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这些漂亮话不过都是烟雾弹而已,兴源厂要是没问题,检查第一站未必就会设在这个厂家了。
刚才大家差点一起见了阎王爷,这时候正是同仇敌忾之时。所以在进入厂区后,众人穿上鞋套和罩衣,就开始在厂区里搜寻容易出问题的地方。
厂区正常运转的一共有五条生产线,众人一一查看过后,暂时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原料库里存放的药材没问题,生产流程暂时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咱们厂建成的时间不长,目前生产品类有限,基本就这些了,几位还有什么地方要看吗?”众人从三号原料库里出来,负责接待的中年人笑盈盈地瞧着他们说道。
省里要派人检查的事他们早就通过某些渠道了解到了,还知道这次检查是来真的,检查人员不会在厂区里随便转转就走的。
所以他们早就有准备,特意进了一批合格原料药材,放到平时存放原料的几个库里,制药流程也做了修正,用来应付下检查,他觉得不会有问题。
卢队没看他,也没有答他的话,反倒背着手走到仓库门口不远处的一排工人面前,盯着那十几个人的眼睛,看完一圈之后,他突然问这些人:“原料库里就只有那些东西吗?”
“谁敢说‘是’,就得负法律责任,不是就不用吱声。”
他这话一说出来,那中年人终于显出了紧张的神色,他赶紧过来说:“同志,他们这些人都没见过世面,看见大人物和警察就害怕,连话都说不利索的。”
卢队用手把他扒开,冷声道:“没问你的时候你不要回答,上一边待着去。”
中年人吃了憋,不免有些担心,眼睛就在那些人脸上暗暗扫了一遍,不无警告之意。
但他这些把戏对于卢队这样的老警察没多大作用,卢队抬手一指,便指定了一个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的年轻人:“厂里平时用的原料放哪了,你一定知道,是吗?”
“知道的话,现在就带我们去。如果你不说,事后又让我们查出来了,那就是包庇罪。想一下,要不要说?”
“其他人也是一样,知情不报的话,我们一旦查出真相,接下来还会找你们的。不过下回再找你们,在不在这个厂子可就不好说了,说不定是在看守所呢。”
说完这些带有心理战色彩的话,卢队看向那年轻人,倒没有催促他马上就做决定。
在场的人注意到,那些工人都没了主意,有些慌了,露出一副六神无主的模在,有几个人却下意识偷偷看向那年轻人。
那年轻人甩掉挂在耳垂上的烟,转身就走,他这一转身,那经理就慌了,在他身后徒劳地呼喊着:“姓丁的,你想干嘛,你疯了吗?”
年轻人回头瞧了他一眼,眼里不无讥诮之意,竟出言讽刺道:“你喊什么喊?您愿意给人当狗你就当,别在这儿对我大呼小叫的,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呢?”
“你……”他这番话将那经理气得呼吸声都变粗了,显然气得不轻。
罗裳一行人随着年轻人七拐八绕,走了大概七八分钟,终于到了一个角落里的钢板房门前。
那门上挂着锁,锁很大,用蛮力拆的话会比较吃力。
年轻人竟拿出自带的钥匙串,找到一个钥匙,吱扭一声开了门。
室内比较空旷,在水泥地和木板上摆着一个个装药材的袋子,郭老不禁惊呼道:“这个地方才是他们平时真正用的原材料吧?”
“刚才那几个库里的东西,怕是他们临时抢购来糊弄人的。”
众人深以为然,都很认可他这个说法。
随着真正的库门开启,兴源药厂原材料的事也就瞒不住了。
罗裳随机挑选了五个袋子进行检查,就被检查结果给惊到了。
到下午四点左右,原料库所有药材的情况都做了检查和统计,用便宜药代替昂贵药材的情况真不少,这样一来,他们药厂的药物质量自然没办法保证了。
罗裳弯下腰,伸手从这个袋子里抓起一把青色麻黄,神情不明地跟郭老和另一位老大夫说:“出问题的药材不少,假药就不说了,确实有些是真品,但真品里也有不少是便宜的次品,问题很大,这些药就算做好了,效果也好不到哪儿去。”罗裳忍不住吐槽着。
说到这儿,她把手上的麻黄举高了一些,给郭老等人看:“但这个麻黄就比较特殊,它的质量非常好,一看这个颜色,就知道它是在室内阴干的,不是晒的。阴干时也没有捂在一起,要不然它这个色不会这么好。”
郭老隐约懂得她要说什么,就道:“何止是好?它这个量还特别大,相对于其他药材来讲,真的量大。”
“他们厂产的药里,用得上麻/黄的,没有几种吧?原料屯得这么多,这个不太合理。”
卢队手下的中队长当即说道:“如果是炼制某种违法物资的话,那就说得通了,照这么说,那这个厂就是踢到铁板上了。”
“厂子里肯定有人知道,安排人手对厂里的人进行排查讯问吧。”
卢队点头,当即让人把工人都带到几个房间里,还由专人看守,不让这些人交头结耳的乱说话。
罗裳没有参与这些事,有了卢队等人在,这种事还轮不上她。这世界又不是离了她就玩不转,所以不需要她掺合的话,罗裳一般不会主动插手。
这一次也是如此,从进厂检查开始,她就默默地站在人群中间或者人群后,除了鉴定药材时提供意见,其他的话她说得并不多。
至于这么多麻/黄在这厂里的用途,对于在场的人来说,就算不明讲,大家也都能想明白。
如果邹兴源真沾上这种事了,那他这个厂子是肯定要被封的,他自己这个牢也是坐定了。
难怪,有些人甚至想要他们这些人死,就是不希望他们按计划去检查吧?要是他们真出事了,恐怕没几个专家敢再接下这个任务吧?
