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没过去呢,门外的街道上忽然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
声音由远及近,离得近了,众人就都听出来,应该是摩托车急速行驶的声音。
罗裳站了起来,走到一处没人的窗边,只向外瞧了一眼,就看到七八个骑着摩托的青少爷急速驶过来,就在诊所门口停下。
因为停得猛,刹车的声音有点刺耳。众人全都挤在窗外,想看看这帮年轻人到底是咋回事。
这时那伙人已经下车了,下车后,他们在一个瘦高个青年的指挥下,就站在诊所门外指指点点,有个黄头发的小伙问那瘦高个:“潘哥,你说的就是这儿啊?行,哥几个今天认认门,以后再找机会。”
这几个人打量诊所的样子就好像是把诊所当成了囊中物一样,说完了竟要往诊所里走。
有个家属小声说:“这都谁家孩子啊?小小年纪就在道上飞车,前几天晚上可把我吓死了,差点给我撞了。”
有一个人吐槽,就有其他人跟上,有好几个人都谈到了最近横行在青州市的飞车党。
还有人小声猜测:“这几个小孩不会是那帮飞车党吧?”
卷发紫色衬衫的中年人这时竟少见地沉默着,眼睛一直盯着窗外那伙小年轻。
如果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睛,就不会错过他的恼怒。
他哼了一声,说:“什么飞车党,他们怎么可能?”
众人还在议论着,紫衣男突然拿起公文包往外走。方远试图叫住他,“哎,别走啊,你现在出去怕不安全。”
紫衣卷发男冷笑着说:“我不用出去了,他进来了,我去迎迎他。我还真想看看他敢不敢对付我。”
“他花的钱都是老子给的,敢跟我撒野,也得看看自己够不够格。”
他带着怒气推开门,指着打头那瘦高个怒吼一声:“你不是上学呢吗?谁让你跑出来的?那摩托车哪儿来的?你给我说明白,不说清楚看我不打你。”
方远正想看看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这时罗裳碰了下他的胳膊肘,示意他朝着诊室里看。
方远这一看,就发现有个身材较瘦的人悄没声地挪到了诊室通往抓药间的门。
趁人不注意,这人悄悄把门缝推大了一点,随后他还往里看了看,快速地打量了一番室内的布置。
这些动作都很快,不是特别关注他的人,根本就注意不到。
第76章 扬帆
八院又起风波
带头的瘦高个青年刚进门, 就跟穿着紫色衬衫的中年人碰上,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刚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中年人暴怒地瞪着眼睛, 看了看门外的摩托车,质问道:“你怎么没在学校上课?你骑你叔摩托车上这儿来干嘛来了?”
这中年人姓潘,年轻时也是混过社会的。但前些年在一波又一打的严厉打击中, 他曾经亲眼看过成车的青壮年被拉着游街, 游街后再执行枪决。
自那以后, 他再不敢像以前那样胆大包天了。当年不少小青年跟他有过差不多的经历,都是在受到震慑后老实下来的,这也可以说是时代的眼泪。
他一直以为自己儿子跟他当年是不同的, 儿子潘洋自幼学习就不错, 也考上了重点高中,是他的骄傲。
他出门跟人喝酒, 在酒桌上也时常提起儿子,还说他儿子以后要是考上个好大学, 他们潘家祖坟上就要冒青烟了。
今天他却在这种场合碰上逃课骑摩托的潘洋,这让老潘心里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一方面感觉自己被儿子骗了, 另一方面又怕儿子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小青年混久了, 从此走上不归路。
所以这时候的他,几乎已在暴走边缘。
那帮小青年被他这副表情吓到了, 暂时没人再往里走。一个小青年头发染成了黄色, 他碰了下潘洋:“潘子,这老头真是你爸啊?要是假的哥几个帮你收拾他。”
老潘才四十多,还不到四十五, 长得也不显老,头一回有人叫他老头。偏偏那个小混蛋还是跟他儿子一起来的同伙。
他儿子居然跟这种不学好的人为伍, 这让老潘怒火上头,举起大手就向潘洋脸上甩了过去:“我打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好好的学不上,跟这些人鬼混,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潘洋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身体晃了一下,可见老潘这一巴掌真用了力气。
他抬手按着被打的地方,看向老潘的眼神看上去极不服气,但就是什么都不说。
老潘还要打,一个街坊拦住他:“先别急着动手,问清楚这帮人来干什么?好端端地,他们成群结伙的上诊所,是想闹事还是怎么着?”
