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沉离他们不远, 其实他也想知道洪师傅会和罗裳说什么。但他清楚,如果罗裳觉得这事可以跟他说,她会主动告诉他的。
她如果不想说, 要么就是不适合跟他讲,要么是罗裳觉得时机未到,那就别问了。所以他刻意走慢了几步, 没有跟得太近。
路上不时有人经过, 有几个骑自行车的工人从他们旁边过去, 等到四下无人时,洪师傅就跟罗裳说:“罗大夫,你的能力, 我和黄生都见识过了。我相信, 你这样的人,要是去了港城, 一定会大受欢迎,名利双收的。”
罗裳笑了下, 说:“借你吉言,去不去港城的我还真没考虑过, 以后再说吧。”
洪师傅却又道:“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罗大夫一定听过这句话。”
罗裳隐隐猜出了洪师傅打算说什么了, 她就道:“洪师傅可否指点一二?”
“哈哈, 怎么谈得上指点?我相信以罗大夫的聪慧,应该是考虑过这种事的。”
“不过我觉得,你想法可能偏于保守。”
罗裳神情有些凝重, 她抿了抿唇,转头问道:“洪师傅, 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洪师傅看着前方,并没有跟她对视,却告诉她:“是,看出一点,你要是普普通通,或许可以安稳过一生。可惜你非平庸之人啊,若一直蜗居青州,只做个行医之人,我担心你在十年内会有隐忧。”
“当棋子还是棋手,就要看你个人选择了。”
他平时说话习惯半遮半掩,能跟罗裳说这么多,已经是很少见的事。
罗裳抿了抿唇,压下复杂的心情,诚恳地道:“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么多,你的意思我大致能理解,这件事我会考虑的。”
洪师傅点头道:“行,忙过这阵子,我跟黄生会回港城,欢迎你去港城做客。”
“我要是去的话,一定去府上拜访。”他客气,罗裳也就客气。
这时他们俩距离那个工地的外墙只有七八百米远了,罗裳隐隐有些透不过气的感觉。
她身体挺好的,平时根本没有这些不适的症状。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错觉,但走得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强。等她距离工地外墙接近四百米时,罗裳竟没来由地心慌起来。
她在自己腕上一搭,不出所料,心跳果然明显加快了。
可她身体一向不错,肯定没有心脏病,就连感冒都很少得,怎么会无缘无故变成这样?
洪师傅注意到了她的异常,连忙停下脚步,问道:“罗大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罗裳抚着胸口,手往下压了压,“先停下,好像有点不对劲。这地方应该出过打生桩的事,但我也不知道我这个感觉与生桩有没有关系?”
韩沉快步走过来,低头看她的脸,这一瞧就看到她脸色苍白,跟刚出发时有明显的不同。
韩沉一度以为罗裳突然病了,正要问一下,罗裳却一脸纳闷地看向不远处的工地,片刻后她才跟韩沉和洪师傅说:“这个地方有点邪门,离得越近,我越不舒服。心跳会变快,力气像被抽走了一部分,心情好象也受到了影响。”
洪师傅眼皮跳了下,暂时没说话,看样子是想到了什么。
韩沉跟薛炽在一直待了两天,倒是从薛炽口中听到了不少奇闻怪事,所以一些江湖术士的手段他也有所了解。
他看了眼洪师傅,问他:“你能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吗?”
