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几天每天下班都换条路走,主要是想观察下这些街道上的建筑和环境。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独立开业,她肯定要租个临街的房子的。
如果够幸运,能碰到租金特便宜、环境还好的地方,那她可以尽早租下来。钱不够的话,可以悄悄跟大姐和大姐夫借点,他们俩还挺好说话的。
实在碰不到合适的,那她可能就得先做点小买卖,或者干脆先摆个摊给人算命好了。
如果能选的话,她当然还是要选择做中医的。当初教她学数术的长辈告诫过她,算命不宜频繁,不是实在没有营生,就不能以算命为主业。
罗裳这次选的路叫山河路。沿着这条路骑了大概十七八分钟,罗裳从车上走了下来,推着自行车沿着街道慢慢走路。
这里是山河路与十号街交叉的位置,街边有不少高大的银杏树,不远处有个小公园,公园不大,没有栅栏,数个刷了绿漆的旧长椅散布于公园周边的树下。
正值炎夏,有不少人坐在树下的长椅上纳凉。除了一些刚放学的小孩子,在附近闲逛的还是以老年人居多。
不远处就有七八个中老年人围成一堆,罗裳离得不远,无意中听到有人说到什么日月反背之类的词。
有人在算命?用的是紫薇吧?
这个时代到处都是大师,真真假假的,不是内行人很难分辨。罗裳产生了几分兴趣,就把车子放在人堆旁边的树下,锁好了才捡了人少的位置,透过人群往里看。
人群内的花坛上的确有个老头在给人算命。找他算命的也是个上了岁数的老者,此人拉着个大男孩。
罗裳过去的时候,算命老头说,“哎哟,武曲贪狼来会,在迁移宫,你家这孩子以后适合做武职,得去外地。”
旁边有人跟那给孙子算命的老头说:“老彭,你孙子以后要有大出息啊……”
老头面带喜色,嘴角都快合不上了:“他还小呢,看以后吧。”
老彭算得挺高兴,被他拉着手的少年却很不耐烦,正暗暗翻着白眼,看样子并不想在这儿待下去。
周围的人听得很专心,没多久,那算命的就聊到了孩子以后的婚事得自己定,大人恐怕插不上手,因为红鸾在命宫。
给孙子算命的老彭听得高兴,伸手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要递给那算命的。
算命的老者像没看到一样,眉头微微一皱,捋了下胡子,说:“这…太阴化忌,对女亲不大好啊…咝,我看看…”
老彭:…
这大半个小时,老彭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总体来说很高兴,听说他孙子以后是从事武职的命,他更是高兴得都快飘上天了。
这时算命的却突然来了这么个大转折,他顿时愣在那里,心里没来由地开始发慌。
他本来心脏就不好,最近两年更是时有一侧肢体麻木的情况出现。但他早年身体一向很好,并未把这事儿放心上,所以他竟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有了中风的风险。
大概是这一个小时的情绪转变过于强烈了,突然听到了不太好的话,老彭便觉得胸中一阵刺痛,很快失去了知觉。
其他人原本也被算命人那一句话吊得不知所措,忽然见到老彭身体一歪,就要往下倒。
幸亏这帮人挤在一起,有人就在老彭旁边站着,这些人及时抓了一把,再七手八脚地扶住了老彭,慢慢把他放平在地上。
老彭却紧闭双眼,无论别人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
那算命人正打算先吊着对方,让人害怕,再找他寻求破解之法。
他可万万没料到,他这一吊胃口倒把老彭给吓晕了。
他脸色不好,立刻回身收拾自己那些零碎东西,趁人不备就溜了。
老彭孙子吓得面无血色,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爷爷这样。
在他印象里,爷爷身体一直挺好的。他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爷爷会倒在他面前。
慌忙之中,他弯下腰要去晃他爷爷的肩膀。
“不要乱动他。”一个女孩及时制止了他。
罗裳已挤进人群,半蹲下去,观察了下,发现老人呼吸心跳都有。她就迅速搭上老者的脉,片刻后就判断出来,老人这是中风了。
老年人大悲大喜地都容易出事,要是一会儿喜,一会儿又被吓到,那就更容易出事了。
所以说,这位老人现在会躺在这里,变得人事不醒,算命那个老家伙可真是功不可没啊。
没有半分犹豫,罗裳迅速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消过毒的放血针。
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的时候,她一只手已抄起老人左手,迅速将他左手五根手指全都抓到一起,稍微用力一捏,那五根手指便都有血涌向指/尖,指/尖变得红红的。
她另一只手上的放血针已快如闪电一样向老人那五根手指尖端刺去,顷刻有血被她挤了出来。
她的动作太快了,等老彭孙子反应过来的时候,罗裳已放下老人左手,抄起了他的右手,重新将五根手指聚拢,准备如法泡制,再次对十宣穴放血。
老彭孙子惊叫一声,想挡住她:“你,你要干什么?”
罗裳正忙着救人,此时正是分秒必争的时候,为了抢时间,她甚至都不会一根一根手指分别去放血。一般都是五根手指一抓再戳一圈,转眼间一只手就放完了。
这种时候,她哪有那么多时间跟这孩子解释。
人命关天,她抬头严肃地道:“你爷爷中风了,可能是吓的,我是中医,要给他放血,你要是不想让你爷爷死或者瘫痪,你就拦着。”
男孩吓得不知所措起来,他才十四岁,在他这个年龄,跟外校同学打群架或者被老师骂一顿就是天大的事了。哪里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办呢?
这时一个老太太伸手把他扯了过去,她匆忙跟罗裳说:“那你赶紧扎吧,可得把老彭救回来啊。”
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活这么大年纪,谁还没听说过中风啊?
