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籍科室已经下班了,林眠忍不住扫过一眼,上回来是给母亲销户。
见面后,王警官讲述了大概的事情经过,林眠越听越心虚。
简单说就是,林建设请弟兄们喝酒,说朱梦华不嫌他穷嫁给他,结果,邻座的小混混嘲讽他老树发新芽,老黄瓜刷绿漆。
林建设酒精上头,和人打了起来。
“严重吗?”林眠手心冒汗,能闹到派出所,肯定不是小事。
王警官横她一眼,“你父亲一点毛病没有,来所里张牙舞爪的,先给扣在后头了。”
“您误会了,我是问对方怎么样,要紧不要紧。”
“你说呢!那么大的酒瓶子,往人家头顶一砸,血流了一脖子,人现在已经送去医院了。”
林眠眼前一黑。
林建设科真会给她找事。
“王警官,您说我现在,要,要怎么办?”林眠话里开始磕绊。
手脚又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那股麻麻的触电般的熟悉感,再次来袭。
她没处理过这种事,但她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看对方的伤情情况,先协商,如果调解不成,就按《治安管理处罚法》,该处理处理,该拘留拘留。”
“拘留会留案底吗?”林眠追问,千万不能影响她入党。
见她焦虑又紧张,王警官笑了笑,宽慰道:“一般不会。”
林眠二话不说松了口气,“谢谢警官,那不用麻烦了,直接拘留吧。”
王警官目瞪口呆。
他在派出所三十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家属,可像她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
来所里以后,一不问人在哪里,二不提人好不好,三居然让直接拘留?
沉默震耳欲聋。
林眠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道歉,理由自然是关心则乱。
王警官心有余悸,没跟她多说,简要介绍了一下后续的流程,其中着重提到了伤情鉴定。
“如果鉴定结果达到轻伤以上,可能需要承担相应的刑事责任,一旦入刑,那就得留案底了。”
林眠如梦初醒。
她本来想不管林建设,好给他个教训,可目前来看,他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都跑不了。
烦死了。
林眠脑子一团乱,隐形眼镜戴久了眼睛干燥,她总低头揉搓。
王警官看在眼里,以为她着急犯难,偏偏他是个热心肠,见小姑娘孤身一人也没个帮手,不免起了恻隐之心,给林眠出主意。
“打架斗殴这种事很常见,你不用太担心,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对方怎么想,公了还是私了,你们可以先谈,我要是你啊,就先去医院看看。”
王警官刑侦出身,老警察,他看出来林眠完全不在意林建设,所以话里话外就再没提过。
林眠通晓人情世故,听出潜台词,一个劲儿道谢,直接忽略见林建设。
月色如银。
从东光路派出所出来后,林眠茫然地站在马路边,车来车往,熙熙攘攘。
她手里捏着一张纸条,是王警官写给她的,上头有对方的联系电话和名字。
王警官还提醒她,如果要和解,可能得多准备点钱,对方看着挺难缠,因为他非要去最贵的私立医院检查。
晚上十点,路上交通的拥堵稍稍缓解。
林眠疲惫地点开导航,输入目的地:默乐医院。
第037章 睡一晚
东光路派出所周边,方圆五公里内,有两家公立大三甲医院,一个是老牌的部队医院,另一个有百年建院史。
默乐医院虽说离派出所也不远,但绝对不是正常人受伤后的第一选择。
起初,林眠对王警官的话将信将疑,直到她拐进默乐医院停车场,醍醐灌顶。
保安身穿黑色西装,身型高大魁梧,戴着一双雪白的手套,指挥林眠停车入库。
锁车后,保安刻意又看了看车头。
林眠狐疑,随其望过去。
好家伙。
偌大的停车场,一字排开全是豪车,完全和谢逍家地库有一拼。
轩逸夹在豪车中间,相当突兀。
林眠想起王警官的话,不由盘算起她银行卡的余额,上楼梯时险些崴了脚。
这得什么家底才能来这儿看病。
夜间急诊大厅,灯火通明,空气中飘荡着清冽的味道,和公立医院的浓郁消毒水截然不同。
越是这种好闻的气息,越让她不安。
林眠四处张望,导医殷勤上前。
她一怔,这导医打扮得可真像银行柜员。
说明原委,报上就诊人的姓名和电话,导医客气引着林眠前往夜间诊疗中心。
“林女士您好,您的朋友张先生受了外伤正在清创,请您稍等片刻。”导医将林眠领来沙发区,请她落座。
林眠还没坐定,又上来一个相同打扮的导医,用极其标准的播音腔问她,“林女士,晚上好,您想喝咖啡还是橙汁?”