“年纪轻轻不学好,你家大人都不管你们吗?”有胆大的老人也朝着这帮小年轻指点着。
老潘虽然气得不行,但他也怕孩子的事闹大了,被警察抓走关起来,再把这些劣迹记入档案里,那他儿子的前程就毁了。
所以他盛怒过后,理智一恢复,就笑着挡在儿子身前,又伸手堵住潘洋的嘴,怕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他还转头跟周围的人解释:“孩子不懂事,我做家长的替他道歉。我现在就让他们走,以后肯定不让他再来这儿打扰大夫。”
说完这句话,他扯住潘洋皮衣袖子,使劲往外拖。他力气比他儿子还是要大一些,他儿子也没有过度反抗,所以他竟真的把潘洋拖到了摩托车旁边。
潘洋呜呜说不出话来,周围有人不满地道:“哎,你让他说话啊,这儿又不是你们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老潘像没听到一样,死拽着儿子让他上了摩托车,还催促道:“有什么事回去再说,赶紧走。”
这时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些闻讯赶来的青壮年还拿着随手找到的“武器”跑过来。很明显,这些人都是来声援的。
那帮小伙见势不对,大多数人想跑。那黄毛却喊道:“潘子,那你同学的事儿还办不办了…”
他话还没说完,有人就喊了出来:“警察来了,赶紧把他们都围住,别让他们跑了。”
转眼间,十几个警察就把这伙小青年给包围了,他们开来了一辆吉普车,还开来了两辆三轮警用摩托车,这些车往两头一堵,那帮小伙就算想骑摩托逃走都不可能。
罗裳冷眼旁观着,此时那个身材瘦削的男人已经不动声色地后撤,跟那帮候诊的家属和患者挤在一起,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方远得了罗裳的暗示,并没有过去询问,只记住了这人的长个和体貌特征。
十几分钟过后,警察就把那些小年轻都带走了,老潘是其中一人的家长,了解他的身份后,警察也把他给带到了派出所。
诊所离派出所本来也没多远,最近各所又都接到了上级的通知,要求记录和统计各自所在辖区飞车党聚集闹事以及犯罪的情况。听说诊所这边来了七八个骑摩托的小青年,疑似要过来闹事,所长第一时间下令,把能派出来的人都派来了。
“抱头,蹲下!”进了派出所,就连老潘都得老老实实蹲下。这一刻他心里都快怄死了。他已不问江湖许多年,这次却为了儿子的事,再一次蹲在这种地方。
憋屈,真特么的憋屈。
这憋屈却是因为他儿子引起的,他这儿子到底是来报恩的,还是来报仇的啊?
看了眼蹲在一旁的潘洋,老潘怒不可遏地问道:“你还不服,觉得自己挺有理是吧?”
“你说说,你什么时候跟这帮人好上的,还玩上摩托了,长本事了是吧?”
潘洋咬牙看着他,不服气地道:“我去问点事儿怎么了,肖树林都让她治得上不了学了,差点自杀。我不找她找谁,大林子是我最好的朋友……”
老潘愕然看着潘洋,心里满是不解。
据他打听到的情况,这个罗大夫看病治愈率很高。他在诊所那一会儿功夫,就有两个街坊跟他说,罗裳都看不好的病,那病肯定很不好治,不然她都能给治好。
四院的大夫也请罗裳去会诊,这就说明她的水平是稳定可靠的。
他眨了眨眼睛,道:“大林子,不对啊,上回我看着他他还好好的,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听说那罗大夫水平很高的。”
“高个屁?大林子吃了她开的药,病得都快起不来了,上学期他考全班第五,这回他勉强参加期中考试,考了二十九,再滑下去,他连大专都考不上。”
老潘正要再问话,这时有两个警察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斥道:“说什么呢,一会儿有你们说的。”
两个人被迫蹲好,警察也开始了讯问。
问清楚潘洋闹事的原委,参加讯问的魏安民有些奇怪,就道:“你那同学是什么时候去罗大夫诊所看的病?有病历吗?”