洪师傅朝着工地东南向呶了呶嘴,“那边肯定死了人,别的我暂时还没感觉出来,大概罗大夫比常人敏感。”
“小罗,你的感觉可能不是错觉,要是你能受得了,就再往前走几步试试。受不了就赶紧说,咱们随时都可以停下来。”
罗裳明白他的意思,他估计是想到了什么。
这方面,洪师傅懂的比她和韩沉都要多许多,所以她选择听洪师傅的,又连续往前走了一段路。
距离工地外墙垂直距离仅剩一百米远左右的时候,罗裳面色惨白,走路都不稳了。
韩沉半路就想让她停下,但她不肯,到这时,韩沉实在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腕不再让她往前走。
他手指无意中触及到罗裳的脉博,这一下他就知道了,罗裳心跳的速度比刚才还要快。
这地方的确不对劲,要不然,以罗裳沉稳的心性,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反应。
韩沉神色凝重地看了眼洪师傅,“不能再让她往前走了,我觉得,这个地方恐怕不只是打生桩这一件事。”
“是,你说的没错,我猜测,建这个娱/乐/城的人目的怕是没那么简单,搞不好,底下被人设了阵法。”
这时韩沉已经带着罗裳往回折返,顷刻间就走出了一百余米。罗裳的状态也有所缓解,变化如此明显,像是在验证洪师傅的说法一样。
这时,先到达外墙旁边的卢队和不远处假扮成拾荒者的邢队都发觉他们这边出了意外。
邢队缓缓走过来,指着洪师傅手里的水瓶说话,在外人看来,像是在跟洪师傅要塑料瓶一样。
卢队夹着公文包,走到离他们不远的树下站着,背靠树干,状似无聊的吸着烟,并没有跟罗裳一行人做任何交谈。
“这地方不对劲,建筑底下有可能隐藏了阵法,我怀疑,那个老家伙布了个吸人气运的大型风水局。”
卢队在听到这句话时,连着咳了好几声,嘴里的烟差点没叼住。
他在汇川工作这些年,是见过一些古怪案子的,但他还真没见过这种传说中的阵法。
这可能吗?卢队心里第一反应是不信。
但洪师傅说得信誓旦旦的,青州市的邢队也没有第一时间否定,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事了。
算了,还是先观望一下吧。
想至此,卢队按捺住满腹疑惑,想听听接下来他们会怎么说。
邢队当然也很惊讶,但罗裳和韩沉也在这儿,他们俩都没有异议,那这洪师傅就不会是胡说八道。
“这个……有什么依据吗?”邢队说话时,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面对疑问,韩沉说了下罗裳前后十几分钟的反应。邢队这时也注意到罗裳面色不好,刚才她可不是这样。
他怕几个人在一起站久了,会引人起疑,就道:“你们继续往后撤,慢慢撤,看看小罗是什么感觉。一会儿我去找你们。”
说完这句话,他便提着装塑料瓶和纸板的垃极袋走了。罗裳继续往回走,到了距离外墙五百米左右时,罗裳狂跳的心终于平缓下来,面色也恢复许多。
韩沉在她腕上一搭,也很直观地感受到了她的变化。
没过多久,众人都回到了不远处的车上,暂时没看到有人跟踪他们。开车上了熙熙攘攘的大马路,邢队终于开始仔细地询问当时的情况和一些细节。
在弄清楚罗裳前后的一系列反应后,邢队压下了心中涌起的荒谬感,心里至少有七八分已是信了。
卢队则为难地按着额头,不知道该不该听这几个人的了。
要不是跟邢队熟,也清楚韩沉的身份,他说不定会把面前这几个人当成精神病院的患者。
可韩沉这个处突大队长不是疯子,邢队也不可能是精神病人。罗裳的反应前后对比又如此强烈,他多少也会受到影响,想着这事不会是真的吧?
世上居然有如此不可思议之事?
此时青州市玉山区的邢队看了眼异地的同事,突然笑了下,跟对方说:“卢队,我猜你们协助处理这个案子应该有压力。但洪师傅说的如果是真的,那肯定会有大把的人想把这工地给拆了,这样一来,你就不用觉得为难了。”
“吸人气运啊,谁不怕?”
“生活在这个城市里人会怕、这条街道周围的百姓更得怕。这座城市的管理者要是知道了,你猜他们会放着不管吗?”
卢队自然知晓轻重,听至此,他缓缓摇头:“不会不管的。消息要是传出去,不用上级下命令,底下的群众会自发组队过来打砸。”
“但这件事光凭罗大夫一个人的感受,恐怕不足以当证据吧?”
