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乔被她说得气冲上头,恨不得把她的嘴撕了。
但她知道, 她越冲动,就越显得她做事不稳重。她嫂子再到长辈面前刻意宣扬,反倒让她被家里长辈看轻,认为是她不懂事。
这种亏她吃过了,不想再吃。所以她忍着气,没跟她嫂子争吵,现在她妈还没有服药,罗裳年龄又在这儿摆着,吵也吵不出结果。
她跟罗裳说:“明天上午我去你诊所抓药,回来就给妈吃。”
梁乔妈没有反对的意思,她觉得中药就算没用,吃几副也没什么,没必要让女儿生气。她就跟儿媳妇说:“小娟,这事你就听乔乔一回。”
婆婆发话了,梁乔嫂子抿了抿嘴,道:“妈你非要吃,那我也没法拦着。可李大夫那边,我都跟他说好了,还要不要过去啊?失约不太好吧?”
梁乔妈为难地看了眼女儿,最后说:“李大夫那边也去看看吧,听他怎么说。药可以拿,至于要不要吃,等回去再说。”
梁乔嫂子看了下表:“那走吧,快到点了。”
罗裳跟梁乔招招手,两人就在走廊分开。出了走廊,快到住院部大厅时,罗妈才小心地问女儿:“丫头,刚才那个病,你真看明白了啊?”
她也看出来那家人情况不对,哥嫂和小姑子明明就是在打擂台。在这种情况下,罗裳所开的药方就决定了他们这一次是谁输谁赢。
“那个当嫂子的,我看不是个省事的,你这个药方要是不好使,那你同学在家里就不好过了。”罗妈有点担心。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他们不把这副药和激素类药一起混着用,就不会出问题。”
罗妈见她神情笃定,再一想,女儿一针就治好了陶大勇的脸,可能真的有点本事。所以,她就松了口气,没再提这事,领着罗裳去了四楼内分泌科。
与此同时,梁家人也进了三楼的一间诊室。
“李大夫,这就是我婆婆,上回来找你看过的。我们约好了,今天来做复诊。”
李大夫看了眼梁乔嫂子,想起来了,这家人以前来找过他。
“哦,想起来了。”李大夫认出了这家人,便开始检查梁乔妈的情况。至于检查单子都是有的,这次并没有重复检查。
他这边在思考着有没有必要给这个病人上激素,这时梁乔嫂子像是开玩笑似地说:“我妹也是心急,还给妈找了个中医大夫,那大夫说得挺轻松的,说她能治,也给开了药方。但我越想这事就越不靠谱,找什么大夫不好,怎么找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我妈又不是实验品,哪有这么玩的?”
梁乔没想到她嫂子居然在医生诊室里这么挤兑她,此时门口候诊的人都在惊讶地瞧着她,看起来,这些人也觉得她做的事荒唐。
她气得手指发抖,嘴唇被咬出了深深的牙印,才忍住打人的冲动。
今天这事,她记住了。
听到梁乔嫂子这么说,李大夫瞧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梁乔。
他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家人之间的矛盾?
梁乔妈这时心里也在生气,她本来想在儿女之间保持平衡的。可现在这儿媳妇心越来越大,竟然在外人面前几次三番地挤兑起自己女儿来了,自己儿子也是半个屁都不放。
梁乔妈便发火了,对着梁乔嫂子吼了一声:“你一天话怎么那么多?挟枪带棒地埋汰谁呢?”
梁乔嫂子突然被吼,感觉特没面子,正要辩解,李大夫就说话了:“这里是公共场所,要吵回家吵。”
等梁家人都住嘴了,他才放下手中的笔,往椅背上一靠:“我还是维持上次的意见,如果你们对这个治疗方案有疑问,可以回去再考虑。”
“当然,你们也可以试试中医的手段,我们四院中医科的季常明老大夫就可以。”
“下一位!”说完这些,他已经开始叫号了。梁乔便拉着她妈出了诊室。
梁乔嫂子生气地跟她丈夫说:“我就不该管你们家的事,跑前跑后地,一点好处都没捞着,还惹一身腥。”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丈夫看了眼梁乔妈,说:“妈,我先下去看看,怕她走路不看着点,万一出事咋办?”
梁乔妈瞪了他一眼:“你要走就走,犯得着跟我说吗?”
等儿子跑走之后,她气恼地对女儿说:“看看你哥这样,在媳妇面前跟个狗奴才似的,我都不想承认这儿子是我生的。”
梁乔安慰道:“妈,你放心,不管我哥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变。你以后有我呢,我肯定养你。”
“算了吧,你以后还得嫁人,哪能老往娘家跑?”
“那怎么就不行了?你女儿有钱哪。下个月我要再开一个店,你得好好养病,到时候去现场观礼。”
母女俩一路聊着天,去了中医科,打算先找找李大夫说的那位叫季常明的老大夫。
这事是梁乔妈提出来的,说不如让老大夫给看看,这样也安心。至于罗裳开的药方,也可以请老大夫帮忙瞧一下,看看能不能用。如果能用,回头再让梁乔过去感谢一下。
略一打听,两人就找到了季常明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敞着,里面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请问,季常明大夫是在这儿吗?”梁乔妈走进去客气地问道。
“对,他是我老师,他去会诊了,得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这年轻人看上去挺和气的,并没有半分不耐烦。
“不在啊?那我们再等等吧。”
母女俩真坐到门口等了起来,梁乔抽空还去挂了季大夫的号。
但她们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季大夫仍没回来。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说:“会诊的病人情况可能不好,老师说不定要下午才能回来出诊。你们能等下去吗?”
