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患者刚进门时,罗裳就注意到了。她看上去四十多岁,身材已经发福了,大概有一百四十斤的样子。
罗裳给她诊过脉后,又看了看对方的舌像,已经基本确定病因在哪里了。
她给人看病,一般不怎么在意西医的病名是什么,不管是高血压还是别的什么病,她都会按照自己的中医思路来治,不会受囿于西医定下来的名称。
这就会出现很多不同的病用类似药方的情况,也就是异病同治。
这个人得的虽然是高血压,便她的问题在罗裳看来,其实就是阳虚水逆导致的原发性高血压。患者不仅头晕头痛,还有耳鸣以及轻微失聪的现象。
至于夜尿频多、脉沉细等等情况,联系起来,就能确定她的病因为阳虚水逆。
江少华低着头记下罗裳的的诊断结论,准备记药方。
罗裳告诉他:“她这种情况,炮附子是必须的,按正常量开,只是温补,不需要用大剂量。”
“加茯苓、白术逐水利湿,她有呕吐的表现,加法半夏吧。龙骨牡蛎都加上吧,再加两味药…”罗裳接着又说了几味药,还给出了相应的剂量。
方子开出来之后,病人数了下,整个药方加起来也就八味药。价格也不贵,一周的量才三块多一点。
这时崔凤山进来了,进门就跟罗裳说:“韩队刚回来,你可以走了。”
患者本来还想问问,但她兄弟看出来罗裳有事要走,连忙把自家姐姐拉起来,跟罗裳说:“罗大夫放心,回去我会让她按方服药的。”
这种老病号是最省心的,配合度高,对她也比较信任,罗裳给他们看病不需要多费唇舌。
她就和气地道:“赵先生,你先别急着走,让方远给你拿点膏药带上。”
她这里不缺病人,不需要刻意营销和宣传。但有些老病号经常带新病人过来,时间长了大家都熟了,罗裳就会时不时送点赠品。
刚才焦局爱人她也送了些东西,不过不是膏药,是自制的美白膏。
如果是别的东西,赵先生这样的人是不在意的。但罗裳这里的膏药和各种丸散剂常常是供不应求,所以他对于罗裳给的赠品极为满意。
赵先生拿到了东西,开心地向罗裳道谢:“这东西送得真及时,要不我再买点吧。最近天冷了,家里有好几个老人,年纪大了,骨头哪哪都容易疼,买点回去给他们都贴上。”
罗裳笑着让他去找小岳,她自己收拾好东西之后,就出了诊室。
韩沉也按照约定的时间回来了,这时车子已经发动机已经启动了,但并没有开走。
这么做是为了让车里暖和起来,这时候的车子可没有空调这种高档次的东西,无论天冷天热都得硬挺。
“坐好了。”看着罗裳坐上车,韩沉笑着瞧了她一眼。
“笑什么笑?”罗裳看了下他的脸,故意问道。
韩沉收回笑,说:“今天是个好日子,该笑的。”
两人心照不宣,各自坐好。韩沉开车挺稳,开到半路时罗裳想到了韩沉那位朋友,就道:“那个饭馆老板什么病?”
说话时,她下意识伸手摸着几个手指肚上的薄茧,那些薄茧是经常做针灸造成的痕迹。
“听说是心脏不舒服。”显然韩沉也不太清楚。
两人一路闲聊着,到家时韩沉爸妈还没到。常秋芳就把罗裳拉过去,看她新做没几天的头发,忐忑地问道:“我这卷烫得是不是密了?我照镜子怎么看都不得劲,跟狮子头似的。”
“早去一个月就好了,烫早点头发卷得就不会这么夸张。”
罗惠一脸无语,罗裳连忙安慰:“没事,挺好的,多时髦啊。你活这么大岁数,总算赶一回时髦,回头一定要多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
一家人等着韩沉爸妈上门的时候,外面天色越来越暗,铺天盖地的阴云将青州城上空笼罩了起来,黑云压顶一般。
明明还是白天,天空竟然暗得如同晚上六七点左右。
一个年轻男人踩着街上的残雪徒步经过报刊亭,在十字路口处,他认准了方向,往上拎了拎手上的绿色帆布袋子,向山河路诊所这边走过来。
他穿着这时最为流行的绿色带毛领的军大衣,手上提着袋子,在路人眼里平平无奇。再加上这时街上人很少,即使有人经过,也都形色匆匆地往家跑。
所以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他一路提着行李,终于赶到山河路诊所附近。
不知什么原因,诊所里并没有马上亮起灯,他离得稍远,暂时不知诊所里有没有人。
他准备横跨街道进诊所问问,这时有个人影从街上经过,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这人却一直在往诊所那边看。
他在路边驻足,看着那个人进入了诊所斜对面的旅馆。他突然改了主意,打算暂时不去诊所,先在旅馆住一宿。
提着行李往前走了五十多米,他稍一用力,便推开了旅馆的双开玻璃门。
柜台后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婶 ,看到他提着行李进门,还风尘仆仆地,她就道:“你也是来找罗大夫看病的?家哪儿的?”