潘洋头也不抬地道:“上个月十二号,病历当然有,我可不是无理取闹。”
魏安民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儿或许有什么误会。
他对罗裳的医术还是挺了解的,他家就在山河路住,他家里人和一帮亲戚生病了,都乐意找罗裳看病。
总的来说,效果都挺显著。吃药出问题的,更是没有。只是个别人会有些不良反应,但大夫开药时都会提醒,还会说明一旦产生不适感要怎样处理。
潘洋性格有些冲动,还是个十七岁的学生,这种性格和年龄是最容易被误导和引诱的。
从讯问室里出来,魏安民跟关心此事的所长说:“我去潘洋同学肖树林家里了解下情况吧,一些细节上的问题,潘洋不清楚。这事得查明白,有误解的话,也尽早解开。”
罗裳在山河路开诊所,把那一条街都带火了。街道办的主任特意来派出所跟所长商量过,他希望派出所能多多关注下诊所的安全问题。
诊所要真出了事,他的年终报告都不好写啊。
其实派出所这边也是一样的,罗裳影响力越来越大,她那里已被打砸过一次,要是再出点什么事,他们所里肯定会被上级批评,搞不好评级评优也会受影响呢。
所长就道:“你去吧,找个人跟你一起去。一定要问清楚时间地点,药材如果还有剩的话,你们要保存起来备查。”
魏安民答应一声,带着手下骑着三轮摩托离开了派出所。
派出所把人押走不久,那个瘦削男子就趁乱走了。他是自己来的,也没有看病,这就更可疑了。
看着这人消失在路口,江少华抬眼瞧了瞧他胳膊上最近练出来的肌肉,跟方远说:“远哥,要不,这两天晚上我不去你那儿睡了,我就留在诊所。把椅子拼一拼就行。我小时候还睡过桥洞呢,什么都能凑合。”
“行啊,你胆子见涨了。”方远赞许地瞧了他一眼,然后道:“我跟你一块留下,看看那小子会不会来。他最好来一趟,可别让我白等。”
说完这些,他竟发现江少华眼里隐隐有些兴奋,似乎他对这事儿还挺期待的。
方远笑了下,说:“没看出来,你还挺喜欢打架的。现在可不能随便跟人打架了,但要是有小贼上门,那就打呗。”
“你俩说啥呢?”这条街上的周姐拿着一个布袋子走了过来。
最近方远不用再给诊所里的人做午饭了,罗裳有意把方远培养成中药材方面的人才,并不希望他在这些杂事上浪费太多时间。
所以前些天,罗裳托街坊帮忙找了周姐。以后诊所的午饭就由这位周姐每天在家做好了,再送到诊所。
看到她过来,方远奇怪地问道:“饭不都吃完了吗?你还拿东西干嘛?”
“中午我看罗大夫挺爱吃我做的蒜蓉辣酱,我就装了几瓶,给她拿过来,让她拿家吃。也给你俩带了。”
周姐挺会做人的,跟方远说明之后,就进了诊室,笑着把蒜蓉辣酱放到罗裳脚边的角落里,免得不小心踢到了。
“大姐,你太客气了。”罗裳看了看那几瓶辣酱,倒也没拒绝,转头让方远给周姐找点骨伤风湿之类的膏药包好了带上。
还有两个患者,周姐没打算多待,送完了辣酱她就要走的。
罗裳却叫住她:“姐,听说你是川省人,具体是哪个地区的?”
“江油的啊,嫁过来十来年,都好几年没回去了。”周姐在青州时间长了,说话也有了这边的味道,但还是能听出一些口音。
江油的?罗裳一听,连忙叫住她,示意周姐先别忙着走,然后问她:“姐,那你家亲戚有没有种附子的?”
周姐一怔,随即道:“那当然有啊,咱们那儿种附子的可不少,我娘家大哥就种,他是跟玉米套种的。”
“哦,你大哥种多少亩啊?”
“种……哎呀,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他儿子就在我家呢。我让他来一趟,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
罗裳连忙道:“好,那就麻烦周姐跟你侄子说一声,请他来一趟,我想跟他打听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