那可是分分钟就死的,抢救得慢一点就会像这女孩子说的一样,要么死,要么瘫痪。
接下来谁都没打扰罗裳,有人去叫车,有人去找老人家属,打算稍后把老彭送到医院。
罗裳针刺完十宣后,见老人还没醒,又针刺了一会儿。等老人家里人赶来时,老彭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眼睛睁了睁,虽然很虚弱,却显示他还活着。
众人顾不得别的,帮忙把老人抬到他家属花高价找来的小汽车上,等有人想起来罗裳,回头去找她时,那姑娘和她骑的车都没影了。
罗裳确实急着回家,今天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够多了,所以她得早点走。
今天傍晚,她有个表弟要来家里做客,据说这表弟今年六月初进入了青州市的处突大队。
处突大队,其实就是负责处理突发事件,维持社会安定团结的一只队伍,是近几年暂时的名称。
他表弟之前一直在队里训练,估计这时候已经到了。
早上她上班时,她妈就嘱咐过她,让她下班回来别太晚,一家人好陪表弟一起吃顿饭。
所以她把老彭救醒之后,就骑车走了。
等她回到自家住的大杂院时,她表弟已经到了。那孩子今年才十八岁,身高已经达到了一米八二,长得不错。
看到她就主动跟她打招呼:“老姐,怎么才回来?二姨刚才还念叨你,你再不回来,我就跟大姐夫去接你了。”
他的热情让罗裳有些意外,印象中这个大男孩跟原主也不算亲近吧?
第4章 裁员
面部中风的姐夫
罗家人住在一个大杂院里,院子里的房子都比较低矮,建造的时候也没有好好规划过,哪个朝向的房子都有。
一排排房子之间的走道狭窄曲折,用羊肠小道来形容再形象不过。
小道因房屋遮挡,常年不见阳光,砖头与墙壁之间就长出了一些苔藓。
罗裳表弟叫郭毅,是罗裳三姨的儿子。他家在外地,离青州大概有五百里地。因为交通不方便,两家人有几年没见过面了。但罗裳两个姨和她妈之间的关系都挺好的,平时经常通信。
此时郭毅站在小道中央,显得挺高。他的体型不算壮,但比罗裳在照片上见的要结实不少,不再是一个瘦竹竿似的少年郎了。
罗裳跟他也不熟,只点了点头,说:“我有点事儿回来晚了,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半个点,姐,那个……”他看似犹豫,好像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了。
罗裳停下来,身体倚在自行车横梁旁边,和气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我说,所以在这儿等着?”
郭毅有些尴尬,其实他跟罗裳也不熟,虽然他性格还算开朗,但冷不丁主动找上罗裳,他也没那么自在。
他特意等在这儿,当然是有目的的。
见罗裳问起,他这才道:“姐,是有个事想提醒你一下,白天我去大姐家,在半路上见着了二姨给你介绍的对象。”
“那男的我前阵子在百货商场门外见过,看到他跟一个女的拉拉扯扯的。那女的烫了头发,打扮得挺洋气,穿的是蝙蝠衫。要不是今天白天看着他,我都快把这事儿忘了。”
对象?是有这么个人。是原主相亲认识的人,他们认识的时间其实也不长,远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罗裳这阵子就没跟他见过面,正打算找个机会跟这人说清楚,以后别来往了。
暂时她不想谈这个人的事,因为这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但郭毅能好心提醒倒是让她挺感动的。
她以前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离婚不久,俩人都再婚。她爸还凑合,至少还在本地,每隔一段时间能来看看她。她那老妈才绝,嫁给了老外,多少年都不回来一次。从父母离婚后,罗裳就只见到过她妈两次。
钱她是不缺的,父母双方都会按时给她转抚养费。但真正心疼她的人,也就只剩她爷爷一个人了。所以,在她爷爷去世后,罗裳对一切就无所谓了,甚至连生死都看淡了许多。
她笑了下,跟郭毅说:“谢谢小弟提醒我,我对这人没兴趣,回头我找个机会把亲事回了,你放心吧。”
郭毅松了口气,就算他跟罗裳不熟,也不希望家里姐妹嫁给一个跟别的女人牵扯不清的男人。
这时罗裳看到了他手上的煤灰,便问道:“你手上怎么蹭的,干嘛了?”
“我刚帮我姨夫搬了点煤,今天没时间了,要是有时间就留下来帮着做点蜂窝煤了。”
罗裳想起来了,之前家里确实提过要买煤的事,这东西得早点准备,几家合着买,这样便宜。
她记得家里有活的时候,常常喊她姐夫来帮忙,便问道:“你怎么干这个?姐夫也搬了?”
听到她问起了姐夫,郭毅笑了。
“你笑什么啊?”罗裳推着自行车往里走,郭毅在旁边跟着。
“姐夫干不了了,他半边脸能动,半边脸不能动,一会儿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罗裳有些疑惑,不会是受风了吧?没看到人她也不确定。
“那你呢,在队里待得怎么样,有人欺负你吗?”
郭毅是新人,新人到哪儿都容易被老人欺负,也可以说是捉弄,所以罗裳才这么问。
“欺负倒不至于,就是训练强度太大了。刚去那星期我腿都肿了,吃饭连筷子都拿不起来,浑身上下哪儿都疼。听说咱们大队长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训人特狠。谁也不敢跟他呛声……”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似乎一谈到这个大队长就挺怕的。
这时候是87年,确实有不少老兵从南方战场下退下来,去了地方工作。像处突大队这种地方,能有这种老兵当领导,其实是好事。
“回头我给你配点跌打损伤的药,你要是着急走,我可以给你寄过去,你留个地址。”
听她这么说,郭毅挺高兴的,说:“那太好了,要是早点有这种药,我上次崴脚就不用那么遭罪了。”