洪师傅却道:“这样吧,等我回去后,焚香沐浴,重新起卦,仔细算一下吧。”
卢队:……
他今天干的都是什么逆天的活啊?大家好像不是生活在一个星球上一样。
薛炽也跟在他们身后上了车,此时他也弄清了事情发生的始末。听到这里,他面上不禁露出奇怪的神色。
韩沉注意到了,碰了下他的胳膊肘:“你怎么想的?”
薛炽面上浮出自责的表情,随后道:“我之前也觉得这个地方哪里不对劲,但感觉不明显,我还以为是错觉。怕误导大家,所以我之前没提。”
“我感觉,如果有阵的话,应该是以东南向打生桩的位置为中心向四周延伸的。直径大概有二十米左右吧,这个准不准我也不敢打包票,等洪师傅算完了,咱们再互相印证吧。”
修行之人对某些场的感受比常人明显强烈直观,薛炽的感受可能是真的。他会隐瞒,大概是以为这是打生桩造成的,就没特意提吧…
卢队茫然地跟着这帮人回到旅馆,众人仍在411集合。邢队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见罗裳状态基本已恢复正常,就问她:“接下来的事我们会处理,你看,要不要派人先送你回青州?”
罗裳刚刚受了点惊吓,邢队也不好再让她介入此事,以免对她产生不良影响。
罗裳摆摆手:“今天回不去,好不容易来一趟汇川,怎么都得去看看我师兄程主任吧?”
“还有省药厂的核查工作也要开始了,估计就这几天,如果不推迟的话,我就先在这儿住着,等人到齐了正好直接进组,省得来回跑了。”
这件事邢队是知情的,因为邹兴源的药厂也要查,一旦从这个方向找到证据,他们想给邹兴源定罪也容易。
所以他对这件事是关注的,只是不清楚详细的进度,更不知道,罗裳居然也进组了。
他并未掩饰心中的惊讶,问道:“之前的专家组名单,我看过,你没在上边,没想到换你上了。”
“你要是能进这个组,那可是好事儿啊。”
卢队看了眼罗裳,疑惑地问道:“老邢,罗大夫也在这个组?”
“她说是那肯定就是,小罗跟你们汇川的程钊明程主任是师兄妹。她能进组,这不奇怪吧?”邢队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看样子他并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对。
可对于卢队来说,这事儿确实不对。
鉴于这一整天下来,他固有的思维一次又一次受到冲击,这次他选择了沉默,并默默观察着,倒是没有贸然提出任何质疑的说法。
这时韩沉跟罗裳说:“程主任在省中医附院上班,你去找他也行,让小连陪你去吧。”
小连就是随邢队一起过来的警察,他长得人高马大的,有他在,罗裳的安全系数会增加不少。
韩沉还得留下来协助查案子,所以他没办法一直陪在罗裳身边。
罗裳痛快地答应了,中午就带着小连走了。
她走之后,卢队才找到机会悄悄向邢队打听起罗裳的事。
十几分钟后,卢队终于回过神来,感叹地道:“难怪你这么信她?没想到真有这种高人,我刚才表现得还行吧,应该没说什么不好的话吧?”
邢队正准备再次外出,闻言摆了摆手:“不用担心,小罗大气,只要不是故意针对她,她不会放心上的。”
“其实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跟你的想法差不多,都不敢信她,见多了就好了。”
卢队若有所思地道:“我媳妇这几年总生气上火,闹出来一身病,要不我回头请罗大夫帮忙看下吧,她们同性应该好说话。”
邢队不放心,“行是行,不过这事儿光吃药也不行吧?你俩要是闹别扭什么的,就算暂时好了,还是得犯。因为啥事啊?是不是因为你一天到晚不着家?”
他们的工作性质就这样,如果家属不能理解,是很容易闹矛盾的。
卢队却叹了口气,说:“是因为我妈,她这几年脑子不行了,像变了个人一样,记不住事不认人,经常打骂家里人和保姆,谁离她近谁受罪。”
“我哥嫂不愿意管,这几年都是我媳妇带着保姆管的。时间长了,难啊……”
卢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说起自己母亲的不是,可他要讲清楚他妻子的病因,这件事就避不开,所以他只好轻描淡写地讲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