梁乔下午还有事,就跟她妈商量:“妈,要不先回去吧。我店里今天要接货,挺大一批货,我不在的话,怕出差错。”
梁妈手里拿着罗裳给她开的药方,叹了口气:“那先回吧。”
那年轻人无意中瞥见了药方,突然叫住梁乔妈:“你等下,药方拿给我瞧瞧。”
梁乔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把药方递了过去。
“这药方……”快速看完药方,年轻人明显有些惊讶。
梁乔妈担心起来:“大夫,怎么了?这药方有问题吗?”
年轻人连忙笑着摆手:“不是,这药方是没问题的,有点像个古方。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对症,是给你开的药方吗?”
“对啊,病人是我。”
“那过来,我把下脉看看。”年轻人不由分说,把梁乔妈拉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让她坐下,几根手指一搭,竟开始诊脉了。
梁乔妈:……
“这方子我看开的可以。”年轻人切完脉后,又问了几句,最后给出了这样的结论。
梁乔妈挺惊讶的,她本想再问问,但这时有病人来找那年轻人看病,那人病得不轻,年轻人挺忙,她就没再打扰对方。
出了诊室,梁乔妈疑惑地道:“真行吗?”
“我看应该可以,李大夫既然能把这个大夫推荐给我们,就说明这位季大夫水平挺高,那他的徒弟应该也不会差。所以我觉得,罗裳这方子没问题。今天她不开诊,明天上午我去她那里拿药吧。”
梁乔妈再没意见,点了点头。
母女俩走后一个小时左右,季常明才从楼上回来。
“师父,什么情况啊,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他一进办公室,他徒弟小杨就问道。
“是肺心病合并心衰,挺严重的。这边没什么事儿吧?”
季常明喝了口水,盖好了盖子才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停顿了一下,小杨想起了那对母女,就道:“师父,有人开了个药方,我记下来了,你看看。”
“什么药方?”季常明有了几分兴趣。
他最近在整理古代名医的药方,主要是经方派大家和实用性较强的方子。
“就这个,你看看,大青龙的方子,但开方的人给加了天花粉等药。这种用法,清末明医张锡纯用过,但他没有留下具体剂量配比,师父你之前也研究过的。你看看这个方子,跟你研究出来的是不是挺像的?”
“哦,我看一下。”
季常明接过药方,从开头看到末尾,面上浮现出几分惊讶:“这个配比…不错啊,病人什么情况?”
小杨简单说了下自己的诊断,季常明便道:“方子是对的,我做过多次实验,才确定这个配比。”
“这是哪个大夫开的,你没问吗?”听他这么说,小杨有点尴尬:“这我没问。”
季常明瞪了他一眼:“再有这种事,机灵点。”
小杨缩了缩脖子,没敢回话。
次日罗裳照常开诊,她到的时候,诊所门前已经有好几个人等着了。老韩头怕这些人站时间长了累,还特意搬了个长椅放在门口,供这些人坐着休息。
罗裳连忙打开门,换好衣服之后,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前几个病人的情况都比较简单,罗裳很快开好了药。
第四个病人一进来就跟罗裳说:“小罗,我这脖子和肩膀都特别难受,后背一整片都疼。”
来人是个中年男人,他指着自己的肩背,陈述着病情。
罗裳听了一会儿,便判断出他颈椎有些问题,因为牵连到了肩背,导致肩背长期疼痛不适。
“大叔做什么工作的?”罗裳诊完脉后问道。
“我没文化,在货站给人装车,干了有五六年了。”
难怪这人颈椎会出问题,长时间低头,又要用肩颈扛货,颈椎出问题的概率自然远超于常人。
罗裳倒没提什么让这人换工作的建议,因为有些人能找到一个维生的活并不容易。她就道:“我给你开个方子,先吃几天,如果有效再过来拿几副,两个疗程大概能有明显改善。”
这人连问都没问罗裳要开什么药方,罗裳给他拿完药,付了钱就走了。
他前脚走,诊室里的一位中年妇女就走过来,问罗裳:“大夫,我家孩子他爸肩膀和脖子那一片也疼,有半年了,抹药也没好,那个方子,能不能给他用?”
“对了,我老头是肩膀有问题,那一片疼都是肩膀带起来的。”
罗裳和气地道:“大概是可以的,但具体的还是要面诊一下,你爱人病时间长了,可能要加上一些通络的药。”
她刚才给那人开的是柴胡桂枝汤,相当于小柴胡和桂枝汤的合方,主治的是少阳和太阳合并的疾病。
小柴胡可和解阴阳,桂枝汤则是著名的调合营卫之方。而身体上很多疾病都与阴阳失调以及营卫不和有关,所以这个方子稍加变通,可以治疗许多种疾病。
一些人的肩背疼痛,所经过的经络就包括了足太阳膀胱经和足少阳胆经。所以治这个合病的药方也是可以用在这方面的。
中年妇女没有问的那么详细,罗裳也就没特意跟她解释,这人看完自己的病之后,便告诉罗裳,等她丈夫休息了,她就把他带过来看看。
罗裳忙到十点左右,梁乔终于来了。
罗裳这里还有两个病人,梁乔耐心地等着罗裳空下来,才坐到她面前,感慨地道:“罗裳,来你这儿看病的人真不少,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还看到好几个人出去呢。”
罗裳笑了下:“没有大病,常见病比较多,还是挺容易看的。你妈那边怎么样,在医院拿药了吗?”
梁乔摇了摇头:“没有,我嫂子在医院当着大夫面阴阳我,把我妈惹生气了,没拿药。”
“不过我们去了四院中医科,找大夫看了下你开的药方,这是我妈的主意,你别生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