随同检查组前来的,还有汇川这边大媒体的记者,他这一路也拍了不少素材。
拍到这些麻/黄时,这记者找了个机会悄悄跟卢队说:“这厂子绝对是暴利,也不知道老板不知跑哪去了?能不能抓到?要是哪天有消息了,你一定得提前点跟我讲。”
记者一心想得到第一手消息,所以他打算跟卢队说一下,免得哪天真找到邹兴源了,没人通知他。
卢队却道:“不一定用我们抓,相关部门会出面处理的。”
“有些人靠法律或者行政手段不好对付,那就得用些不寻常的手段。用魔法对抗魔法都是有可能的。”
卢队说得比较隐晦,有些隐情这记者并不知道,所以他没听懂卢队真正的意思。
罗裳和郭老等人没听到卢队说的这番话,他们是在五点半左右收队上车返回的,车开到半路时,高纬问起了罗裳这几天的安排:“小罗,晚上有安排吗?没安排的话,我想请你吃顿饭,顺便请你给我女儿看一下。”
“这孩子今年十七岁,年年冬天都冻手冻脚的,戴棉手套都没用,现在还肿着呢,也不知道这个能治不?”
罗裳听了,心想这种情况,一般用当归四逆汤之类的药就有效。原来的药方里含有木通,但现在木通一般不允许用。所以她现在常用通草来代替,效果也是不错的。
所谓四逆,指的就是四肢冷凉,跟正常状态下的温热不同,所以就叫四逆。
造成四逆的情况常见的有几种,老年人常为阳虚。另一种就是年轻女孩常见的四逆散证,常伴有乳/房胀痛、胁肋疼痛、脾气暴易生气、心情郁闷、压力大或者面部痤疮等情况,这是阳郁。
像高纬女儿这种情况,可能是血虚为主导致的,这种病罗裳处理过很多例了,多是以当归四逆汤加减来治,效果是靠得住的。
但她没见到人,并不好现在就下定论。
她略想了下,就跟高纬说:“高组长,晚上大家一起简单吃点就可以了。如果方便,你可以带你女儿去我住的宾馆。我晚上有点事,不打算出门。”
早上韩沉特意来找她道别,说他要和薛炽一起出发去火车站接人。他们接的不是别人,正是薛炽师父。
罗裳知道,站在邹兴源背后的风水师年纪很大了,跟薛炽师父是同辈人,以前他跟薛炽师父说不定还认识,所以薛炽师父才会过来吧?
此时他们乘坐的考斯特离宾馆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按照韩沉的说法,这时候他们早就接到人了,说不定已经带着人在汇川市内转了几圈。
所以现在罗裳根本无心出去跟人吃饭,她也想早点看到回去看看。
高纬倒不清楚这些细节,她觉得罗裳现在确实不宜外出,毕竟刚出了事,她就和气地道:“那我回去问问我女儿,看她时间上能不能来得及?”
“不行的话,就晚两天再带她去找你,咱们这个任务不是还得忙几天吗?”
罗裳点头:“行,哪天方便你就带她来找我吧。”
第126章 专家
罗裳等人回到酒店里, 韩沉和薛炽都没在店里。经过今天的事,大家都没什么心思休息,所以在简短的休整后, 罗裳和几位老专家都去了郭老和他弟子所住的标间。
人到齐后,脑袋上包着纱布的吴老大夫第一个说道:“我听说市里今天晚上会连夜开会,兴源药厂这个事比咱们事先预料得还要大, 他那厂子里运进去那么多麻黄, 他这是明显涉毒了, 稍后相关部门都会介入的。”
吴老大夫跟程钊明一样,都是汇川本地的大夫,人脉比较广, 不知从哪听到了一些风声。
程钊明也点了点头, 说:“咱们明天尽快把今天的检查报告赶出来,报告交上去之后, 兴源药厂的事就要由其他部门接手了,咱们卫生部门现在就是主要是协助调查。到了现在这程度, 药品不合格已经是小问题了。”
罗裳听着几位专家议论兴源药厂的事,没怎么插嘴。但她知道, 这几位大夫还不清楚, 兴源药厂的问题比他们现在所知道的还要严重。
之前韩沉和薛炽在工地门口救了一对母子,那个女人提供了一些工友的名单, 警方已经联系上了一些人。
经过反复调查和讯问, 目前警方已经确认,打生桩的事是真的。
还有个五十多岁的工友反映,工地刚开工时, 有一天半夜他起夜去放水,曾看到有人趁着天黑往地基的大坑里埋下一个黑漆大棺。
发现这件事后, 他一心想走人。奈何工钱要到年底才结,没拿到钱他就没法回家,所以才一直忍着,对谁都不敢乱说。要不是警方找上他,他可能会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一辈子。
想到这里,罗裳不禁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这次派司机制造车祸,试图害死他们这些人的主谋会是邹兴源还是那个风水师?还是说这件事是他们俩合谋的?
