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陌生。
硕大铜圈,窄长硬皮纸壳封面,九十年代曾风靡一时,家家都有。
白色塑料对折内页,翻动时咔咔作响,隐约飘出一股腐朽破败的味道。
她缓缓翻看。
照片泛黄,几乎全是学校照片,有母亲跟学生合影,更多地是不同学生的。
林眠偏头回忆。
母亲去世后,家里关于她的东西逐年减少,“我不记得有这本影集。”
谢逍没有直接回答,他脑中先过了一遍。
“去年国庆,岳父说搬家收拾东西,发现了一本旧影集,全是学生照片,说的应该就是这本。”
他捧起影集细看,一眼认出当年的他,裴遥,还有叫不出名字的同学。
在操场,在理化实验室,在微机室,在国旗下的主席台,在校园每个角落。
运动会百米接力、辩论会、戏剧节,照片里全是青春的荷尔蒙。
如同花季回眸。
……
“这个是我。”谢逍指给她看。
一头长发,乍看确实像浩南哥郑伊健。
照片中,他怀抱墨绿色电吉他,脚踩雅马哈音箱,望向镜头坏笑,恣意又张扬,背后是校际音乐节的大红色Logo。
常二中讲究“德智体”全面发展,每年举办音乐节,不少老师吐槽,嫌不务正业。
在她印象中,母亲不但支持,还经常抽空陪学生们排练。
赵红说,所有学习都是载体,完成每一个学生的能力搭建,才是教育的终极目的。
母亲,教育理念超前。
-
谢逍抽出相片端详,像在缅怀青春。
林眠好奇:“唱的什么?”
“《静止》,”他解释,“和弦比较简单。”
“这是不是秦北望?”照片角落,有个模糊的猥琐身影。
“嗯,弹贝斯,选歌主要是迁就他。”
她记起秦北望练琴,贝斯一共四根弦,他拨来拨去像弹棉花,难听的要命。
从那时起,秦北望就和他混在一起。
难怪那么怕谢逍,初中去跟高中混,确实天然等级压制。
“是他。”谢逍翻到背面。
右下角漂亮的正楷,蓝黑色钢笔水,赫然写着:2004年夏季音乐节,余不群(左),谢逍(中),秦北望(右二)。
赵红给每一张都标注了日期和人名。
“右一是谁?”林眠问。
“不知道。”赵红没有写名字。
“你不是记性特别好吗?”
“我只记得重要的人,”谢逍单手揽她腰,一戳,“比如你。”
表白突如其来。
她后腰一痒,“少来。”
他保持同样的姿势,两人继续看照片。
-
一张张翻看,如同开启时光机。
快门一按,成就重温的神奇与惊喜。
她像个时间的小偷,透过母亲的镜头,窥见当年鲜活的画面。
胶卷是来自过去的信件。
原来,她也曾是那么幸福的小孩。
-
“这是大哥?”林眠看到另一张,惊喜不已,“大哥好帅。”
篮球赛,裴遥远端三分球,英姿飒爽。
赵红特意在背面标注,极限力挽狂澜。
谢逍抓住重点,“我不帅吗?”
“你是中二。”林眠把照片塞好,觑他,亲他嘴角,“我喜欢中二的。”
“……”
谢逍抱起她深吻。
理智荡然无存。
-
窗外南湖流光溢彩。
繁华与宁静,在这一刻水乳交融。
湖面荡起涟漪,将夜的倒影层层推远。
沙发狼藉。
两人靠着沙发,都没打算去浴室。
“我不知道母亲喜欢拍照。”林眠说。
那时,数码相机还没普及,家里有一台海鸥相机,135画幅,纯机械手动测光。
张张旧照,岁月留声,光阴的故事被记录在流离光影中。
她醍醐灌顶,忽然懂得林建设十三年没留下一张照片的原因。
拍照,能让人记得来时的路。
他想让她忘记。
-
林眠抽出裴遥照片,“回头送给大哥吧。”
还有一张,国槐树下他被雨淋湿,抓拍到一个气愤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好。”谢逍说着,调整角度扫描照片。
他点击发送,扬起手机,“原件还是留下,这是你的念想。”
林眠点头。
这时,插照片的手一顿,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她狐疑着重新拽出来。
一张边角泛黄的纸,整整齐齐叠了四折,压痕严重,隐约透着墨色笔迹。
展开。
纸张很脆,一张制式报告单,手写字迹有些模糊,鬼画符一般。
抬头名字一栏:林建设。
结扎手术。
结扎???
她犹如触电,手猛向后一缩,报告单腾空,谢逍伸手托在掌心。
手术日期是赵红去世后几天。
林眠愕然,眼神四处乱飞,背后一股寒意,“他,他,他怎么能……”
林建设做过结扎手术,她从来不知道。
谢逍也是一怔。
柴乐的调查并没有这一项。
当年医院都是手写病历,也不联网,更没有要求实名制,只能依靠纸质版。
纸箱或许是林建设刻意遗忘的,隐瞒一个他羞于启齿,或无法言说的秘密。
谢逍握住她的手,冷静解释,“男性结扎,从临床数据上看,有很大一部分患者会得无菌性附睾炎,导致长期下腹隐痛。”
“你不是耳鼻喉科吗?”她手抖。
他继续道:“结扎后会影响体力劳动,影响情绪,进一步影响内分泌。”
???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怪他莫名其妙去跑网约车,甚至情绪大变,和他做了结扎手术有关?
他为愚蠢无知赎罪,还是想减轻负罪感,他总是这样先斩后奏!
不管因为什么,再也无人解答。
“……”
“可是……”可是朱梦华怎么会怀孕。
她那天吓唬关乐乐,没成想竟一语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