他含含混混应了一声,让大婶给他在一楼能看到外边的位置开了间房,这才提着行李走了进去。
抽了根烟,外面仍然黑得如同蒙上了一层幕布,他看着窗外出神,心里却在想着,看起来韩沉给他找的这位女大夫诊所开得不错。
应该有不少人专程从外地过来找她看病,看这个旅馆,开的时间应该就不长,能开起来,跟这个诊所大概有一定的关系。很多在这儿住宿的人,就是慕名而来的外地患者,患者多,这边生意也就好。
就是不知道这女大夫脾气怎么样,她可是年少成名啊。
年轻人没出去吃饭,在屋里随便吃了点华丰方便面,有人来敲门他也一概不理。直等到半夜十一点半左右,他终于听到走廊上的轻微动静。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身上衣服根本就没脱,穿好鞋子就照旧走到窗边向外观察。没过多久,有个瘦高的人影轻飘飘地过了马路,一路遮掩着身形摸到了山河路诊所门口。
果然是有鬼啊。
第107章 专家
晚六点多钟, 青州上空再度飘起了雪。天仍然阴着,月光隐于阴云之后,借着路灯和薄雪的反光, 高向阳看到那个身材瘦削的人摸到了诊所门口。
高向阳捏了捏许久没有揍过人的拳头,晃了晃脖颈,暂时没有出去。
诊所门上挂着一把锁, 瘦削的人影不知道拿出了什么东西, 只能隐约看到他对着门锁做了什么, 不超过一分钟,那锁就被他摘了下来。
高向阳心中暗想,难怪韩沉想让他早点来。看来韩沉也知道, 这个诊所有可能成为某些人的目标。
但韩沉跟他讲过, 诊所晚上是有人守着的,只是不对外公开而已。所以这个小偷如果是独自来的, 大概不会出什么大事。要是这样他就没必要过去了。
如他所料,不超过三分钟, 诊所内就传来了东西坠地的声音。声音不算大,如果不注意听, 未必能听出来。
紧接着, 那道瘦削的人影从诊所里奔了出来,他身后有人在追, 追小偷的人正是方远。
方远他们蹲守了挺长时间了, 好不容易等到小偷上门,他怎么能愿意把人放跑?
看着江少华也要跟着追出去,方远朝后喊了一声: “你在这儿守着。”
诊所确实不能没人, 门还没锁呢,江少华只好留下来守着。
眼看着方远和那个小偷跑远, 江少华有些疑惑,这个人怎么反应那么快?