“小罗,我前阵子跟老朋友见面,听说你们青州市明年要改造老城区了。你诊所那个位置好像也要动呢,这事儿你知道吗?”郭老瞧见她在发呆,还很少说话,怕她受冷落,就叫了她一声。
罗裳回过神来,摇了下头:“没听说啊,回头我打听打听吧,如果真要动那个地方,我也得早做打算。”
城区改造是早晚的事,罗裳倒是有思想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开业半年,诊所发展得很顺利,可以用蒸蒸日上来形容了。
她心里清楚,诊所能顺利发展,主要靠的当然是她个人的能力,但韩沉身份有一定的威慑作用,有他的身份加持,敢来诊所闹事的地痞和二流子就少了一大半。除此之外,山河路周边居民的素质普遍也不错。所以她并不是很想离开山河路,另外再找地方开业。
但城市建设一般都是由上级相关部门来规划的,这种事别说是她,就连韩沉本人,恐怕都没有置喙的余地。所以这件事她就算是不希望发生,可能也不得不接受。
韩沉没跟她提过这事,她也不清楚,韩沉自己知不知道城市改造可能要改到他家的事。
郭老只是临时想起,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也不知道罗裳心里对于那个地方特别喜爱,所以他说完后就转而问罗裳:“小罗,明年六月有个中医大会就在京市办,你师父老孟不也在那儿,我希望你也能去,像你这样的青年中医太少见了,你要是不去,别的年轻中医就更没资格去了。”
罗裳听了,连忙摆手:“目前还没接到相关通知。郭老,这话您可千万不要再说第二遍。您这么说,就是把我架到梯子上了,看着是高,哪天要是站不稳了,摔下来很疼的。”
她这一副惶恐的样子把几位专家都给逗笑了,之前在车上她倒是沉稳有度,可不是这样,这是真怕郭老给她拉仇恨啊。
郭老刚刚也算是有感而发,闻言笑着说自己以后会注意。
几位专家水平差距不大,又都没有过于严重的门户之见,所以聊起来挺投机的,正聊着,高纬竟带着她女儿来了。
“几位专家都在啊?”高纬先去了罗裳房间,房间内没人,打听过后,才找到郭老的房间。
这么多专家都在,高纬挺高兴,转身把女儿拉到罗裳面前,跟在场的人说:“白天我跟小罗聊得挺投机的,跟她说好了,想请她给我女儿看看她这手。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大家,怪不好意思的,改天大家有空,我请几位去我哥的饭店吃顿饭吧。”
几位专家连说不用,大家都那么忙,办完这事就打算走人的,再说他们这个级别的专家,还真不差那一顿饭。
罗裳没怎么去听这些客套话,请高纬和她女儿坐下后,就看向坐在高纬身边的女孩子。
看完后,她怔了下,这个女孩子情绪内敛之中,隐隐带着些郁气。只是她从小教养得好,表现得不明显而已。
罗裳面上神色不变,和气地跟那十六岁的女孩说:“我给你诊诊脉吧。”
女孩子长得挺白,身形清瘦,但手背肤色不均,有的地方肤色呈现青紫色,还肿了起来,左手背上还有一块冻疮愈合后留下的疤痕。
罗裳这一个冬天给好几个生了冻疮的患者治过病,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女孩子从进来就在刻意用袖子遮掩着自己的手,似乎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手上的异常。
等罗裳诊完脉,就跟郭老等人说:“她这个细脉非常明显,到了脉细欲绝的地步,血虚挺严重。除了血虚,还有情志不畅的问题,不过时间好像不太久,尚未达到化火的地步。”
几位老专家没给小姑娘诊脉,但大家看病久了,望望气色,就能看出很多东西来。所以,几位大夫都点头称是,吴老大夫以前就认识高纬,还让她抽空跟女儿聊聊。
高纬面带疑惑地看向她女儿,“不会吧,这孩子学习挺好的,还是班长,老师对她挺好的,学习上也没什么问题,能有什么事?”
女孩子垂着眼皮,没说话,但她也没否认。这其实已经相当于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