狠抹一把泪,“朱梦华,该你了。”
第223章 怎么是你!
天已经黑了,灯影昏黄,雪花纷飞。
林眠脑袋发麻,缺氧感袭来。
母亲去世后,她从没和林建设说过那么多话,仿佛将这一生的话都说尽了。
迎着风雪,背后车灯闪烁两下,林眠怔愣出神,下意识往路沿里让了让。
车门发出闷响。
谢逍手拿大衣落车,紧走几步,从背后替她披上外套,双臂紧紧箍住她。
气息熟悉,林眠整个人松懈下来。
她肩头颤抖,泪似大雨,潺潺不绝。
痛苦像一列绿皮火车,轰隆作响,叫嚣着碾过心脏,留下一抹腥涩的烟尘。
她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己。
谢逍搂着她,默不作声。
雪静静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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