他关上门,仍拿着一根早就准备好的木棍,警惕地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门突然被人拉开,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人影就裹夹着风声将他推到走廊墙上。
这人力气太大了,撞过来的时候,江少华感觉自己好像被推土机撞到一样。
头磕到墙上那一刻,他眼冒金星,差点昏过去。
恍惚中,江少华感觉到一股寒光冲着他胸口刺过来。即使意识不清,他也在一瞬间反应过来那是一把短刀。
刀冲着心脏而来,江少华以为自己要死了。
这时,又有一道高大的身影闯了进来。
江少华:…这回真的完了…
然而,眼前的短刀突然改变了轨迹,刀尖明显偏离了江少华的胸口。
江少华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面前那蒙面人的手腕,硬生生地靠着腕力将那人握着短刀的手掰得偏离了方向。
江少华重获生机,身体往下一滑,随后便滚到了一边。这时他总算看清,这两个人真不是一伙的。
当天下午晚四点多钟,杨玫夫妻俩就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了罗家。
杨玫心知肚明,医生在婚恋市场上本来就很受欢迎,像罗裳这样的顶级医生,更是好嫁。
在适龄男青年中,韩沉虽然不比别人差什么,但他工作有危险,还还忙,有些女方家长是很介意这些问题的。
所以夫妻两个人在家时就说好了,见到罗家人时,态度要好一点,尽量满足罗家人的要求,免得影响了儿子的婚事。
常秋芳想的则是他们家除了罗裳,其他人文化水平都不高,不像韩沉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是高中教导主任,她怕韩沉家里人看轻了他们家。
所以刚开始见面的时候,她的态度是比较谨慎的,从韩沉爸妈进来,她就在暗暗观察着韩沉爸妈。
杨玫态度很好,一进门就给了罗裳一个金累丝镯子,说是特意托老匠人用古法打的,算是见面礼。
聊了一会儿,杨玫主动提起,因为韩沉单位会分房子,他自己也有能力另买一个大一点的房子,他们俩就不另给准备婚房了。但他们打算用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在市内买个门面房,选个好一点的位置给罗裳用。
至于是自用还是出租,由罗裳自己决定。
韩沉爸妈还是很有诚意的,双方试探了几轮,常秋芳也就放下戒心。但她跟杨玫实在是缺乏共同语言,所以能聊的话题并不多,顶多是说些客气话。
倒是韩沉他爸和罗剑聊得挺好,俩人刚开始都不怎么说话。但他们俩一个是机械制造专业的教授,另一个则是机械加工方面的技术能手,两个平时不爱说话的人倒是很快就谈到了一起。
没过多久,两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竟凑到客厅角落对坐着单聊起来了。他们中间的小桌上还放着几张纸,聊着聊着,居然开始在纸上画起了机械部件平面图。
这种情况谁也没想到,杨玫也是一脸稀奇,跟常秋芳开玩笑道:“我们家老韩在家就是个闷葫芦,到这儿话倒是多上了。”
常秋芳同样意外,因为她和罗剑之间的话也没那么多,平时聊的多是儿女之间的事。
韩沉爸妈是六点左右走的,韩沉则留了下来,罗惠夫妻俩和罗腾都回来了,罗家几个男人和韩沉凑到一起,刚好四个,罗剑就让他们陪他留下来喝点酒。
今天罗裳和韩沉的婚事基本就定了下来,双方父母约定,两个人明年春天结婚,大概在五月份。
解决了这件大事,罗剑心里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喝了一个多小时就醉得不省人事。
罗惠把他扶回房间,一边走一边跟常秋芳抱怨:“今天要不是情况特殊,我肯定不能让我爸喝这么多。他这两年血压挺高的,得注意着点。”
常秋芳也道:“平时他自己还算知道好歹,不敢这么喝。你妹给他开药了,可你爸总说他没病,没必要吃药,你听听,这像什么话?”
罗裳跟常秋芳说:“他现在就是感觉不明显,哪天他真不舒服了,就知道加小心了。最近我给他备的药你让他出门都带上。”
“带着呢,每回他出门我都跟他说。”
“你赶紧去看看小韩吧,你爸也真是的,非要跟他拼酒,把孩子都给灌醉了。你瞧瞧,天都黑了,还下着雪,别让他走了,反正你俩关系定了,他在这住也没事。”
“把咱家海绵垫拿出来铺上,让他在客厅凑合一晚上。醉成这样了还开车,能让人放心吗?”
常秋芳说着,看了眼用手肘支着头的韩沉,示意罗裳过去看看他。
罗裳无奈,只好过去,端了杯醒酒茶,推了推韩沉胳膊,让他喝茶。
韩沉刚开始没什么反应,片刻后才抬起头来。罗裳趁人不注意,瞪了他一眼,小声说:“别跟我装了,我知道你什么都能听到,赶紧把茶喝了。”
韩沉抿唇一笑,心知自己骗不过罗裳这个大夫。她看看人的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