“不用了,谢谢。”林眠摆手。
这哪里像个医院。
等人间隙无聊,林眠百无聊赖绕着大厅闲逛一圈,视线落在医院形象墙上。
双语介绍。
形象墙C位,正挂着裴伯渔硕大的领军人物照,荣誉和奖项密密麻麻。
操作间外,工作人员推着轮椅出来,上头坐了个黄毛,头顶罩着纱布网。
林眠冲过去打招呼,“您好好治伤,其余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
黄毛仰脸瞟林眠一眼,伸出两根手指前后比了比,“负责?这话是你说的!准备50万,少了免谈。”
“多少?”林眠怀疑她听错了。
黄毛拉住轮椅的刹车,“老子头上缝了8针!8针!这踏马是轻伤!不拿钱就等着坐牢吧!”
林眠的指尖颤抖,如同过电一般微微发麻,她用力攥拳,试图控制住身体。
黄毛目露凶光,露出一口黄牙,“怎么!你也想打我?!老子踏马是受害人!”
“这不是在跟您协商嘛。”林眠尽力保持笑容。
她心里没底。
王警官是说过得多准备点钱,可问题是,准备多少才算多。
黄毛:“我认识你,你是那个杂志的主编,我见过你照片。”
林眠挤出假笑。
黄毛眼中精光一闪,“你要协商是吧,行,你推我过去。”
林眠和工作人员对视,接过轮椅扶手,推黄毛到最里头的沙发区。
黄毛:“你低一点,老子头晕。”
林眠照做,半蹲在轮椅跟前。
黄毛眼神贪婪,散发出令人反胃的恶意,在林眠脸上流连。
视线顺着她光滑的脖颈,一路向下漫延,然后定格。
林眠不动声色,换了个蹲姿,顺势将手袋挡在胸前。
黄毛:“老子明着告诉你,这缝了8针至少也是个轻伤二级,你爸,至少三年以下。”
“大哥,伤情鉴定您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您既然清楚门道,咱们不妨好好协商。”林眠不想节外生枝,还是哄着黄毛说点好听的。
“你要好好协商是吧,那就好好协商。”黄毛握着轮椅扶手,半晌没说话,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林眠蹲的小腿发麻,换了个姿势,耐心候着。
“你长得挺好看,不说前凸后翘吧,倒也还凑合,你看这样,我也拿出我的诚意,你让老子睡一晚,我给你出谅解书,怎么样。”
“睡一晚?”林眠有点懵,这可是法治社会。
黄毛摸上她手背,用力抓握几下,“划算得很,一晚上省50万,咱俩都不亏。”
“你疯了吧!”
林眠瞳孔急剧收缩,她眼前一黑,浑身全部血液瞬间集中在指尖。
她扬手照黄毛头顶劈下。
纱布的网格仿佛成了定位辅助线,协助她一掌精准劈中伤口。
黄毛龇牙咧嘴,疼得从轮椅上弹起来,鲜血顺耳流下。
“操!你踏马找死啊!”
“睡一晚!50万!睡一晚!”
林眠脑子嗡地炸开,颤抖如筛糠。
她抡起手袋,径直朝黄毛头顶砸去,黄毛捂着后脑勺乱跳,林眠紧跟其后。
包包半敞着口,林眠只顾追打,手机唇膏门禁卡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